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完全活性化的病毒囊，天秤座下一步究竟会如何行动？发表战争宣言的仙台首相突然沉默，午时将至，战争的狼烟究竟会不会笼罩东京？面对来自各方面的针对，圣天子如何抉择？莲太郎是否还愿意为正义一战？东京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在谎言与阴谋的迷雾中战战兢兢，莲太郎与众人的命运是否能迎来救赎？
第七章：艰难决断
相较圣居正面堂皇华丽的赤坂璃宫，立于两侧负责圣居安全、以仿哥特式尖顶夺人眼球庄严肃穆的卫宫，以及圣居正中心被周围建筑所保护，给人感觉如襁褓中婴儿般复古小巧又神秘的天子卧，京畿汀宫的公众存在感极其薄弱，人们在赞叹圣居兼具艺术品般的造型设计和内部构造的实用性时往往将之忽略，甚至许多东京市民都未曾听说过圣居内还有的这样的区域存在。原因一来是其位置并不在表面，而是位于地下，二来名义上是情报处理机构的京畿汀宫实际上的职能却是战略指挥部。当有战争或动摇国家政权的事件发生时，京畿汀宫就会成为政要们的暂时住所，领导级别的人物会在有着“朱雀之间”这样别称的国家安全保障会议司令室内彻夜商讨对策应对危机。
东京时间凌晨四点十分。
朱雀之间内围绕中间全息作战平台或站或坐的总共有十数人，其中军装上别有的三个人分别是陆上、海上、航空自卫队的最高指挥官，西装革履眉头紧锁的那位则是防卫省大臣。这四个人像是把炮口一致对外那般朝脑袋上飘着发蜡香味的外务大臣迅速的解释着什么，外务大臣则眼神空洞茫然，仿佛置身事外般充耳不闻，不停的朝手腕上的金表看去，似乎在因什么其他事情而心烦。房间中其他人也保持着难看的脸色，放低声音互相交流，压抑的空气中充满了焦躁和急迫。房间内嗡嗡作响，焦虑情绪的裹挟下不大的空间乱成一团。而就在这时门开了，圣洁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室内的嘈杂顿时凝滞。
带着不容侵犯的平静面容走进来的是被冠以圣天子之名的少女，以及一如既往不苟言笑，光是远远看到都会带给人无形压力的首辅天童菊之丞。
“圣天子大人！”
军官和大臣们一齐面向少女鞠躬，少女轻轻地低头回礼。
“诸位不必拘礼，请坐。”压下雪一般白的长睫毛盖住眼睛里的疲惫，圣天子如是说。
当然，待少女入座后其他人才纷纷就坐。面容坚毅的首辅大人仍像往常一样，宽阔的身材如屏风一般挡在少女背后。
少女的到来如同点入沸水里的一滴神秘冷却药剂，让室内的气氛瞬间冷静下来，在场者不约而同的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种不可思议的舒缓与安定，浮躁的心情逐渐平和下来，当代圣天子就是拥有这般气质的女子。
于是，在国家层面掌控东京命运的人已经全部集中在此。
“天秤座有没有新的动向？”没有寒暄的空闲，天童菊之丞直戳了当地开口发问。
“是的，昨天晚上23点卫星观测到天秤座离开先前盘踞的矿山进行了一次长达二十分钟的活动，朝西南方前进了八公里，在福岛县一处火山高地停留，那之后至今为止没有其他动作。”回答他的是航空自卫队将官身旁站着的年轻幕僚官。
在原肠动物战争失败后，自卫队的制度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美国本土接连遭到处女座与摩羯座的袭击，不得不进行全球战略收缩，对太平洋远东的辐射力量大大削弱，为了防止日本作为錵出口大国在国际市场上站在美国对立面，原肠动物战争的第三年中情局策划了分裂日本的“八月政变”，大阪、仙台、北海道、博多接连宣布独立。五地区的分裂使得日本作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战败国所受到的种种限制名存实亡，各地区纷纷发动自卫队体制改革，二战后所指定的规则框架荡然无存。然而这过程并不顺利，原肠动物战争超常规的人员伤亡与日本政治家迫不及待的野心造成了自卫队制度的混乱，最明显的体现就是与军事指挥权的归属和官阶从属关系的变化上，最高统帅指挥权几度变更，大战结束后的几年里才逐渐由首相变更为圣天子、大总统等。自卫队中除将官外其他官阶的职责和定义也在这期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眼前这个面容清秀不过二十几岁的幕僚官只是指挥官秘书一样的存在，军衔也只是佐官，照常理说远远不够资格参与这种级别的会议，但世道如此，现政府对于这点的无奈，圣天子也是心知肚明。
司令室内的空气因“天秤座”和“移动”这两个名词再度紧迫起来，包括圣天子在内的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这边来。幕僚官仿佛没有注意到气氛的微妙变化，继续冷静的汇报：
“此次活动的目的不明难以推断下一步动作，暂时认定为周期性活动。空中侦查也确认到病毒囊完全活性化，好在今日风向没有改变，病毒的主要受创地区还是仙台。”
最后这话让其他人的表情中无不流露出一丝万幸。
但并未让圣天子长舒一口气。
“风向是无法控制的，也许下一秒就会转变，如果转而朝向东京，届时的受害者就是我们。天秤座释放的病毒，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吗？”
回答她的是脑袋像灯泡一样能反光，眼睛眯到让人怀疑其是否能看到东西的陆上自卫队的最高指挥官。
