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黑，好颠簸，头痛。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睁开眼睛看不到东西？
我死了吗？
身体还能动，但是感觉到处都在隐隐作痛，到底发生了什么？
脚步声，很多人在附近。
我好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周围都是这种东西，是袋子吗？
我想出去，我要出去。
「等等，她好像醒了」
陌生人的说话声。
「怎么回事，不是迷晕了吗？」
另一个陌生人的说话声。
「她刚才动了，放她出来吧」
「为什么，接着走吧」
「让她自己走不是更省劲？」
「那她要是跑了呢？」
「打她呗，打到她不敢跑为止」
「也行，这玩意太重了，胳膊都快折了」
微弱的光线，一群不认识的奴隶。她们穿着蓝色长袖衬衫和黑色长裤，头发像男生的寸头一样短，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们是……」
「我们是主联会雇的人，正在执行悬赏任务，把你送到管家团的基地」
茫然，她在说什么？感觉自己做了好长一个梦，但什么都不记得了。
「能站起来吗？自己走路」
好像可以，但身体好重，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跑不动。
「快点走」
「为什么抓我？」
「少废话，别管那么多，快走」
「你们不说为什么我就不走」
「嘿，给你脸了呀，想吃拳头吗？还是挨巴掌？你自己选」
被围住，她们面容不善，凶狠的眼神像要吃了我。
恐惧攥住了我，让我想起在船上受过的那些欺负和度过的痛苦不堪的日子。双腿控制不了地打颤，一阵眩晕感和呕吐感冲上来。我蹲在地上抱着头，额头被膝盖顶了几下，向后倒在地上。然后身体外侧被无数只脚暴风骤雨般地踢踹，疼痛增加到一定程度就会停止增加。过去的身体感觉唤醒了，我感觉自己逐渐变得麻木、冷淡，像木偶一样任人踩踏。
有只脚踩在脑袋上，鞋底的花纹压得左脸剧痛，泥土蹭了一脸。
「服不服？服了的话就跟我们走」
「为什么要抓我……」
我只是单纯地重复这句话，像只死猪一样躺在地上不肯动。
「啧」
「告诉她吧，省得跟她墨迹」
「主人允许我们说了吗？」
「主人不在，我们得有自己的判断，必要的事还是要做的」
「行，那我就告诉你。我们抓你过去应该是为了让你的主人招供，把大地战士的情报说出来」
嗯？我的主人？我有主人吗？
我的主人是谁来着？
脑袋嗡的一声，我脱口而出「我可以见到主人吗？」
「废话，就是要把你带到你主人面前才有用啊，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我的主人……还活着……」
麻木的身体好像在解冻，力气逐渐回来了，我能站起来了。
「现在愿意跟我们走了？」
「请务必带我去」
「嘿~这可真让人摸不着头脑，你这小娘们儿怎么回事，刚才还要死要活的现在又主动想走了？」
「别管了，快点走！」
「好走走走，姐妹们，跟上」
我从来没想过还能见到你。
有你的橘岛是座城堡，没有你的橘岛是个监牢。
没有你，我只是个任人操纵的木偶，麻木不仁的机器。
有了你，我变成了有血有肉的人类，追求幸福的女孩。
再见到你的时候，我应该说什么话呢？这么久了你会想我吗？
一想到要见到你，整片天空好像都打开了，今晚的雾很大，但我能穿透它们看到你的眼睛。
文君，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
......
