男人就是这么一种生物。
对于可望不可即的美好，他们发自内心地表现出贪婪。但当欲望所指的事物唾手可得时，他们却又碍于伪善的道德观念畏手畏脚。
他们永远差一个借口，缺少一份毅然决然的觉悟，所以始终不敢轻易越雷池半步。
跨越那条线，他们会被骂作“禽兽”；不跨越那条线，他们又会被讥笑为“禽兽不如”。
男人之进退，实为狼狈。
拥有结构较为复杂的大脑的人类，相比野兽来说思想也更加矛盾。他们既无法果敢地违逆自己的欲念，又无法自然地顺从。
良心与欲望的争斗从未停止过。
正因如此，拐弯抹角的生活多出不少乐趣。
——乐趣你一脸！
“名字？”
“五更风。”
“为什么是日本名字？你不是中国人吗？”
“看你是日本人让你啊……”
“少啰嗦。”
“……”
“年龄？”
“17岁。”
“性别？”
“……男。”
“真的？”
“……”
这样不受个人意志左右的冰冷问话让五更风觉得生活真是糟糕透了！
有言道“不是生活变得无聊，而是你变成无聊的人。”这种指责落在五更风身上的次数已经足以跟今年夏天广州的降水量相媲美了。诗人总喜欢用爱哭的姑娘来比喻春天，暗指那绵绵春雨的庞大降水量。夏天你跟着瞎掺和什么！被缠缠绵绵的闷热雨水擒抱住的城市已经快要憋出内涝了！所以，那些发出无谓指责的人们你们也消停一下罢。
无论无聊的是谁，五更风所企盼的，也就是明日复明日地风平浪静下去。“无事故”就是福祉，可喜可贺，喜闻乐见，发来贺电。
这样祈祷着，无所事事的日常也将一直延续下去。
——这样就好。
如此的心情已然虔诚到与狂热的殉道者相比肩的地步了，为什么眼前还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所以，略去前面那段连观众都懒得再听一遍的台词，你千里迢迢自日本千叶而来，闯进这家情人旅馆正在使用中的浴室的目的，就来为了找我对吧？你果然是痴女吗？已经变态到这种程度了吗？这彻头彻尾的是跟踪狂没跑了吧嗷呜……”五更风从床上坐起身来，咄咄逼人地直视着如月雪的双眼，直抒胸臆的话语说到一半，就被用力推出的小手埋回到床单里，褶皱的被褥上又多出一圈水印。
“不是‘你’，是‘有你这样能力的人’，擅自省略的话我可是会很困扰的，很困扰的话手上这把手枪就会不知道塞进哪里的哦，这样也没关系吗？”如月眯着眼睛冷冷地威胁道。
五更风立刻封印了自己的嘴巴。
如月雪继续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黑发，也不顾刚换上从行李中取出的紫色连衣睡裙会不会被弄湿，就直接跨坐在五更风的小腹上。失去轮椅支撑的双腿沉沉地陷进床垫，臀部也带着更多的重量，把五更风压得完全无法动弹。
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如月雪才随手将毛巾丢向一边，把目光回到五更风涨红的脸上。五更风妖艳如血的精致脸庞，让如月雪一下子体会到了这暧昧姿势的魅力，两人容貌上不可思议的微妙差距更让如月雪觉得，现在这种骑乘姿势的受益者毫无疑问是自己一方无误。
把头脑降温，如月开始整理起大脑捕获的情报，有条理地问出一个个问题。
“这里是情人旅馆？”
“然。”
“说人话。”
“唔唔、是的。”
“这里是你的房间？”
“废话！”
“咳。”
“唔、是的。”
“你清楚自己拥有的这种ERROR能力吗？”
“啥玩意儿？错误能力？那是几个意思？”
“不要用奇怪的方式说话。”
“唔、是。我不清楚，只知道读出或者写出之前摘抄过的诗词就能对三步之内的环境造成一定影响。”
“嗯。我的能力是感知和追踪其他的ERROR波动，同时也可以通过波动辨认出能力的本质。通过刚才的观察，你的ERROR能力的作用是通过诗词的引导，小范围地顺应诗词的意境控制并改变周围的环境，其强制力甚至能颠覆各种物理化学定律，但由于你的ERROR强度只达到伽马级，所以很不稳定。有时候甚至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也就是刚才——”
“对，估计就是能力对你个人意念的误读，导致了让我产生‘尽欢’的念头。”
“你果然就是痴女。呜哇！”
如月雪缓缓收回拳头，视线短暂地停留在五更风腹部的鲜红拳印上，让她的心中又萌生了些许怪异的感觉。
这家伙的皮肤也太嫩了吧？