“这个，自从大明斯克地区惨遭天秤座病毒蹂躏后世界各国都在对俄罗斯地区获得的病毒样本进行研究，但至今为止收效甚微。根据原肠动物专家室户堇医师的论文中所说，天秤座所释放的病毒并不是单一种类，除了鼠疫、天花以及流感病毒在内的多种病毒变种外还有许多前所未见的新型病毒，分别能对人体各系统造成严重侵害。不同病毒间还可以进行不可思议的结合并异变的更为可怕。天秤座甚至能合成包括炭疽在内的多种致命细菌。最骇人的是一次性释放病毒的数量，初始阶段浓度能达到一立方米内十亿单位。所以天秤座一旦选择释放病毒，可以说没有任何防御的办法。”
陆自指挥官所阐述的内容与圣天子了解到的信息并无太大差别。经由天秤座改写后释放的病毒拥有极高的感染和致死率，在实验室条件下异变速度是已知同类病毒的十数倍，自然条件下是已知同类的数倍，致死率比同类病毒普遍高出8%~10%。位于欧洲的天顶星实验室就曾因为不规范操作泄露变种病毒，直接导致德国爆发了为期两年的食道系统感染，死亡五万多人，几乎让整个多瑙河地区成为连乌鸦都不会光顾的一片死寂，天秤座是原肠动物病毒打造出的病毒制造机器，是真正的“疫病之王”。
看来从防御病毒的角度入手来重新构建与仙台的关系是完全不可能了。伴随这事实带来的不安，圣天子放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的握了起来。
“圣天子大人，我们这里还有另外的坏消息……”航空自卫队将官说着向手下示意，他身旁的幕僚官操作起怀里的小型电脑，摄像头般小巧的放映机往墙壁大屏幕上吐出白光，几番闪烁后猛然间出现在墙上的血盆巨口把在座的人们吓了一跳，随后那张呈现螺纹状分布着尖利牙齿的嘴逐渐变小显示出全貌。随着镜头拉远，更多类似的生物出现在画面里。
不论看多少次都适应不了的巨型昆虫类面孔，巨大化的各种器官，布满血管凸起的溃烂皮肤，原肠动物病毒惊人的基因编译能力下诞生的怪物，有如弗兰肯斯坦那般拼接组合起来的胴体，怪异的体态恐怖的模样让人浑身恶寒。
人类的天敌，将人类的领土践踏，让人类不得不龟缩进小小失乐园的罪魁祸首——原肠动物。
室内响起咽口水的声音。
刚开始出现的原肠动物正大张着嘴巴像是在咆哮，又像是在呻吟，更小的、看不清样子的原肠动物已经在它的躯干、胸腹部啃出几个大洞，从里面淌出漆黑的鲜血，肉的碎块和具有韧性被拉长的皮质从其他大快朵颐的原肠动物嘴里漏出来，它身上快速愈合的伤口又被重新撕裂、吞食入腹。视频并没有录入声音，但这个过程太过震撼，让人仿佛听到撕扯皮肉的哧啦声。
某只原肠动物因为不明原因被其他原肠动物分食，而这只体积更大的原肠动物完全没有反抗，任由其他更小原肠动物爬到自己身上吞食血肉。
圣天子皱起眉头，不适感在胃底搅动。
不仅仅是这同类相食的场面勾引起人本能的反感，曾在圣居通过远程摄像机观看了第三次关东会战全程的圣天子再次回想起那惨烈的杀戮场，形同地狱的画面历历在目让人喘不过气。
“这又是怎么回事？”
“圣天子大人，这是昨天下午无人机捕捉到的画面，在距离巨石碑五公里的地方拍摄到的。”
“你说五公里？”这个字眼让圣天子震惊。
“是的，巨石碑的守备部队发现了异样，派出了多架无人机进行侦查，结果发现有一部分原肠动物越过了五公里危险线。外面还有更多正在朝危险线靠近。”
五公里危险线，是在“第三次关东会战”以后形成的概念，异常个体毕宿五将三十二号巨石碑白化让人们产生了莫大的恐惧，于是更加重视起对巨石碑的保护。为了防止原肠动物堂而皇之进犯巨石碑，自卫队通过空运的方式对未探查领域投放了巨量的爆炸物，用触爆炸弹构成了一条围绕整个东京地区的防线，这条防线位于巨石碑外五公里处，正好处于巨石碑辐射影响范围的最边缘，也是原肠动物与人类势力范围的默认分界，一般原肠动物基本都在这之外活动，倘若再有如“毕宿五侵蚀事件”那般大量原肠动物出现在五公里范围内的情况发生，爆炸与火光会给人们以提醒，巨石碑守备部队将拉响危险的报警，故名为五公里危险线。
“由于未知的原因，从两天前天秤座周围数十公里内原肠动物活动就开始异常增加，大量原肠动物开始朝巨石碑方向集结。但因为过于关注仙台我们没能及时了解到这种变化。”
“怎么会……”
这令人惊异的事实对东京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因为今天的天气原因无人机传回的情报很模糊，具体数目很难确定，但推测巨石碑外三十公里内的原肠动物数量大概已经达到了……”他握着报告书的手渗出汗来，紧紧的闭起嘴巴一而再再而三的审视上面的字眼，用有些心虚的目光环视周围，最后放弃抵抗般极不情愿的道出那个数字。
“三千。”
三千只。这个数目让在场人员无不倒吸一口冷气，甚至有人控制不住情绪发出了小小的悲鸣。
“难道是受到天秤座的指使？”
“恐怕如此。”
“但据我所知，除了猎户座以外的黄道带都不具备直接号令其他原肠动物的能力。”
“虽说是这样，但我们对原肠动物的了解实在太少，黄道带可能也在不断进化……”将官的脸上显得有些难堪，“目前能说得过去的结论也就只有这个了。”
“……”
大战已经过去十年，人们对黄道带原肠动物的了解却仍处在一无所知的难堪境地，这些突然现身于地球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的生物，可用情报少的让人绝望。
“只要不存在类似毕宿五那样拥有破坏巨石碑能力的异类，即便一般个体的原肠动物聚集起来也无法突破巨石碑磁场封锁。”天童菊之丞如此断言，“那些杂虫先放在一边。最要紧的问题，找到击败天秤座的方法了吗？”
作战研讨室一阵沉默。
“你们这群家伙，在这里分析了两天至少要拿出些像样的成果吧？”菊之丞以低喝般的语气质问。
“那个，天童阁下，我们找到了里德维杰夫可能的藏身处。”
“在哪里？”
“请看。”幕僚官飞快的操作虚拟作战品平台，瞬间构建出线条此起彼伏的全息地图，那须岳地区的地形在生成，而那张地图中一颗红点在显眼的闪烁。
“我们对栀木县与福岛县交界地区的通讯电波进行了监控，发现有一处地方正频繁的接收和发出讯号。”
“怎么回事？那种地方还有信号吗？”菊之丞面露不解的神色。
“未探查领域中大多数信号基站都已经被原肠动物破坏，但这台基站意外的还在运行。”
