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那个孩子了吗？”
宏大的圣堂里没有一盏灯打开着，门窗紧闭，整个大厅都显得昏暗，只有圣堂尽头的供奉地前才能看到隐约的光，路的两边是生长着睡莲的水池，一路通往尽头，供奉地前矗立着巨大的石像，身穿白色长袍的老人独自跪坐在石像脚下，背对着身后的女人，轻声地问。
“还没有，我的圣父，”女人低下头，真挚地说，“贝尔德斯冕下已经到达冬临城，接下来只需要一些时间。”
“时间啊……”他仿佛想到了什么，闭着双眼，灰白色的头发垂在身侧，声音愈发低微，“我作为人的时间已经不剩下多少了，在这最后的时间里，我也只能为皇室献上仅剩的气力。”
他抬起头，睁开浑浊的眼睛，仰望着石像孤高傲慢的表情：“上次的占卜因为某种强大的干扰而出错了，但这次我万分确信，龙爵的孩子就在冬临城。”
“我的圣父，请您原谅我的冒犯，”女人弯下腰，行礼之后才敢再度开口，“那个孩子到底哪里值得我们如此关注？他或者她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而已，连龙爵都早早将其抛弃了，我们又何必如此赶尽杀绝？”
“你根本不懂，瑟琳，”老人沉重地叹息，“我知道你是动了妇人的恻隐之心，但这次我们绝对不能再出错了，你明白吗？两年前我们清除龙爵时那孩子就不见了，我们本以为这就是结束，但象征了皇室血脉断绝危机的永燃灯却始终没有熄灭。”
瑟琳沉默不语，被灯火照亮的墙壁上满是古奥玄秘的彩色壁画。
“为了皇室血脉的延续，为了卢娜帝国的未来，”老人嘶哑着喉咙，声音深沉而肃穆，“我们必须铲除那孩子，铲除威胁，这是我在离开人世前唯一能做的，瑟琳。”
他回过头，对女人说：“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多给莉莉丝一些压力，争取更早晋升术师级。”
“但您也知道，莉莉丝这孩子一直以来都很不听管教，”女人犹豫了一下，说，“毕竟她是帝国千年一遇的天才……”
“作为教徒，心怀善意是良好的品质，但有时也不要过于心软，”老人收回视线，闭上眼睛，像是歇息，“她是我们将来对抗教皇国唯一的希望，任性这种没用的品质能抹去就尽量抹去……想想被她退婚的那个孩子。”
他的语气逐渐变得愤懑而压抑，就像竭力遏制着即将爆发的怒意：“将莉莉丝变得和那个孩子一样最好，否则她将如何担当卢娜帝国的圣女！”
时间过了不知道多久。
他慢慢地挥手，示意女人退下。
关门声悠长，直到阴影再度覆盖了殿堂，老人才抬起头，遥遥看向石像手中所捧的永燃油灯，那一缕幽幽的火焰深邃而死寂，仔细看的话甚至还能看到无数条细微的血色丝线在向外扩散着牵扯，在末端逐渐化作虚无。
“天父在上，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否则您为何要剥离我的时间？”
没有回答。
他也再没有开口。
唯留下一声深沉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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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德揉了揉肩膀，看着面前脸色紧张的伊莎。
“不用太紧张的，”诺德无奈地说，“只是读书而已，你这么理解的话就简单了。”
“但是但是，”伊莎紧张地咬了一下舌头，连忙痛得捂住了嘴，两眼泛起晶莹的泪花，“但是我听你们说的感觉好恐怖，看几页就会吐什么的。”
先不说难受，光是在诺德面前呕吐这种事就足够伊莎羞耻到死了！
“没事，”诺德当然没看出来伊莎的这点心思，于是继续耐心地解释说，“不用太在意他们的说法，这具体是看人的，如果你难受的话可以告诉我，我来帮你。”
“唔……”伊莎嘟着嘴低下头，最终还是小声地答应了，“好吧……”
听到这里诺德下意识摸了摸下巴，说实话他并不太清楚现在的状况，明明一开始是伊莎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到后院说要试试但自己一个人又不太放心，为什么现在角色好像反过来了一样……
“魔法入门这本书之所以会产生那么多的负面效果，原理其实就是类似于刻意用偏门晦涩的文字写文章，人虽然看得懂，但是会感到烦躁，对《魔法入门》而言，区别就是那些晦涩的文字全都被教皇国替换成了卢恩符文，”诺德说，“越读到后面符文对内容的占比就会更大，直到最后整篇章节都是用卢恩符文写出来的，卢恩文字和人们的血脉有着紧密联系，魔法血脉越精纯的人越能感受到卢恩符文的亲切，就算看不懂，阅读的时候也会产生一种被呼唤的亲近感，而血脉不够的人即使再怎么努力，看到临界点时也会眼花缭乱，因为符文在主动排斥，排斥那些不够格的人。”
“诺德你懂得好多，”伊莎听着就感觉有些头晕眼花，“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读书，”诺德说到这由衷地笑了笑，“以前我读了很多书，那时候我不用担心生计，只需要考虑怎么度过余生，所以我选择了读书，读了很久，现在想想真是多亏了母亲帮我养成的这个习惯。”
“那，诺德把这本书看了多少？”伊莎试探着问道，“难道看完了？”
诺德听到这个问题以后沉默了一下，然后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能第一次就看完这本书的人这世上还没出生呢。”
他是第一次阅读时就把这本书整本看完的人，现在甚至还能做到整本默写，这是人类史上的第一人，虽然很少有人记起他的这个成就。
代价是诺德这一生都感受不到被卢恩符文排斥的感觉，所以他才会比任何人都清楚要如何描述那种感觉，那些发狂的日子，渴望从书里得到虚构的体验，为之发疯的日子。