如月雪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重新直视五更风的双眼：“听了这些之后，你打算怎么办？从刚才的对话你也知道了自己是ERROR CODE的这个现实。这个世界是虚假的，而身为这虚假世界中另类的部分，你的存在会招来调整者的攻击，一个不好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就像你没存在过一样。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我……应该加入你们的那什么组织？”有些害怕如月雪不动声色的突然攻击，五更风试探着问道。
“欢迎你加入‘Exception Declaration’。新人，我以情报组成员的身份要求你的配合。在中国境内的这段活动时间，我需要你的无条件支持，相对地，组织会给你提供庇护。”
“喂喂，不要自作主张——”
“嗯？你有什么意见吗？风太大我没听清。”
“唔唔，没事。”
“这种能力就暂时命名为‘落魄诗人’好了。你没什么不满吧？没有吧？”
“没……”
如月雪敛去锐利的目光，转而换成微笑，满意地用右手拍了拍五更风的侧脸。
搞定这件事后，问题好像还有很多啊——为什么组织安排的房间会在情人旅馆里面？为什么组织会安排一间已经有人的房间给我？为什么组织驻扎在中国这边的人没有去接机，而只派了一个问什么都不知道的司机过来带路？
“那个……如月小姐？”小心翼翼的询问声打断了如月雪的思绪。
“什么事？”
“那个……能从我身上下去吗？”
如月雪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跨坐在五更风的身上，脸上下意识地就晕开了一抹红霞。接踵而至，一丝坏笑也攀上嘴角。
“这就下去。”
如月雪拖动着不太灵便的双腿，将臀部向后挪移到了一处玄妙的位置。
“呜哇哇哇哇哇——”不出所料，五更风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房间。
“舒服吗？”如月雪一反平常的面无表情，轻快地眨了眨眼睛，在扑闪的睫毛下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五更风脸上的痛苦表情。
“快闪开！”
“哦，要站起来了吗？”
“所以说快闪开！”
“这样不好吗？你们男人不都喜欢这样吗？”
“才不要！在到三十岁成为魔法师以前我绝对不要干那种事情！”
出乎意料的奇葩理由让如月雪愣了一下。经过刚才的接触，这个精通各种语言、处世态度跟耄耋之年的老头几乎没有分别的家伙——居然会相信那样的都市传说？
“快下去啊！”
如月雪好笑之余正想继续做些什么，放在床头桌面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如月雪只好戳了戳五更风的肚子，说：“帮我拿过来。”
“你先下去！”
如月雪也不说话，重心后塌，臀部又用力向下压了压。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我干，我干就是了。”
五更风忍着下身的异样伸出手，拿起手机递给如月雪。
“喂，是如月雪小姐吗？我是组织派来迎接你的负责人安倍善人。能请你来一下所注酒店旁边的酒吧吗？组织安排的接风宴在‘玫瑰’包房举行。”
咔。
手机里传来单调的忙音，如月雪还没反应过来，通话就结束了。
“真是自说自话啊……”如月雪嘴边泛起嘲讽的冷笑。
“快下去啊！”五更风还在挣扎。
如月雪从五更风身上翻了下去，借助惯性触到了轮椅的把手，然后坐回到轮椅上面。
“过来帮我换衣服，我们要出一趟门。”
……
酒店的自动门张开又合上。
一阵自黄昏天空降落的风从左侧吹拂而来，让五更风稍微抬起右手在脸前挡了一下，夕阳的颜色一下子染红了衣衫。
“不要停。往右转。”如月雪的命令不期而至。
五更风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双臂带动着两个金属色的轮子转动起来。轮椅在酒店面前拐了个弯，往那家门面透出红绿灯光的建筑物缓缓前行，在天边的茜色渲染下拉长了影子。霞云三三两两地错落在傍晚的天际，应和着微风的吹拂忽东忽西。
不得不说这件情人旅馆的选址真的不错。左手边是酒吧，而右手边就是极为方便出行的交通工具——地铁的站点。由地下送出的风在百叶型的排气口呼啸着，震慑得前方绿化带的枝桠草叶瑟瑟发抖。单调地喷涌的地下气流与空旷的马路上飘送来的温和自然风相交错，让那城市中难得的绿意左右为难，只能像转轮似的四面摇摆。