“都过了十年，竟然还能用吗。”防卫大臣不无吃惊的说。
“通信基站本身就有着比较长的寿命，但需要定期的进行设备维护。”幕僚官如此解释，“以当时的技术而言，理论上只要基站和地下电缆侥幸没有被原肠动物破坏的话是可以运作很久的，可是经历了十年之久却还能发挥作用也已经是近乎奇迹……”
“也就是说，他们就是在此处将‘首’和‘指环’所合成的声音传输给了某颗卫星，以此来操控天秤座的行动。”
“是的。根据越狱的时间和两地间距离进行测算，几乎可以确定里德维杰夫一行人藏匿于此处。”
原来如此，圣天子很快就理解了这种操作的用意。这也许是里德维杰夫选择躲藏在未探查领域的另一个理由，如果直接逃亡到暗中援助者的区域，整个事件的幕后就可能完全暴露。而通过通信基站发出的讯号不论哪个地区的接收装置都可以截获，谋划这场阴谋的地区再将截获信号传输给地区专属卫星，这样一来，信号追踪被切断于通信基站，根本找不出是哪个地区动用了卫星帮助里德维杰夫。敌人为了不留下可以指向自己的证据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
是谁？
她交叠的手指紧紧的握起。
究竟是谁？那颗卫星究竟属于哪个地区？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在她黯然思虑的同时，首辅菊之丞雷厉风行地下达命令：
“立刻制定对里德维杰夫的作战计划！召集有未探查领域作战经验的民警和军队，对里德维杰夫一行人进行高规格悬赏。”
“属下这就着手去办！”
“此外……”
圣天子注意到海上自卫队的指挥官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
“但说无妨。”
“我们觉得也许您应该准备离开日本了。至少东京临海的海域控制权还在我们手里，请您在自卫队的保护下登上美国方面的航空母舰离开日本避难，这里就交给属下们。”他这样建议。
“那怎么可以。”圣天子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但是……接下来可是会爆发战争啊，只有您活着，民众才有战后复兴的力量……”
海自的指挥官有些支吾，后面说的都没有被圣天子听进去。她有些迷茫。就连自己身边的亲信幕僚都已经对未来丧失了信心，开始以东京的战败为前提规划行动。这到底是理智还是胆怯？她无法判别。
然而。
“请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离开东京的。”
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离开。
已经无法再退让了。
“国家的命运即是统治者的命运，我不能抛下自己的国民。我是东京地区的统治者，假如东京从此在版图上消失，我也就不再有任何存在意义。那样的话不如与东京一同消失更好。也许我高估了自己的作用，但我想至少在这个时候让民众感受到我与他们同在。”
圣天子不由分说的坚定道：
“也希望诸位抱持信念，与东京共存亡。”
2031年，在接连经历了“蛭子影胤恐怖袭击事件”和“第三次关东会战”以后，东京地区的自卫队建制遭到沉重打击，作战力量大幅下降，陆上自卫队战力衰减83%，海上自卫队战力衰减45%，航空自卫队战力衰减95%，地区正式登记民警数下降43%。
该年九月，仙台向东京宣战，两天后东京地区领导者圣天子于当日上午七点以新闻广播的方式给予仙台一反常态的强硬回击，正面宣告东京和仙台进入准战争状态。
*
今天是个天气阴沉的日子。
喷泉池中的男神雕像仍悠然的伸展手臂，忘我地展露优美的艺术性身姿。只是事到如今，已经没人再有心思赏析造型之美。太阳时不时的从厚重的云幔内露出一点脸盘，还不等人注意到便很快的缩回脑袋，像是看恐怖电影的孩子一般，偷偷打量一眼便被吓得闭上眼睛。这让人联想到阳光下即将上演的可怕现实。几个小时内这个世界可能会发生比恐怖片可怕一千倍的事情。
因为室内的沉重空气感到胸闷潮热而来到花园的圣天子颤巍巍地吐了口气，用戴着丝质手套的双臂环绕住自己，明明才九月份，身体却感受到不现实的寒意。
她头一次在面对自己的幕僚团时感到不自在，如果让包括自卫队军官在内的这些人知道自己昨天临阵脱逃的羞愧行为，一定会被看不起吧？圣天子怀抱这样的忧虑，像个孩子一样蹲在水池边打量水里生锈的硬币，白皙的手指伸进水里来回逗弄自在游弋的金鱼。当代圣天子一边重复这幼稚的举动一边考虑着现状。
大战之后各地区虽然算不上欣欣向荣，但好歹也是处于恢复之中，勉强维持着经济和社会的稳定。也许再过几年，随着原肠动物病毒在人类居留地的代谢，受诅之子消亡，人类恐怕再难以越过巨石碑向外开拓。届时，有限生存区域内的人口增长超过饱和限度，通货膨胀、失业、物资短缺、经济秩序崩溃将成为几个小小乌托邦步入毁灭的共同原因。这样看来，无论哪个地区都是在走下坡路。不断在内耗中失去转机的其他地区以及状况直坠谷底的东京如果还想要在有限的未来里看到繁荣与发展的希望，五大地区的统一势在必行。但现在的情况是无论再怎么呼喊和平，再怎么以全日本的未来为重，也只能站在自己阵营的一侧。五大地区的共和还没真正提上日程就因为仙台的发难面临分裂，这一点实在让人灰心。
其他地区首脑对此事的态度更是让圣天子感到心寒，剩下三个地区公开表态，言辞中隐约暗示东京政府是这场事故的始作俑者。北海道地区首相十造寺月彦甚至公然称:“很早之前就听说过有关‘七星的遗产’的传闻，现在看来似乎有必要考虑传闻确有其事。”
