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斯从没想过身为最强圣徒的自己也会有如此紧张的时候。
莲娜面无表情地等在他身后，面容与多年前一般无二，只是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犹如融化的冰山。
“毁灭殿下到底行不行啊？”贪婪圣徒扎德一边搅和着桌上的麻将牌一边说道，“穿越一个世界的障壁对现在的他而言应该是易如反掌吧？”
梅涅尔推翻自己的麻将牌，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空气中所浮现的画面，他挠了挠头，左手划过面前，拉出一片透明的错杂符文。
莫里斯转过头，看向周围的画面，感觉多少有点恼火，因为自己在创造出区域网这种东西的时候，目的可不是让这些人来看笑话。
卡尔曼带着娜娜从远处走来，娜娜已经出落成精致漂亮的少女，穿了一身利落的黑色西服短裙，见到莫里斯之后她躬下身，一本正经地行了一礼。
“毁灭冕下……”卡尔曼叹了口气，“你要去往的那个世界对我们而言实在陌生，难以有所帮助……”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来一本小说：“色欲殿下说她实在抽不开身，让我将这本书带来，说会帮您缓解一番压力。”
莫里斯闻言，有点好奇地接过，在看到封面上的标题之后表情顿时一黑——
《圣洁教皇与毁灭冕下的恋爱契约》。
莫里斯光是看到这个标题就快要吐出来，他捂着脑袋用力把这本书朝着窗外丢出去，书角砸开玻璃，击穿长空，径直砸倒在一场签售会的现场中，吓得在场众人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他从虚无中唤出一片界面，对着一个狐狸头像的用户拖出聊天框，狠狠打字：等我回来你别想有好果子吃。
对方很快回复，带着哭兮兮的表情说道：老大我错了，我是真心想帮您缓解压力啊……
莫里斯懒得再看她的狡辩，挥手将周围的所有界面关闭，扎德愣了一下，急忙喊道：“诶，关了我干嘛？！毁灭殿下，我要亲眼看着您跨越世界啊！”
“胡了，”梅涅尔微微一笑，“一千金币，别抵赖。”
“啊！！！！”
莫里斯不再搭理周围这群混账，在这几年的岁月中他已经愈发明白，圣徒其实都是一些靠不住的废物，指望他们做些正常的事情绝无可能，这些人的思维经受过千万年的洗礼，早就和常人不同了。
与其期望他们能正常一些，不如直接吩咐他们去当街溜子。
自从莫里斯创造出区域网以后，这些圣徒更是几乎天天大门不出，就窝在家里靠着区域网观望世界，偶尔还会亲自付钱看一些现场直播的话剧，只是没人知道这些一边看戏一边发弹幕吐槽的家伙其实有可能是此世最恐怖的十二名存在之一。
莫里斯叹了口气，就在这时教会那边又发来消息，他打开提示，发现是依耶塔在劝他一路小心。
他笑了笑，回了句让对方放心，而后彻底松了口气，开始目视前方。
莲娜再度走来，牵起他的手：“不要勉强。”
莫里斯摇了摇头：“不用担心。”
卡尔曼和娜娜坐在一旁，娜娜满眼写着好奇与期待，卡尔曼则一边指着四周一边讲解。
莫里斯心想自己平时真是过于宽容才给了这些人毫不尊重的机会。
他两手缓慢聚拢，空间逐渐从中间开始撕裂，此时此刻就算是卡尔曼都不禁屏住呼吸，看着这恐怖至极撕裂维度与理性的一幕。
悄无声息中，一些嘈杂混乱的声音从耳侧响起，莫里斯听着周围这些刺耳的喇叭与车流声，嘴角微微上扬，心底满是难以言说的感慨与怀念。
他踏入这片钢铁拼凑的大厦群中，左手扶着共享单车的车把，一时间竟然有些生疏。
在回归地球以后，莫里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往自己和母亲的家中，他步伐匆忙，爬上楼梯之后甚至由衷地感觉到了慌张，以至于扶上门把的手止不住颤抖。
他轻轻用力，门自然是锁着的，但在莫里斯用力的一瞬间，锁舌就崩损完全，莫里斯表情紧张，动作轻而缓地拉开房门，仿佛门后不是自己的家，而是完全陌生的世界似的。
门被拉开了。
莫里斯呆在门前。