「呼……呼……不行了……」
「她们在那！停下来了！」
「啊！」
八个掳走许海雅的隶属于主联会的奴隶围成一圈，里面好像有个人躺在地上，破烂的麻袋已经随风飘舞，在雾中消失不见了。
距离只有十几米，第六区此时的海浪声太大，彼此听不见说话。
「纪菲姐姐，我们走吧」
「嗯」
直到几米的距离对方才发现她们，立刻摆出准备打架的姿势。站在人群中间的许海雅头发散乱，浑身泥土，衣服扯破几道口子，像个逃难的人。小铃差点没认出她。
「我劝你们别逞什么英雄，二对八，怎么看都是扯淡」
「但我们不怕！」，小铃昂起头大声说道，「你们这些绑架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许姐好好的凭什么要被你们强行带走？作为她的朋友，我绝对不能答应！」
「哪来的天真小女孩儿啊，童话故事看多了吧，王子救公主吗？可惜你不是什么王子，这玩意也算不上公主。不过是条贱狗罢了，我们想带走就带走，你们又不是她的主人，关你们屁事！」
「这么说，你们这些人也不过是奴隶，不是一群贱狗吗？」，纪菲冷笑道。
「你——你找打是吧？姐妹们，给她点颜色看看！」
「小铃，躲在我身后！」
「不，我不能退缩！」
纪菲来不及惊讶，两个女人已经朝她们冲过来，其中一人对着纪菲面门就是一拳，纪菲偏头闪过，抓住对方胳膊反关节一扭。
「啊啊啊啊！！」
咔嚓一声，然后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蓝衣奴隶抱着右臂缩成一团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冲向小铃的蓝衣女被吓了一跳，一愣神的功夫，鼻子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这拳头力道不大，但打在她鼻子上瞬间让她鼻涕眼泪一起流，被泪水糊住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肚子上又挨了一脚狠的，把她踹得吐血倒地。
「垃圾，就这点本事？」，纪菲挡在小铃面前，刚才那一拳是小铃打的，但纪菲抢上去踹了一脚，「你们还有谁想试试？」
纪菲往前一步一步走，小铃跑过来走在她身边，双臂变成螃蟹钳子状，眼珠子瞪得很圆。剩下六个林柳为的奴隶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这是头什么野兽，有点猛啊」
「不、不知道，你们快上啊」
「你怎么不上？」
「你先上，我殿后」
「你，你上」
「把许海雅放了，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不许说第二遍！」，小铃跟着附和。
「请住手吧，纪菲大人，铃大人」
出人意料的是，一直站在后面看着这一切的许海雅走上前，向她们摇了摇头。
「许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快回来吧！」，小铃热情地说道。
「许海雅，我们走」
「不，我不能走」
她一抬头，海风吹起刘海，那双渴望的眼睛充盈着泪水。长发飘飘，满是泥沙的脸上带着悲伤的微笑。
「为什么呀？我们好不容易到这里把你救出来，腿都快跑断了」，小铃不解地问道。
「因为她们带我去的地方，有那个人在」
蓝衣奴隶们全傻眼了，除了胳膊被掰断的人在地上不停呻吟外没有一人开口说话。
「你……这么想见她？我猜她们要把你带到主联会的大本营里吧，去了可就没命了」，纪菲尴尬地说道。
「没关系，我不在乎。只要能让我再见她一面，哪怕去死也值得」
「啊……我……你……」，小铃张开嘴巴只能发出一个个音节，「她对你来说是那么重要的人吗？就像家人一样？」
「是的，她是我的家人，更是我的全部，她让我活了第二次，我的命是她的」
「但是她绝对不想看到你死啊许姐！」
「能和我的文君死在一起多幸福啊，没有她在身边的世界，我一秒钟也不想呆了」
说完，她深深鞠躬，「你们为我付出了非常多的辛苦，感激不尽，但我这辈子没什么能回报你们的，我的遗产——剩下拿点钱和衣服，就留给你们吧，谢谢。再见了」