十造寺对着镜头表情恳切的“奉劝”东京政府“尽早与仙台方面沟通，不希望东京成为五大地区分裂的导火索”。那副阴险脸孔更是让人产生胃底纠缠在一起的不适感。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仿佛自己不论做什么都无法让其他人满意。人们似乎已经忘了“人类共同的敌人是原肠动物”这个事实……得到有限的安宁以后就忘记教训互相攻击难道是人类的共性吗？共和难道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吗？
身后传来木屐踩过地面硬邦邦的响声。
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是谁，这么多年来那个声音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殿下。”
“菊之丞贤卿。”
“心情不好吗？”
“……”
菊之丞叹了口气。
“您还是不打算告诉我您逃出圣居后去了哪里吗？”
“就算我不说您也清楚吧。”圣天子有些赌气的回应。
“如果您不打算告诉我，那就意味着我已经失去您的信任了。”
“并不是那么回事，我只是……”圣天子的语速有些急切，她站起身来却总有种犯了错误要面对长辈那样的感觉，有些不敢回头看，“不希望您因此去给里见先生添麻烦。”
精神矍铄的健壮老人“哼”了一声：
“那个小崽子还不值得我出手对付他。我只是提醒您，不要让自己再往那方面考虑。因为那只能是……幻想。”
那么一瞬间，有种要跌倒的感觉。
“我不过是去见了里见先生而已。”
“在如此紧要的关头，您却选择了依靠一介民警。”
“因为里见他值得信赖。”圣天子脸颊通红，像是在申辩一样。
里见莲太郎，为什么自己只要一想到那个名字就感觉心里暖融融的，紧紧攫住心脏的不安退去，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安稳。
“恕我直言，殿下，莲太郎恐怕难当大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向我推荐里见先生的就是您吧？‘里见贵春和里见舞风优的孩子，或许继承了某种资质，应当给予考验。’对于我这个想法您也是赞同了的。”
闻言的天童菊之丞脸上罕见地流露一丝懊悔，不过转瞬即逝。
“不是那种问题，只要还在被木更迷惑着，里见莲太郎就永远无法成长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
因为知道天童木更与天童家族的嫌隙，圣天子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更进一步。两人点到为止，没有再继续讨论下去。
“关于我的电视讲话，国民们有什么反应？”圣天子转换问题。
“不一而同，高呼英明者有之，埋怨幼稚者亦有之。”
“这与我促进五大地区共和的愿景相违背。”
“事到如今顾虑不了那么多了。”
“仙台那边有何回应？”
“自从昨晚起已不再有任何回复。”
今日的开战不过是迟到的宣言，地区战争在昨晚就开始了。
点燃开战导火索的是昨天晚上稻生紫麿的一通电话。
稻生高高在上地表示倘若东京地区老实承认与“七星遗产”的关联，仙台将会考虑东京的诚意，推迟开战的时间并协同处理天秤座问题。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仙台的态度那只能是步步紧逼。简直是心急火燎的要逼迫东京就范。
稻生仿佛吃定了东京对现状束手无策，口气并不像是来谈判，更像是在劝降。
“东京与仙台之间还保有很多的可能性，走到地区战争这一步对双方的利益没有好处，‘遗产’的暴露只会给日本的国际声誉带来影响。或许可以进行其他的方案探讨。”这样试探性的让步了，不料对方并不打算对这个价码让位。
“如果诚意不够的话那就只有拿东京地区的一条条性命来买单了。”这样的形同流氓的回复从首相的嘴里脱口而出，圣天子也没有想到最后通牒这么快就到来。
战争是所有国家首脑都逃不过的必修课，在战后错综复杂的权利体系中脱颖而出号令一方的政治强人自然更是深谙此道。稻生万万不会在不确定胜券在握的情况下选择主动挑起战争，正因为清楚这一点，圣天子在挂掉电话的那一刻心就已经沉到冰点。
糟糕的回想让她郁闷，菊之丞的声音再次进入耳中。
“另外，外务大臣已经确定变节。”
“变节……”圣天子在口中轻轻重复，体味着这个词的重量。
“在仙台的宣战通告之前，肩负外交重任的外务大臣安井齐郎就购买了一张从东京机场飞往大阪的机票，但因堵车的缘故没能赶上最后的那班飞机，之后又监测到他的银行账户被大量提现，一大笔钱通过转账的形式汇入某个小型飞机驾驶员的户头，推测他大概疯狂到想乘私人飞机飞去大阪。”
“他这么做的缘由是？”
“东京给不了但大阪有的东西。”
“……您是指‘生存’吗？”
“表面上看仙台是受害者，实际阴谋的矛头对准的是东京。仙台那边大肆宣扬七星遗产威胁论不过是想塑造一个受害者的形象给世人而已。我们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样的动作，但东京已经不知不觉间踏入了充满陷阱的森林，即便是我也只能说，能否从这场灾难里幸存下来全看上天的旨意。不管是舆论还是军事实力，我们都处在非常不利的境地。关于东京地区拥有规格外生化武器（指七星的遗产）的猜测络绎不绝，网路上各种各样的流言四起，国际上也在施加压力，恐怕以美国为首的大阪利益派系很快就会要求进入东京搜查吧？”菊之丞这番话几乎是做了肯定回答。
“难道他们打算无视内政互不干涉条约吗？”
“那样的东西，美国人恐怕不会放在眼里。”
“我实在不明白，人与人为什么非要互相争斗、你死我活？面对难关同心协力解决问题不才是应该做的吗？”
“殿下，人心不一。并不是所有人都将日本看做一个整体来对待，就像在齐武宗玄看来，大阪的利益才是自己要关心的，其他的地区领导者也是一样的想法。只有您一个人把全日本所有人的生存放在心上。”
“稻生首相要求，难道我应该接受吗？”
