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气氛很压抑。
车灯用的远光，四周的夜色漆黑无底。
能够隔着厚厚的车窗听见刮过车身的凛冽的寒风。
高柳的手心上有汗，在裤子上擦了一遍又一遍。
车内没有开灯，只能通过车头灯照来的光线，在后视镜里看见父亲严肃的面孔。
他没有说话，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头。
父亲是个温和的男人，虽然在生意场上有着雷厉风行的一面，私底下都知道其实他是平易近人的。
如此不由分说地命令我跟他出门，一定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高柳艰难地动了动喉咙，讷讷地喊道：“爸，我们……”
“高柳……不要说话，暂时的，先不要说话。”父亲恼火地将后脑勺倚靠在软垫上，长叹了一口气。
高柳没敢再发话，有些落寞地看着窗外飞快流动的夜景。
夜晚的华灯逐渐远离，轿车一路驶出了荆州城。
因为从小二开始就一直呆在花栗身边的缘故，高柳很少出去旅游，甚至很少出城，对于荆州城外错综复杂的公路完全没有概念。
轿车朝着一条岔路口的右边行去，路牌上写着“青松山3Km”的标识。
这是一条完全背离大道的小路，道路姑且算平整，却很蜿蜒，到后面，路越来越难走，路面也开始变得崎岖不平起来。
3公里的路走了大约半小时，车子的引擎闷响了一声后被熄灭了，车灯的光亮也黯淡下来。
高城没有说话，独自走下了车。
高柳急忙跟着父亲下了车。
漆黑的夜像是一碗浓稠的黑芝麻糊，月光熹微的时候，看不清十米开外的事物。
只能隐约听见，在不远处，似乎有一条小溪在流淌。
高柳在道路的前方，看见了一片绵延数公里的山脉的模糊轮廓。
“高柳，不要跟丢了。”高城沉声说道。
他转身朝着狭窄的山道走去。
高柳提了提衣领，快步跟了上去。
山道很窄，只能容纳一人通行。
脚下的石板路很滑，许多地方都长出了苔藓，周遭的空气异常的湿润。
高大的灌木丛在山道两旁冲天而起，遮天蔽日，纵使秋日即将远去，树叶却依然茂盛。
这一点很不寻常，不管往那一边看，都是葱葱翠绿的景象。
夜里的云很矮，压在了半山腰上，透过那些茂密的叶子，可以看见些许像轻纱一般的云雾。
青松山并不太高，并且山道的坡度很陡，他们很快就爬到了山顶。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庞大而古朴的寺院，从外边看去，瓦片全都发潮生灰了。
几乎整个山顶的一半都被寺院所占据了，从院门前的石板的色泽看去，这座寺院经常有人进出。
然而，高柳感受到了一些诡异。
最明显的是在寺院的围墙上，全部都画着一种圆形的古怪图案，每当高柳认真注视那些图案时，心里都会泛出恶心呕吐的感觉。
高柳不知在父亲身后站了多久，父亲在院门前犹豫了多久。
终于，他朝着院门大步走了过去，高柳紧跟其后。
突然，两道人影从寺院里走了出来，拦在了门前。
两个身着西服的魁梧男子交叉着双手，威风凛然地堵住了大门。
“你们是什么人？没见山下的牌子吗？”一个高个厉声吼道。
高柳这才想起，在山下立着一块牌子，写着：私有领地，闲人勿扰。
眼前这两个大个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他有些紧张地朝高城靠拢了点儿。
高城丝毫不畏惧两个大汉，沉声道：“让开，我要见高陵。”
“混账东西，高大人的名字是你这种杂碎喊的？”高个子大声喝道。
高城的眼神顿时变得有如寒冰一般慑人，两个高个子不约而同地朝后退了一步。
通过院门，高柳看到有个身材苗条的女子正从院中经过，听见了方才的大吼，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女人留着一头蓬松的短发，模样清秀，流露着恬淡自然的气息。
她的目光在高城身上停顿了片刻，顿时，有什么东西在眼中闪过，立刻又变得平淡不惊。
“让开。”
不明白那女人为何这么说，两名大汉面面相觑。
“去禀报高陵大人，说高城大人回来了。”
“高、高城大人？！”两个人就像吃了冰块一样，浑身颤抖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朝着寺院里跑去了。
“好久不见了，六菊。”高城平静地和那女人打招呼。
被称作六菊的女人没有回话，只是对着高城很冷漠地鞠了一躬，将目光定格在了高柳身上，随机朝着里面做了一个恭请的动作。
“走吧。”
高柳头脑混沌地跟在父亲身后走进了寺院。
就在脚跨过门槛的刹那，面前似乎有一层水膜似的东西波动了起来，景象也随着颤抖着。
当整个人进入寺院后，那道膜停止了波动。
“那是……？”
“高柳，管住你的眼睛。”
“爸，这到底……”
“高柳，你记住，一会儿不管你听到了什么，都一定要镇定，可以答应我吗？”
高柳愣了一下，迟疑地点了点头。
寺院的庭院很大，石板路外的青草看上去修剪得很勤快，整齐而均匀。
池塘很安静，鱼儿应当都躲在石拱桥的阴影下休憩。
在六菊的引领下，他们在寺院中走了一阵子，来到了正堂前面。
“高陵大人正在祭拜，请您稍后。”
高城点头，六菊恭敬地倒退离开了。
夜风刮在身上很刺骨，高柳不禁缩了缩脖子。
父亲的身影笔挺，却又显得沧桑，望着父亲的侧脸，高柳不敢说什么。
呼！
从正堂紧闭的门内，忽然吹来了一股炙人的热浪，透明的窗纸顿时被刺眼的光芒穿透了。
高柳连忙遮住眼睛。
门被打开了，那光芒与热浪随之消失不再。
一个身着祭祀黑衣的男人从漆黑的正堂中走了出来。
高柳在那阴影中，看到了男人冷峻的下颌和紧绷的双唇。
然后，那个唇角，诡异地扬了起来。
“欢迎回来……我的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