她转身就走，蓝衣奴隶们这才反应过来，再次把她围在中间。只不过这次不像绑架，反而像众星捧月一般消失在雾里了。
小铃一脸茫然地看着纪菲，「纪菲姐姐，我做错了吗？」
「这要问你自己」
「我……」，她缓缓滑落在地，深深的无力感袭来，令她感到说不清的难过。跪在地上，她用双手支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纪菲无声地坐在她身旁的地上。
「好累啊纪菲姐姐」
「我也累了，都跑了大半个橘岛，又不是训练，没那时候的体力那么好了」
「我喘不上气」
「啊？不会吧，这不好好的嘛」，纪菲把手放在小铃鼻子下说道。
「胸里就像卡了什么东西一样，气喘不上来，真的好难受」
纪菲从背后抱住了她，这个女孩身上一股汗味，娇柔的身体微微颤抖，额头上挂满汗珠，眼神痛苦而迷茫。
「纪菲姐姐……许姐会死吗？」
「应该会吧，毕竟是那种地方，去了就没命了」
「那她为什么还要……啊啊啊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但是就是很难受啊！明明那么好的姐姐，怎么会遭到这么不公平的对待呢？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她……」
忽然，她想到了自己的姐姐，顿时呜咽。
「我的姐姐又做错了什么呢……」
「什么都没做错，只是橘岛就是这样」
「为什么呀！为什么我都离开了那个世界，到这里来还要看到这种事！我以为橘岛会不一样的……我以为……」
「没什么不同，只要有人的地方都差不多」，纪菲闭着眼说道，「因为政府对法律执行力很差，这里比外面世界的斗争更赤裸裸，几乎是丛林法则的翻版。不管是奴隶还是普通人，不管是姑娘还是阿姨，或者老太婆，在这里都要拼命活下去。对奴隶来说几乎是绝路，不是奴隶的我们尚有一寸生存空间。但一不留神，仅有的生存空间也会被夺走。这里就是这么残酷的地方，小铃」
怀里的小铃扭过头，努力控制眼泪不流出来，但还是从眼角出来了。她的樱桃小嘴紧绷着，两只小拳头握紧，纪菲以为她要说什么，结果她一头扎进自己怀里，放声大哭。
「呜呜呜呜……就一会儿……我会坚强的……呜呜呜……一会儿就好……呜呜呜呜……」
......
......
周围路过好多工厂，但深夜都像沉睡的鳄鱼一样躺在地上。许海雅被带到了一个外表看上去破破烂烂的三层工厂，迎接她的是几个戴着狐狸面具，穿暗红色衬衫的人。
狐狸们见到蓝色奴隶们像护送她一样客气当场愣了一下，以为这个人是这群奴隶的头头。但看到她一身脏破，又戴着项圈，也明白了她的身份。
「我们是林柳为的奴隶，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之后的事请联系我们家主人」，一个蓝色奴隶彬彬有礼地说道。
「你们干得漂亮，回去吧，我们会如实汇报的，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八个人都走了，只留下许海雅被狐狸们包围。
「走吧，我们大管大人等你好久了」
「文君在哪？」
「都在楼上，你这就能见到」
死灰一样的心重新跳动起来，这份悸动就像和那个女人刚见面时的那样火热。这种奇妙的感觉又回来了，她脑子里出现师文君充满那双温柔和爱意的眼睛，那双眼睛如此晶莹美丽，就像世界上唯一一个不被玷污的东西那样。同时，那双眼睛充满力量和倔强的火焰，这火焰从不熄灭，就像她从未屈服于命运。许海雅这才明白，原来她一直是战士，是最伟大的最顽强的战士，不仅是为码头工人战斗，也为许海雅的命运战斗。
刚上几级台阶，她就已经泣不成声，心里反复呼唤着师文君的名字，脚步比谁都快，甚至走到了那群狐狸管家的前面。
掉漆的蓝色铁门自己打开了，门后出现一个黄色短发、叼着烟一脸不屑的圆脸女人。看到许海雅，她「嗯？」了一声，一把扔掉抽了一半烟，兴奋地搓搓手。
「我终于把你……」
「文君！」
“抓来了”两个字被熊苗生生憋回去了，她一回头，只见许海雅趴在操作台上躺着的师文君身上，奴隶紧紧抱着主人，而主人残存的力气只能温柔地笑着。
「文君！文君！文君！我我我我我我……你的眼睛眼睛眼睛……」