“我认为您做的没错。作为地区首脑在面对危机时需要表现出毫不示弱的态度，即便是您这样以美丽温和著称的领导者。”
“然而‘七星的遗产’确实存在，隐瞒等同于永远的否认真相……”
“国民会理解您的决定。东京现在正处于恐慌不安中，知道真相对国民来说没有好处，对国家也没有好处。真相在局势上提供不了任何帮助。现在需要的不是公开承认过去错误的时候，而是需要东京地区上下一心渡过这次难关。面对如此外患，地区内部再出现矛盾的话，”菊之丞犹豫了一下，不情愿的说，“我们的历史也就在此画上句号了。”
“……”
“假如我们这个时候承认‘七星的遗产’的存在，和天秤座的关系永远都撇不清了。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我们呼唤了天秤座。这样无论最后的结局如何，政府的信誉都会遭到打击。”
“信誉……早已经岌岌可危了吧。”圣天子双手交叠，心中的愧疚感膨胀起来。对于历史与真相的否定，是真正让自己寝食难安的东西。
否认历史的错误究竟要再犯下多少次？
仿佛看穿了自己心思。背后的老人冷不丁发问：“你是在对国民愧疚，还是在对那个民警愧疚?”
“您……这是什么话?”
“作为领导者，承受着过多的秘密，难免也会想找人倾诉。自己承担起来很困难时，自然想要有人分担。特别是原本就有资格知道的人……”
“菊之丞卿！”
接近于宣泄的情绪猝然爆发，语句戛然而止。
两人之间短短的距离顿时被厚重的沉默结结实实的填满。
圣天子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震惊，掩饰一般问：
“您是在质疑我作为国家元首履行职责的决心吗？”
“殿下，是我失言了。”
这时圣天子的自卫官从走道出现，向两人鞠躬道：
“圣天子大人，天童阁下，车已经备好了。”
*
乘上定制版雷克萨斯，在车队的保护下来到郊外的某个私人飞机场，这里接近外围区，原本是飞行特技公司用于培训的场所，现在却因为废弃而杂草丛生。
一下车便感到迎面吹来的阵阵强风，夹带着味道并不好闻的土腥味。
早已抵达现场的护卫官从两侧架住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往过走来，男人极不情愿的扭动身体，看到圣天子和天童菊之丞后越发的抗拒，用脚蹬住地面试图后退但完全没奏效，他还是被带到了两人面前。
此人西装已经褶皱发型却分毫不乱，头上散发着发蜡的香气。他正是一个小时前还在会议室内讨论对策的要员——外务大臣安井齐郎。
“安井大人，如此紧要的关头您在这里做什么？”
“我来散心啊！不行吗？突然这样到底是做什么？”安井左右挣扎，但两名身穿白色军装的护卫官纹丝不动的压着他。
“今天确实是个飞往大阪的好天气。”菊之丞毫不客气的讽刺。
圣天子从上方以怜悯的眼神看向安井：
“安井大人，我真心为您的决定感到遗憾。”
“放开我啊！！！放开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安井反问道，“你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吗？我凭什么被这么对待？”
另一个护卫官打开从安井手中截下的旅行箱，从中翻出一个手提箱，用枪托砸开箱锁，其中用塑料封皮包裹着的一大堆文件稀里哗啦的掉出来，在风中翻飞，一张标题为“2010 Devil virus plan”写满英文的纸打着旋从几人面前飞过，隐约看到书页封面上印有的特别处理过显得并不起眼的白头鹰图案以及盖有“U.S SECRET”的章样。圣天子身边的两个护卫官立刻手忙脚乱的追出去。
菊之丞一把抓住，脸色变得怒不可遏。“果然是有关‘遗产’的文件。仙台和其他地区一口咬定东京与天秤座有关的底气就是从你这里得到的信息吧？‘遗产’最后的记录。”
眼见事情完全败露的安井咬牙切齿两腮发抖：“可恶！！！要不是该死的飞行员突然临时加价想敲竹杠我现在早就飞在通往自由的航线上了！果然这个地区的人都该死！！你们就该被原肠动物吃的一干二净！”
恶毒的诅咒并没有让圣天子有丝毫动摇，作为国家元首的她听过比这更糟糕的。
“里通外国，窃取国家机密文件，我在此以最高统领的身份宣布原外务大臣叛国并免除其担任的政府职务。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
安井唾沫飞溅，两边的自卫官立刻把他的头按到地面上，安井愤怒扭曲的脸呼哧呼哧的喘气，口水不像话的流出来。
“不惜背叛自己的国家也要为金钱而活，将职责与国家给予你的信任弃之不顾，如果我是您口中所说的那种人的话，您又是什么呢？”圣天子以平静的语气娓娓道来，“您通过做空持有东京地区股票获得的资产昨晚已经被紧急冻结，另外我们也确定了您在两年间通过买入大阪企业的股票使并用非法手段操纵股市获得了大量贿赂，鉴于叛国罪行您所有的资产都将充公，名下的三处錵矿山所有权也将收归国有。”
安井以目瞪口呆的样子望着圣天子，难以置信自己仅凭这个女人的一句话瞬间就从万人之上沦落为一无所有。
“您大可以离开，作为一名普通东京市民，而不是东京地区的外务大臣。安井先生，您从东京这里是什么都带不走的。”
“混蛋……混蛋啊……你这是……你这是杀人！剥夺我活下去的权利！你是杀人犯！是祸国殃民的祸水！混——球！”
“我是东京地区的统治者。”圣天子冷静地回应。
由于‘遗产’相关记录的泄露导致了来自仙台的巨大压力，圣天子不得不亲自将这背叛者悬上高墙。
安井被拖着离开，他不停的挣扎，无力的踢踹，闪亮的皮鞋被甩飞，他破口大骂：“东京地区完蛋了！你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跟什么样的组织作对！‘记录’的前一半我早就卖给他们了！你以为自己能幸免吗？等你们被仙台打败，他们一定会找到你，你就等着沦为玩物吧！**！**！”