五更风的瞳孔凑巧在回首之际摄住了这业已融入城市日常的一幕。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微不可闻的呢喃随风而逝。
“人在世上，身不由己。惶惶然如草叶，毕竟随风何处？”
“我的诗人，脚步快点啊。”
“这你都听得到！”
如月雪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五更风无奈地摇摇头，又回眸深深地望了凭风葳蕤的枝条一眼。脚下稍稍加速。
酒吧门口的自动门张开又合上，吞噬了二人的身影。
……
“我是情报部新任成员如月雪，这边是刚刚加入组织的新人五更风。”如月雪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这边的两人，便把锐利的目光刺向一脸微笑地坐在柔软沙发上举着酒杯的西装男子，“安倍负责人，能请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安倍善人站起身来，颇有绅士风度地将右手抚在胸前，上身微微前倾表示行礼。
“如月小姐，恭喜你通过了组织的考验。”
“果然我入住到情人旅馆，并且分到一间已经有人的房间就是你们干的了？”如月雪的神情依旧冰冷，锐利的视线也没有移开。
“是的。”安倍善人一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解释道，“站在你身边的那位，是组织最近发现的一位ERROE CODE。刚好得知如月小姐的到来，就顺水推舟地将引导的任务交到你的手上了。至于没有告知任务，是想要看看作为情报组的成员，如月小姐的能力到底如何。结果果然没让我们失望啊，哈哈哈哈。”
如月雪冷笑两声，将目光转向包房里的另外几个人。
“让我来介绍一下吧。”安倍善人注意到她的视线，主动将手指向纷纷站起来的四人，“那边的胖子是我的副手石井良平，阿尔法级的战斗组成员。站在那边的三人是伽马级的斋藤三兄弟，因为阿尔法人手不足，他们也算是这边的战斗组成员了。那么，再次欢迎你的到来，请入坐吧。”
安倍善人友好地扶着轮椅的侧面，将如月雪带到方形黑桌子的前面。通过观察，如月雪可以肯定，这几个人肯定不是什么“看你是日本人所以让你”的中国人，应该都是从日本派遣过来驻扎的。但从语言习惯来说，这些人基本上已经被汉化，只有行为思想还保持着从日本带来的风气。想到这里，如月雪更感到奇怪了。中国本土的ERROR CODE都去哪里了？
“如月小姐要坐到沙发上吗？这里的沙发很软哦，绝对比你的轮椅舒适。如月小姐可是个大美人啊，在这待遇方面可怠慢不得，哈哈哈哈。快过来坐坐吧。”石井良平抖动着腮帮的肥肉，用手拍着身边空出来的位置，大笑着向如月邀请道。
安倍善人也是笑眯眯地向如月雪示意了一下，就要将轮椅往那边靠过去。
“不用了，我喜欢坐在轮椅上。”如月雪冷冷地表示拒绝。
安倍善人和石井良平脸上的笑容都是一滞，很快又恢复如常。
“没事没事，既然如月小姐喜欢，那就坐在这里好了。来，胖子，把酒递过来，咱们得敬如月小姐一杯，为之前为了测试而做的无理行为陪个不是。”
酒杯经过两人的传递送到如月的手上，绛色的酒液在杯中婉转，倒映出醉人的光泽。
如月雪看了一眼，向身边招了招手。
五更风会意地凑了过来。
“喝了它。”
“哈？”五更风错愕地微微后仰。
“喝了它。”如月雪懒得再等五更风的反应，直接将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嘴巴凑到面前，把酒强行灌了进去。
一缕酒红色的液体从嘴角缓缓淌至颔下，五更风的脸倏地红了，咳嗽连连。
安倍善人的脸色也渐渐有些不好看了，把桌面上剩下的一杯酒拿起来，再次递到如月雪的面前：“如月小姐，这是兄弟们的一番好意，你也不要太不给面子啊。就算不会喝酒，喝这么一杯也没问题吧？”
“对啊对啊。”石井良平也跟着附和，“就喝一杯！这杯酒你不喝不行！”
“喝一杯？”如月雪脸上的冷色越发浓烈，拿起酒杯就将酒直接泼在了安倍善人的脸上，“这里面的**只要一口就足以让我整个晚上都任你们摆布了吧？”
安倍善人一瞬间黑下脸来。
“你发现了啊，如月小姐。”事情败露，安倍善人反而平静下来，自然地露出微笑，“那就没有办法了。实话实说，这也是组织考验你的一个环节。”
如月雪用冷哼回答，眼中射出的凌厉神色就像是在逼问着“看你能怎么说”。