因为一切都与他离开的那天一般无二，没有一丝变化，地板和墙面被擦得干干净净，冰箱表面贴着他从少年宫那里赢来的红花与勋章，贴得很满，不远处的墙角里卡着一辆遥控小汽车，他走过去，将其取出来拿在手心。
那时候母亲对他发脾气，用力将这辆她亲自买来的小车砸向墙缝，结果之后无论二人怎么想办法都抓不出来，到最后母亲只能无奈地挠挠头，说以后咱们搬家时顺便把这个墙缝拆了吧……
直至那场高架桥上的车祸发生，莫里斯都没等到墙缝被拆开的那天。
莫里斯拿着掌心里的这件玩具仔细端详，眼角逐渐有泪水划下，他还记得这辆遥控车的来历是某天少年宫里的同学对他炫耀，当时的自己并不是太在意，结果母亲放学过来时他对着遥控车看了一眼，第二天早上就看到了一辆新的遥控车正放在家里的餐桌上。
那时候母亲正在厨房做着早餐看不出有丝毫在意，好像这辆玩具车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莫里斯坐在沙发上，让大脑久违地放空了好久。
直到某一刻，他清楚地听到楼梯上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来不及慌张无措，他急忙将门锁修复，浑身消失躲在虚无中，悄悄窥视着房间内的一切。
钥匙进入门锁，旋转，扭开，金铁与齿轮的扭转声明明十分短暂，在这时候听起来却极其漫长。
莫里斯咬着牙，在看到来者之后，无声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发丝间有着几分苍白的妇人，风韵犹存，成熟美丽，俨然一位商战中打拼的好手，可此时的她却不见任何傲慢，浑身上下只有颓然和无助二字。
她熟练地坐在沙发上，一坐就是直到黄昏。
那是自己的母亲。
莫里斯擦了擦眼泪。
而就在这时，一阵铃声响起，莫里斯愣住，因为那铃声是生日快乐。
“我也要去，”电话里传来男人的声音，“如果不出意外，今年应该是他的第十五个生日了。”
“不用，”女人垂下眼帘说道，“我马上就走了，保姆雇得不错，打扫得非常干净。”
她站起身就要走向门外，可鬼使神差地，她回过头看了一眼。
夕阳下，熟悉又陌生的玩具车影子被拉得很长。
她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浑然崩溃，女人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了很久，电话没有挂断，男人没有声音，只是不过五分钟就出现在了门外。
那是自己的父亲。
“怎么了？”他表情心疼又关切地说，“是又在想他了吗？”
女人摇了摇头，勉强擦去眼泪，哭着开口：“他好像回来了……”
话音落下，女人摇了摇头，好像也知道自己是在说一个不可能成真的玩笑，她被男人搀扶着站起身，慢慢捞起那辆玩具车，珍之又重地抱在怀里，即便它又旧又脏，残破得像是没人要的一团废纸。
莫里斯化作微风，随着二人一起走下楼梯，他合上眼帘，仿佛再度回到了过去三人无忧无虑的时光。
夕阳，黄昏。
莫里斯轻声地在二人耳畔道别，即便那只是一阵微风。
“他好像在说让我们好好活着，”母亲表情有些恍惚，“是真的吗？”
“我好像也……”父亲愣在原地，“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但是……”母亲哭着说，“我们会听你的话……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饭，早点休息，天冷了记得加衣服啊……”
莫里斯回到大殿中的时候，时间还早。
卡尔曼愣住，问他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莫里斯说因为实在没什么事做就回来了。
他走向寝宫，却被莲娜用力抓住手腕，然后拉进怀里。
“做什么？”莫里斯不忿地说。
“你在哭，”莲娜面无表情，“是有什么事吗？”
莫里斯这才意识到自己眼角正有泪花泛起，他咬了咬牙，最终伏在莲娜怀里，一声不吭地哭了很久。
卡尔曼带着娜娜离开，只留下了这对夫妻。
他看着远处正在下垂的太阳，微微叹了口气。
只因时光悠然而漫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