恶毒的咒骂变成无力的嘟哝又变成崩溃的呜咽。
一阵风吹过来压住帽檐，看不清纯白的少女究竟是何表情。
圣天子转身走开，安井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远。
*
I was angry with my friend ,I told my wrath
,my wrath did end.（我对我的朋友感到愤怒，我诉之于口，我的愤怒就此烟消云散）
I was angry with my foe ,I told it not ,my
wrath did grow.（我对我的敌人感到愤怒，我闭口不言，我的愤怒在心底肆意疯长）
威廉·布莱克——《A poison tree》
*
天空如同被打翻的墨瓶污染，一如每个糟糕的日子里让人郁闷的苦逼色调。
“上帝会用云层遮住眼，所以看不见人间的悲哀与苦难。”对于学校课程一直相当疏忽的莲太郎忽然间想起这句话，是谁写的已经忘记了，只是现在忽然理解了这句话暗含的愤怒与无奈。
来到医院外面的莲太郎望着对面大楼的边际线，黑沉沉的天空让他莫名回想起三十二号巨石碑倒塌导致的那不见阳光的三日。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他犹豫着不知道该往哪里迈步。
事情接二连三，自己甚至都没能好好和缇娜打招呼。
事到如今莲太郎不打算再叫上缇娜。除了要提防里德维杰夫对这里下手的可能性，更多的是自己感到害怕了。
对自己的能力感到质疑，同时也开始恐惧。
拯救世界的代价是会失去自己视若生命的人，这种矛盾让莲太郎无法再像往常那样一往无前的带大家冲进敌阵。
所以抱歉了缇娜，不能带你一起战斗，无论如何都请你留在这里。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我一个人去吧。
莲太郎几乎想的到被自己抛下的缇娜之后会用怎样幽怨的眼神看自己。
假使还有之后的话无论被怎么抱怨莲太郎都打定主意绝不还口。
转身看着苍白的大楼，莲太郎在心底默念“对不住了。”
缇娜的话一定不会认同自己这怯懦的说法，毕竟不论什么时候，“我们”，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的各位从来都没有逃避过战斗。
怕她死掉而不让她去战斗什么的……那种事情根本说不出口啊。
这种自私的理由只会让缇娜把自己瞧扁。
莲太郎痛苦地捂住脸，沉滞厌烦的情感缠绕让他觉得无比难受。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延珠……”
原来孤身一人是这种感受来着啊，自从和延珠相遇后已经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感觉胸口被什么凿开了一个洞，里面充斥着无法排遣的虚无。
明白自己需要去做些什么。这个世界需要自己的力量。
但就是提不起力气朝前迈步。
虽然给了堇那样的保证，但真的还有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吗？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自己当真还能做些什么吗？
自己的力量真的能改变什么吗？如果能的话至今为止的到底又有什么改变了？假如什么都没能改变的话，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啊？难道真的如木更所说，自己的拳头制裁不了任何事物吗？拼命战斗的意义究竟何在？
好厌倦。
爸爸妈妈……
不知为何眼前出现早就从莲太郎人生中离开的双亲的面容。
厌倦了挣扎，厌倦了战斗，厌倦了眼睁睁目睹其他人的死亡，也厌倦了亲近之人不断离去。以往承受着那么多的困难拼命挣扎求生的日子突然变得毫无意义，天秤座带来的无力感更加重精神上的萎靡。
感觉自己马上要就地散架再也站不起来一样。
莲太郎的心境只能用心如死灰来形容。
想要靠深呼吸来打起精神，吸进肺里的潮湿空气却混杂怪味儿，莲太郎用虚浮的目光望向街道长叹一口。
仅仅一个晚上，街道上的氛围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比起意味着“死亡”和“灭绝”的天秤座病毒，名为“恐慌”的毒素已经先一步开始发作，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就在昨天还像头一次见到流星一般保持好奇仰望的人们终于明白流星正是朝向自己飞来，回过神来的人们彻底明白这座城市被死亡的阴影笼罩，搜索引擎的热度榜首已经变成了“天秤座”，相信不过多久俄罗斯大明斯克地区的惨烈状况也会被人们发掘出来。
“降下神罚吧！用业火净化这世间！”
用颤巍巍的腔调呼喊着的是身披怪异长袍的男人。他手里的铃铛在早晨的街道上叮当作响，作用大概类似传教士的十字架。其余的几个信徒则在周遭奔走，把不知道写有什么的纸张往路人手里或者兜里塞去。那大概是宣扬教义之类的宣传单吧。
人们纷纷绕开，用带有不安与恐惧的眼神远远地指点、打量这群人。
这些人恐怕是被称为“圣徒会”的宗教信徒。莲太郎多少听说过这个，以在网路上发表原肠动物崇拜言论和往居民家门缝里塞宣传单而恶名昭彰，甚至闹出过从停尸间偷盗原肠动物尸体用以膜拜这种丧心病狂的乱子。
他们虔诚的模样让人毛骨悚然。
这样的人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公众面前让他觉得这个世界远比自己知道的更疯狂。
“世界就要毁灭了，神早有预言，人类的罪恶将在今天被洗刷，有罪的人和无罪的人都要付出血和肉的代价，没有人能逃过神圣的制裁！”
莲太郎不予理会，打算径直走过。