“都过去了，”他呢喃着自言自语后抬起头，“现在最重要的是伊莎你。”
伊莎的脸猛地一红，紧接着有些羞恼地指了指诺德的鼻子：“我真是不知道有些时候诺德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诺德又开始疑惑了，但这次女孩不再给他反应的时间，伊莎深吸一口气，掀开了《魔法入门》的第一页。
时间悄然过去，很快地，伊莎读完了第一页。
“怎么样？”诺德问，“有难受吗？还是很平静？”
伊莎长长地呼气，有些茫然地对诺德说：“不太清楚，但是我感觉自己没什么问题，应该还能继续读下去。”
诺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示意伊莎继续。
纤细的食指翻过第二页，目光在某一行停留了许久，紧接着是第三页，第四页，渐渐地，伊莎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紧凑粗重，整个人的精力慢慢地完全聚集在了书页表面，诺德见状，立刻就明白了现在的伊莎绝对不能被打扰，于是他悄悄站起来，走到后门处对屋内的三人小声说：“别来打搅伊莎。”
俯身在石台边上拿着钢笔在白纸上写画的鲁道夫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真的假的？”
曼维尔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在听到诺德的声音之后也只是含糊地伸手抓了抓肚子。
“真的，”诺德深深地看了叶祈一眼，后者在注意到诺德的视线以后对他投以无辜的眼神，“所以等下无论发生什么都请你们拖住，需要的话喊我一声。”
当诺德坐回伊莎面前的时候，他能看见女孩身上已经出了薄薄的一层热汗，汗水浸湿了她的衬衣和长发，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在水里捞了一遍，胸前湿透的淡色衣领透露出几分白皙好看的饱满，诺德沉思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视线放在这本书上。
趁着诺德刚刚离开的这点功夫她已经翻到很靠后的部分了。
诺德朝书上看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这是第五章的第七部分。
毕竟是能将整本书全部默写出来的程度，这世上可能再也没有人比诺德更了解《魔法入门》，他围绕这本书所查阅的卢恩符文资料叠起来几乎有半个孩子高，普通人可能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五岁大的孩子成天掂着词典一样厚的书在书房与卧室隔着几百米的长廊往返，但这就是诺德在那时略显入魔的日常生活。
卢恩符文对人类而言本身就是极度致命的诱惑，它的历史轨迹与人类紧密联系着，据说人类文明的最初诞生时人类就朝诸神乞求，在从某位善良的女神手里得到开启神智的卢恩符文以后，人类才正式拥有了自己的文明。
诺德看着伊莎狂热失态的表情还有完全湿透的身子，汗水划过她的脸颊滴落，或者流进眼里，但伊莎浑然不知，她只是在读。
这种符文能唤醒人类掩藏在最深处的魔法血脉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魔法的本质就是卢恩符文，而人类又是天生附带魔法的生物，没有人能抗拒本源的呼唤。
“有点羡慕啊，”诺德看着伊莎愈发兴奋的表情，这是平日里他从来没见过的，“卢恩符文会让人畅快到这种地步吗……”
如果他也能感受到就好了，哪怕……
诺德猛地惊醒，然后对着自己无奈地笑了笑：“我在想什么呢，叶祈可怎么办啊。”
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句话不适用于诺德，作为一个废物的他随时都可以死，但他死了之后叶祈该怎么活下去？
大玛克今天看向叶祈时眼里的那一抹邪念被诺德看得一清二楚。
叶祈是不可能独活在这个世上的，除非那个冷漠的父亲还活着。
想到这里，合书声忽然响起，诺德思绪被打断以后侧过脸，却看见伊莎满脸虚弱，疲软地坐在原地。
哦哦，原来这个姑娘已经把这本书看完了啊......等等？！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诺德差点从地上蹦起来。
伊莎把《魔法入门》看完了？她看完了？
一个绝世的魔法天才，就这样在他面前横空出世了？
等等，等等等等，读完了这本书就意味着满分天赋，就意味着卢恩之主！这是卢娜帝国渴望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天才！是启明星辰，是领袖！
他咽了咽口水，感觉一切都有点虚幻，透着股不真实的感觉，难道自己随口说的那句话成真了？伊莎背景真的深厚到自己看不穿？但之前在皇室时根本没见过伊莎的影子，这姑娘的背后到底是哪个家族？
一瞬间，无数可能性从诺德脑海里掠过，有皇室弃子，有贤者转世，有教皇国内奸，他甚至想到伊莎可能是某位先任教皇的私生女……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伊莎轻轻地发出一声闷哼，身子向前倒去，诺德连忙接住，女孩倚靠在诺德身上，两手自然地绕过他的脖子，挂在背后。
“好累……”她靠在诺德耳边低声呢喃，香汗淋漓，声音软糯得就像甜过头的枫糖浆，“但是也好……好舒服……”
“你说啥？”诺德呆了一下，心跳猛然加快，甜香味道在空气里萦绕着，但女孩已经挂在他身上浑然睡去，无论问什么也不会得到任何回答。
“……这都些什么日子啊？”
诺德最终只能长叹一声，感慨命运如此不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