血肉模糊的空洞，那里本该有眼球的，腐烂的不知名的肉像饺子馅一样搅拌在眼窝里，丑陋得让人作呕。嘴巴被一块破抹布堵住。
许海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宁愿自己认错了人。这个臭气熏天、浑身腐烂不堪、奄奄一息的女人就是她最喜欢的女人师文君吗？是那个悠然自得，飘飘洒洒生活在码头和船上的美女船长师文君吗？是那个铿锵有力，无所畏惧的大地战士师文君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现在的她只是一具即将形成的尸体。她既没有漂亮的眼睛，也没有优雅的身姿，更没有强大的气势，只剩下一个苟延残喘的肉块。她的嘴巴干瘪，面如死灰，五指如柴骨枯木，浑身皮肤腐烂起泡，触目惊心的疤痕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全身几乎找不到一块正常颜色的皮肤。
许海雅抽出了主人嘴里的抹布，塞进嘴里的那面已经被血染成黑褐色。
「傻瓜……你怎么……来了……」，腐肉喃喃道。
「文君，你怎么变成这样？谁弄的，是她们吗？」，她愤怒地转向熊苗和曹叶相，歇斯底里地喊道「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她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们是畜生吗？是魔鬼吗？到底有什么资格碰我的文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嗓子喊破了，她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再低头看向身下的人儿终于崩溃，哭了两声就突然像断了电的机器一样失去意识，直直躺在师文君身上。
「哎呀，这就晕了，真是和主人没法比呢。不过这对苦命鸳鸯还有点感人，哈哈哈哈」
熊苗大笑，声音震得车间水泥地嗡嗡震动。
「我付出了三个管家，包括毛尚的代价，终于把你拿下了。小妞儿，你可真贵啊」
她走到操作台前，用手摸了摸许海雅的脸蛋，然后和眯起眼睛的师文君对眼。
「现在你要怎么办呢，我的忠烈女侠？心上人落到我手里，要不要把她变成像你那样的健康身体呢？用针扎用火烤用电电用鞭子抽，我觉得这都不算什么问题，你说对吧？毕竟你都不当回事儿的」
师文君痛苦地闭上眼睛，这是熊苗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看到了没副团长？事情成了，不枉费您的一番苦心栽培呀~」
「呵呵，恭喜啊」，曹叶相点点头，「代价虽然很大，但也值了，接下来就是要记录大地战士的名单了吧」
「那当然」
刚才的一幕都被一直在车间的窗外徘徊，被管家们抬走又回来的张若荣看在眼里。她的命保住了，但心里一直沉甸甸的，在这工厂阴森的工厂里走哪都害怕，只能回到这个车间。回来之后看到那个奴隶果然被抓了过来，心里更不是滋味。
全都是自己的错，如果当初没有把许海雅的事告诉熊苗，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师文君从一开始就不介意她套情报，但唯独她喜欢的奴隶是不能被伤害的。两人同牢房一场，师文君一定恨死她了，恐怕死不瞑目。
「唉」，她叹了口气，透过窗户悲哀地看到那个叫许海雅的奴隶被熊苗带着管家们架在一个竖直的铁架子上。她们七手八脚地把她用绳子绑住，然后对着师文君。
「把炭炉烧旺一点」，熊苗吩咐道。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了，张若荣从出来开始就闻到了，现在越来越重，整个工厂都弥漫着这股气味。
「我说，你们不把尸体处理一下吗，这味儿也太大了」，曹叶相捏着鼻子说道，「我们是主联会，不是屠宰场，小熊啊！」
「哎呀我知道，这不刚忙着把她绑上吗，你们去把尸体堆在外面空地上烧了，多添点柴。估计要烧一晚上，柴火不够用就去砍点。但是动静别太大，别他妈把巡逻队引来」
所有管家一齐动了起来，屋里只剩曹叶相、熊苗、奄奄一息的师文君和昏迷的许海雅，以及一个烧炉火的小管家。