裤袋突然振动，掏出手机看到来电者显示是“圣天子”，莲太郎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接听键。
“是我，里见君。”
“圣天子大人……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电话那头的沉默让莲太郎感到不妙。
“就在刚刚，东京政府对仙台宣战了。”彻底超出预想的词出现，莲太郎几乎要站不稳。
“宣战……”
难道说战争的爆发比堇预示的还要更早吗？就在这个节骨眼上？
“但是，为什么要选择宣战来激化矛盾啊？这是老头子逼你做的决定吧？”
“是我的决定。里见先生，详细的事情很难解释清楚，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圣天子的声音很镇定但听上去仍有种悲凉感。
“那么仙台……”
“仙台现在应该已经进入了‘特殊战备状态’。”
特殊战备状态。
原肠动物大战后分裂成的五大地区在政治制度和执政方针上产生了很大的分化，形成了独特的地区特色，比如形式和作用上都类似于原来日本天皇的东京圣天子；统治地位和权利接近旧世代独裁者的大阪大总统。所有的这些变动都是通过修改宪法达到的，但仙台并没有采取修宪而是对原肠动物大战之前的日本宪法经进行了大换血式的彻底删改，于是便诞生了引起世界哗然的《仙台立国法》，其中更以“特殊战备状态”和“战争统帅部”备受瞩目。
《仙台立国法》是具有非常强烈军国主义意味的一部法律。因为该发而得以存在的战争统帅部不同于一般战时动员机构，战争统帅部位于所有政府机构的顶层，长年设立且只对首相本人负责，战争爆发时由首相领导战争统帅部投入战争，和平时期则受首相指示，以“战争发生”为前提规划发展方向。可以说从独立之初，仙台就已经走上了军国主义道路，《立国法》更是几乎将“侵略战争”这四个字摆在了明面上。
当然在激进主义裹挟下仙台的发展并不算顺利社会内部产生各种问题，经济实力也只排在五大地区的最末位，但立国法仍给予了仙台最大化国家机器全力开动输出战争的能力。
《仙台立国法》甚至详细规定了战时最高领导阵亡时指挥权的移交顺序，倘若仙台正处于交战状态而最高领导死亡的情况下，应将最高领导权力则移交给战争统帅部中的继位人选，至于人选名单则是不予公开的秘密。在战争结束并选出新任首相后才能正式结束特殊战备状态，再由战争统帅部将权利重新下放。从仙台独立到现在《仙台立法国法》得到不断的改进，就一部新生不到十年的法律而言完备的令人吃惊。
进入特殊战备状态就意味着，仙台将化身为战争机器铆足全力开动，势必要将对手碾碎。
简直是做好了和东京你死我活的万全准备。
“比起那个，有更要紧的事。里德韦杰夫的位置找到了。”
圣天子的话让莲太郎忍不住一惊。
“他们在未探查领域设置了据点，现在要优先进行夺回‘首’和‘指环’的作战，并向天秤座发送离开日本本土的信号。”
“要发动奇袭吗？”
“没错，圣居已经发布了赏金和特别动员令，届时将会有值得信赖的民间警备公司派出干员。等下我会将集结点的位置和简要作战计划以邮件的形式发送，里见君请尽快赶往最近的临时集结点，那里会有人向你说明具体作战计划。”
“我……明白了。” 此时此刻，自己除了接受以外别无他法。
通话到这里应该结束了，但电话那头的圣天子似乎还有话要说。
“还有什么事吗？”
“关于延珠小姐和木更小姐的事……我很抱歉。”
圣天子的声音饱含痛苦：
“我听说了木更小姐入院是遭到了里德维杰夫的袭击，如果不是我那么任性，不负责任的跑到里见先生的家里，要求里见先生接受里德维杰夫的条件，如果我没有给里见先生那个委托的话，延珠小姐和木更小姐也许就不会遭到不测……我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那种时候去依赖里见先生是不是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我……很自责……明明就是因为我才给木更小姐和延珠小姐带来了灾难，给里见先生添了这么多的麻烦却还要敦促里见先生去战斗……我实在是觉得自己卑劣至极不知廉耻。真的不知该怎么面对里见先生才好。”
从来没想过能从东京领导者的口中听到如此富有感情的表达，他忽然感觉自己与圣天子的距离似乎比想象的更近。这两天的相处让他明白尽管有领导者的责任在身务必时刻保持镇定与完美，圣天子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而已，她并不是什么违背常理的存在，只是大部分时候都要忍耐情绪。因此更能理解她的难过。而她自责的那部分，莲太郎给出如此回应。
“打起精神来啊，那绝对不是你的责任。”
回想起在海上监狱与里德维杰夫再会的场景，莲太郎恨的止不住颤抖。
假如自己当时没有犹豫……
莲太郎想象着子弹击中前额，从后脑穿出，里德维杰夫疯狂上扬的嘴角永远凝固在那一刻的情形，想象着他瞳孔散开之前映照在上面的自己的脸。
上一次对某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杀意，对某件事愤怒到理智冻结是什么时候？就是不久之前吧，今年四月份蛭子影胤使用七星的遗产召唤出天蝎座，与罪魁祸首的菊之丞面对面时。
“只是为了唤起人们对原肠动物的恐惧而已。”
面对菊之丞那不像话的理由，莲太郎感到荒唐和愤怒。
如果非要说有人需要为这一系列事件负起责任，那个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自己应该更重视里德维杰夫，在他讲出那样让人脊背发凉的可怕的话时就应该认识到这个男人的决心和冷酷，而不是在接下来才后悔和痛苦。
如果我更注意，也许延珠和木更就不会出事。莲太郎的感觉有如万箭穿心。