安倍善人微笑依旧，仿佛没有注意到一般优雅地拿出手帕仔细地擦着脸：“你知道，组织是通过‘寻找ERROR CODE、使其加入并加以保护、直到他们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又能再次为组织所用’这个循环来维持活动能力的。只有保证这个循环的完整，才能保证有足够而且生生不息的力量应对调整者的侵袭。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个人拥有了足以独当一面的能力却背叛了组织，组织又应该怎么办呢？”
“讨伐？毁灭？或者监禁？”
“没错，但这是在事发以后的处理手段。如果要预防，那又该怎么做呢？”
如月雪垂低了头，在额前洒下一片阴影，眉宇间酝酿着极寒。隐约地，她已然是猜到了安倍善人接下来要说的话。
“就是掌握那个人绝对不能让人知道的把柄。”
如月猛地抬起头来，如箭的目光一霎间扎得安倍善人有些胆颤。
但他并不害怕。
“所以，”如月有些艰难却坚持压抑心中的愤怒把话说完，“我就得让你这只牲口在我身上发泄**？”
“不是我，是我们。”安倍善人笑得很开心，“站在你旁边的那位少年会帮我们拍下**你的整个过程。只要我们掌握这份视频，就不用担心你日后翻出天去。”
如月雪忍无可忍，从背后抽出手枪对着身前面目可憎的这人，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子弹二话不说地飞出。
然后，停在了空中。
石井良平挪动着肥硕的躯体站起来，破口大骂：“你这个残废女，如果没有组织的保护你能有今天？要不是你身材和样子还可以，老子才不想摆弄你那对残废的大腿！”
“是磁力。”如月的心沉到了谷底。愤怒的眼光瞟向身旁的五更风，却发现他正面无表情地站着，没有任何动作。
“不愧是情报组的成员，洞悉能力很好嘛。没错，胖子的能力就是磁力控制，你之前进入酒店房间的房门就是被他动过了手脚。”
两个阿尔法，三个战斗型伽马……如月雪飞快地计算着双方的实力差距，试图寻找脱身的方法。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沉默得仿佛已经融入阴影中的五更风身上，灯光从侧面照下，使他面部表情模糊得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看见那脸颊的苍白。
“那五更风呢？他为什么要帮你们？”
“他？”安倍善人不屑地瞥了五更风一眼，“他就是个讨厌学习的高中生，辍学在家。我们控制了他的姐姐和妹妹，并且答应支付他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金钱，威逼利诱之下，小屁孩能有什么抵抗力。”
安倍善人心里冷笑，要不是看这小子还有利用价值，我早就杀了他灭口了。等这边的事情搞定之后再去稍微照顾一下他的姐姐妹妹吧。那也是两个美人啊，呵呵呵。
即使是受到这样的侮辱，五更风依旧一言不发，静静望着地面的眼眸隐约有湖波荡漾。
看到此情此景，如月雪虽然还是紧紧握着手枪，全身却一阵无力。
“顺便告诉你吧，”安倍善人乘势追击，“之前在浴缸里让那个小屁孩尝试用诗句催情也是我们的计划哦。”
如月雪的体温又下降了几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没错没错，就是那个。中华文化真是博大精深，只要能找到擦边的词语就能产生相当不错的效果呢。所以，就算你不喝酒也没关系，只要把你控制住，再让他念一遍那句话，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石井良平配合着冷哼一声：“哼，所以让你喝酒是给你面子，当成是享受其他什么也别管不就好了！反正也就是个残废女！”
如月雪的指甲几乎抠进手枪的金属外壳中，极力调息着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禁不住在胸前掀起道道波澜。
安倍善人按下一旁的服务铃。不一会儿，一个端着酒杯的服务生推门而入。
“先生，你要的‘风流天堂’。”
安倍善人接过新的酒杯，不怀好意地眯眼笑着，第三次递到如月的面前，甚至得寸进尺地凑到她的唇边。
“这是组织对你的考验哦。如月小姐，喝了这杯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