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太躁动了......像烟花......”
少年漠然说着。
“不是呀！你真的需要多出去走走。”
“成天呆在这有什么意思啊！”
“走啊走啊！”
......
总有些人热情似火，可为什么就不能在这个年华冷静些呢。他不时地想着。
这片竹林是他从小开始生活的地方，本是门前竹，今见林中木。
只有哪个女孩时不时还来找他。
就地取材，竹屋下，离地一丈。
西边有以前留下的菜园，如今是他一个人照料。东边有山，不过他从未登顶过。南寻可觅清溪，浅湖。向北十几公里便是那女孩所在的村落。
为今只去过两次，都是陪爷爷去的。
那日他也不知道爷爷具体干嘛，只是坐在门前的河岸上，看着女孩在溪浅出抓着什么。后来爷爷从屋里出来，捧着一副古琴，拍了拍他的肩，带他回家了。
另一日爷爷是去给别人看病，说是欠了别人人情。
再后来爷爷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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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理菜园，坐竹林，舀清溪，望枫山。每天如此。
晚上点上油灯，看书，抚琴。
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个人过来卖灯油，顺便收一下多余的东西，不富足，但也过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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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从未教过他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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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弹琴，
“你弹的是什么啊？四不像！”女孩嗔道。但他不说话，也不看她，只是自己继续抚着琴直到曲终。
第一次弹琴是在临溪的林中，那里有这片竹林中唯一的一块松树墩。
那日他捧着爷爷留给他的古琴，盘坐在树墩上，依稀记得这树墩是爷爷砍的，但实在想象不出先前松树的模样。
拿着洒满向日葵的手绢拂拭着琴身。那手绢是他们第三次见面时，女孩送给他的。乌黑明亮的琴上雕刻着几株竹子，但是，它们却还开着小花。
他早听闻竹子也会开花，从小住在竹林边，直到现在身处竹林十几年间，他也未曾见过竹子开花。
竹子......
太过深切，整天陪伴身边的这片竹林......
手指轻抚，琴声却四起，竹叶晃动，是竹在回应，凄清而深邃......
他不太清楚自己谈弹得怎样，只知道弹的时候唯有竹枝依傍。
后来女孩又送了他一盆竹子，他收下了，也送了她一个香囊，里面装了些晒干的药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可以驱虫。
只是每每看到窗前的这小盆竹子总是说不出的感觉。好细。会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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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弹的还是好烂哦——”
“嗯......”
她看着他无所谓的样子也不想搭理他，却又有些生气，“你怎么每次都这样？”
“嗯......”他也抬起头注视了会她的眼睛，又向窗外望去。
“你这样迟早没人要！”
“嗯......”
不知从何时起，女孩就经常来。没人的时候便有些不拘小节。
不知道在别人面前她是不是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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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默地看着她轻快的身影，跟着她在竹林中漫步。
“你知道吗......竹也会开花。”
“哦？长什么样子啊？”
“没见过。”
“我还以......哇，好美啊！”她本来回头望向他瘪了瘪嘴，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转过头看到的景色惊艳到了。
红枫漫山，云气绕缭，清风拂面，黄鹂脆啼，仿若隔世之居。深溪过其中，落叶比轻舟。
入秋了啊......
“我们上去玩吧！”
他看了看太阳，“有些迟了，不能走远。”“嗯嗯。”
一路走在崎岖山间小道上，那是他和爷爷曾经走过的路，时不时有小小的黑影在树上飞掠而过。树枝上也不时有些躁动
两人站在山腰一处空旷的地方，天空显得广阔无边，远处的太阳渐渐西沉，金红色的枫林十分的耀眼，已是秋日，余晖却让人倍感温暖......耀眼的，遮蔽了这一方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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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了，小心着凉。”
“嗯。”
“要不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女孩的脸渐渐通红，不知是冻的，还是羞涩。“不用了......不过啊，以后要常带我去山上玩呀，还有竹子开花的时候一定要叫我哦。”
他看着她的背影消逝在黑暗中，时间连带着夜色将曾一同看过的天空染成暗色，萧条秋来了，不曾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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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许诺好像被遗忘了一般，女孩没再来过，直到那年的凛冬，不会下雪的地方，雪若鹅毛。
一个人来到竹屋前的委托，那是他第三次前往那个村落的开始。
街上已经看不到多少行人了，仅剩的路人也都带上了口罩，看见了也都互相避让，好像在远离恶魔，那是很久前的故事，又好像是传说，但终究是虚幻之物，此时却又像是生活。
显而易见的是瘟疫已经在这里肆意横行，状况已经日暮途穷了，许多人已经病倒在家。
“没有找医生吗？”
“找了——但是......都不管用啊......”那人声音又小了下去，好像怕被责备似的。
他什么也没说，脸上本就没有多少表情，戴上口罩后更是看不出喜怒哀乐。
随着大门被推开的声音，走入两个干瘦的身影，前厅的人们脸上浮现出几分慌张，随即有镇定下来，只剩下焦虑与不安。
管家带着他入了房间，沉重的气氛下只说了一句话，“拜托了。”然后退出带上了门。
床上的女孩注意到了屏风外的动静，“你来了......”疫病蚕食着她的生机，显得有气无力。他在床边坐下，清楚地看到那无比憔悴的面庞，“为什么不早点叫我来。”语气轻轻的，直接握住了她的手，用双手紧紧包裹着。紧接着把起了脉。
“不是我不想......”