但是现在要反省错误还太早了，等抓到里德维杰夫必定要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在对方一开始指名我的时候我就该意识到他已经把我当成目标了，里德维杰夫就是那样的人，挑选我只是因为他认为他和我之间存在私人恩怨想借此机会算清罢了。不论我到底会不会接下那个委托他都会对我周围的人下手。相信我，那并不是你的责任。如果有人要对此负责的话，那个人只能是搞出了这团乱子的里德维杰夫。”
“里见先生真是温柔……谢谢你。我知道到这种地步自己实在没有脸面说这话，但这次无论如何还是要请你一如既往的守护东京。”
“守护……吗？”
莲太郎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接着张大嘴巴，猛然间醒悟了什么。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以拯救世界为己任了？
也许是“英雄”的美名让自己迷惑了，错误的以为自己真的以这双手让这个世界产生了什么良好的改变，把世界朝着好的方向推进了。
打倒天蝎座和毕宿五挫败五翔会的阴谋，连番的胜利和所谓英雄的责任让莲太郎产生了某种奇妙的信心，潜意识里认为自己的行动是在拯救世界。
那种想法是不正确的，是自大且狂妄的。虽然从未在心底承认过英雄的名号，但不知不觉间他也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的确为这个世界带来了相当意义。可惜世界并没有因为区区莲太郎的战斗而得到修正和拯救，重影般错位的世界上悲惨、痛苦的事情仍然在上演，恶人仍然会躲在看不见的阴暗里盘算罪与恶，善良无辜的人们仍然会受到伤害，毫无改变。所以莲太郎才会在延珠和木更受到伤害后感受到沉重败北，变得这般失望，这般消极，这般畏惧。
然而要消弭这世间的黑暗自己这只手上凝聚的力量根本不值一提。
自己的正义的拳头或许真的制裁不了任何东西。它一直以来能做到的就只有守护而已。
战斗的理由从来就不该是什么“拯救世界”那种虚妄又自大的个人英雄主义。救世主什么的，自己根本做不来的，不自觉的稍微把自己放到那个位置来考虑问题就得到了无奈和失败。
自己能做到的唯有守护而已。
为了守护自己那微不足道但又无法割舍的日常，为了守护那在“幻庵祭”上放飞无数明灯祈愿的人们，为了守护那些仍然对这个世界怀抱希望以温柔面对残酷的人们。
感觉到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喷涌了出来，灌注进莲太郎死灰般的内心，那摊只剩余烬的战意再度燃烧起来。
“尽管交给我吧，我会全力以赴！”
不同于对堇的保证那般被动无力，这是发自内心的坚决之声。
原肠动物大战不仅摧毁了人类的城市，还将人类在社会发展中逐渐积累起来的人性损毁。仇恨、恐惧带来愤怒、疯狂，理性被歧视和迁怒攻占。人为己谋的欲望，满足生理上需求的本能使得人性卑劣的一面频频显露恶的獠牙，自私的掠夺本性造就了人性的废墟和数不尽的阴暗恐怖。文明开始逐渐被人遗忘。在这样的世道里，那位纯白的少女却以几乎不现实的方式展现善与爱，并由衷的希望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圣天子就是这人性废墟上一朵美丽夺目的百合花。
莲太郎抬起头，迷茫和恐惧烟消云散，意志和信心再度涌现出来。
活泼可爱的延珠，爱犯困的缇娜，总是摆社长架子踹自己屁股的木更，与这些人共度的时光是莲太郎最宝贵的东西，支撑这莲太郎一路走到现在。
这就是我战斗的意义了！为了不让延珠再流下泪水，不让木更再受到伤害，不让缇娜被当成杀人机器使用，不让那个怀抱圣人之心的殿下希望破灭。
延珠和木更我没能保护好，但绝对不会再让你伤害到圣天子与缇娜。
一如既往的战斗吧！莲太郎！重要的东西一定守护到底！
“里德韦杰夫……”咬牙切齿的念出那个名字，莲太郎在心底狠狠发誓。
“不管你有什么样的阴谋我都会把它彻底粉碎！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目的我都要让它变成痴人说梦！”
“以延珠之名，以圣天子之名，以东京之名！”
“打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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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作中美国并不是站在东京这边，而是大阪的盟友，这里为什么幕僚会建议圣天子去登美国人的舰而不是中国和俄罗斯的相信大家懂的都懂。
声明：切勿将文中出现的团体或组织与实际相联系，不影射也不针对任何组织或个人。
后记
各位早上中午晚上好，不论您是在哪个时间段看到这篇文章，上官这边都向您致以问候。
这次长鸽属实事出有因，上官我居留地球的签证到期了，所以这段时间暂时离开地球去了趟母星办手续，路途遥远，母星的传送技术还不发达，这一来一去就花费了许多时间，不过不用担心，我现在回来了，下次要回母星的话会和大家提前打招呼的。
开个玩笑，实际上是前段时间生活上出现了不小的问题。一拖就是近一年可真是没谁了。明明说了周更却周周不更真是对不住点赞收藏关注了的各位。也看到了文章下的回复，感谢你们的支持，因为平时很忙所以很少看评论，没能及时的好好回应真的是很抱歉。如果这本续作能符合你们的期待的话那就太好了。
所以，漆黑的子弹第八卷将会在之后的几章内落下帷幕，虽然不能保证下一章什么时候发，但这里上官也不得不厚着脸皮请各位期待了。
最后，万分感谢支持这本续作的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