“可他们偏偏说什么叫了神医准管用......”
“可哪知道越传越厉害了......大家都很生气呢……那个人怎把病带回来......”
“之后长辈们还是不同意，说什么你又没什么经验！”她说话的时候时断时续，不停地咳嗽，说到这里的时候加快了语速，好像用尽了仅剩的每一分力。“行了，患者就好好躺着，没问你别说这么多。”
“现在好了，没辙了，才不得不去叫你......”
“我啊相信你一定行哒……”
他把完脉，抬起头注视她的眼睛，即使病痛数日还是那么有神，但是还是看到了深处的疲惫。“为什么？”
“竹子不是还没开花嘛——”
“好了别动。”他曾在爷爷还在的时候，十岁未到便已经两人在很远的地方游历了，除了书上的东西，亲手接过的病症也不少。
但爷爷走后都是一人在家研究药理。
脸上露出有些棘手的表情，让她吐出舌头看了下，又撑开眼睛......
“会有办法。”他轻声说着，沉思着徐徐走出了房间。
他擦着刚洗过还淋着水的手，走了出来。“消过毒了吧。”
“嗯，消过了。”众人也应道。
“多穿点，小心着凉。”少年拎起行李便出去了。他是医者，这里还有需要他帮助的人。
这些天，走过了许多病患的家门，了解错综复杂情形。
但情况已每况愈下，最先带来疫病的那人已经死去了，许多病人已经陷入昏睡。
止不住的焦虑与恐慌在人群中肆意蔓延开来。
人们愤怒，焦虑。
他们已经指望不了什么了，求神？还是拜佛？街坊邻居都怒咒带来噩梦的那个人。压抑的氛围仿佛在咆哮着。为什么？
数日夜浑浑噩噩，百街行人若游尸。
扭曲地变了形的面庞，似乎能将人整个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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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终是没让她失望，解决的办法，找到了。
虽然药材十分珍贵，但也恰如其分，刚好够治好这个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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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渐渐康复了，虽然还有些病重的还在吃药，但那种恐慌已然散去，逐渐恢复了往常的生活。
少年握着女孩的手，“一切都会好的。”一勺一勺地给她喂着药。喂完后又拿药膏药给他涂上，只是脸上有些瘦削。
“你没事吧。”他对上她关切的眼神。“我能有什么事。”说完又麻利地给其上了药。
收拾完东西，走到门口，他又转过头，“春天的时候记得来，估计会有春笋，你还没吃过我做的吧。”
“好。”屏风后传来娇弱的声音，却掩不住其中的激动。这个笨蛋什么时候能有点自觉呀。要是他做的那么难吃......还是要自己学做菜呢。毕竟爷爷也已经给我们定过婚约，怎么也得照顾你吧，麻烦虫。
这样，大雪在这个冬天突至，也在这个凛冬消融了，但就像渐渐淡化的疫情，总有些也随着冬雪一起走了，唯有落霜依粘叶......
她最后只看到他日渐衰弱的身躯，伟岸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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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春天，女孩终于明白什么叫医者不能自医。她将少年的古琴轻放在腿上，那个无名的曲，被注烂名的竹下曲在此刻响起，含着不曾有过的情思与悲怆在这片山林荡漾。最后古琴，手帕和少年不堪入目的遗体被安葬在了一个半山腰，没有墓碑，只有伴了他一生的青竹......
听闻在那年的春，村民看到某座远山在这个时节忽地化为了枫红，许多人都有些不解地呆立在田里，手中的农活都不自主地放下了。
那之后，再之后，女孩也不曾见过那片竹林有竹开花。也不见有竹花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