原来生火有所顾忌，张若荣下意识地想到，转念一想也觉得合理。这岛上大片大片的树，万一烧起林火可就了不得了。在外面，一场林火无非是经济损失，但在橘岛就是毁灭世界的灾难，政府一定会严防死守。
外面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噼噼啪啪的树枝碰撞的响声传来，张若荣走到走廊窗户旁看到她们五个人正卖力地把一楼堆积的腐臭血腥的尸体拖到工厂外面来。火焰把她们的衣服点着了，但火苗很弱，若隐若现，树枝很少，放上去也是杯水车薪。她看到管家们消失在附近的森林里，大概去捡树枝了。
歪歪扭扭的尸体在门前堆成一座小山，她们或怒目圆瞪，或安详入眠，或疑惑不解，或痛苦万分，唯一相同的是她们全身几乎都被血染透，变成黏黏糊糊的血人。黑夜中的尸山像无数只鬼魂聚在一起盯着你，格外瘆人。
看了一会，张若荣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些人在她眼里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命。她们和她在一天前还同处一样的牢房里，经历过一样的饥饿、寒冷、水淹和伤痛。她们声嘶力竭地喊叫声，拍打门的声音仿佛刚在耳边响起过。如今就像一头头被宰杀了的牲畜一样毫无生气地堆在地上，谁也不再记得她们。
自己本应成为她们的一员，她默默低下头，陷入沉思，自己的命是用那个车间里现在被绑起来的奴隶的命换来的。
忽然一阵虚无感包裹了她，透过车间窗玻璃她看到许海雅被弄醒了，熊苗正拿鞭子啪啪抽打她，把她打得浑身是血。躺在操作台上的师文君无声地流泪。
一阵气血上涌，她冒出了把熊苗杀了的念头，但理智制止了她。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跟身经百战的组织头目差远了，上去就是个死。
「你还挺能忍的呀，抽了这么多下一声也不叫唤」，熊苗扬起下巴对着伤痕累累的许海雅说道，「给我叫！」
鞭子划过空气爆发出唰唰的破空声，抽在洁白的大腿上发出爆裂声，裤子直接被抽裂一道口子，连带着里面的皮肉一切绽开。许海雅脸色惨白，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全身颤抖不已，但牙关紧咬，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叫！叫！叫！这条死狗，给我叫！！」
熊苗疯了一般甩动手臂，如刀子一样的鞭子反复割在许海雅的身上，一道道血痕不断地增加着。
「打死我吧，我和文君死在一起！」
「她可要被我打死了，你到底说不说？大地战士都有谁？」
外面终于升起了窜天的火焰，浓浓的黑烟从下而上经过窗户，一直升到无尽夜空。噼里啪啦的木柴燃烧声传来，曹叶相不理会发狂的熊苗，自顾自走到窗边，坐在窗台上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杀了这么多人啊，这些宝宝们怕是这几天都睡不好觉喽」，自言自语后，她猛吸了一口提提精神，尸体的腐臭味从外面飘进来，「手上多少条人命已经记不清了，今晚起码又加三十条。唉，人总是要死的，我不过是个送行的人」
楼下又响起管家们的惊叫声。
「啊！是谁？」
「怎么了怎么了？喂，你怎么——」
「哇！不要过来！啊！」
「你你你你到底是什么——」
听见这声音她坐不住了，往下一看，刚才的五个管家全都躺在火堆旁一动不动了。她皱紧眉头，不解地看向楼下，一块石头嗖的一声从耳边飞过，啪地打碎了身边的玻璃。
熊苗听到这喊叫声，看到玻璃在自己眼前碎裂，手里的动作也停下了，从发狂的状态恢复到了正常冷静的样子。
「副团长？」
「有人在楼下，她们都死了」
「啊？啊？？？」，熊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都死啦！开我玩笑？」
「我得下去，你联系那个狐狸，把情况汇报一下。我这就去会会她」
「操，这他妈咋回事儿啊？」
「做你自己的事就好，我很快就摆平她」
「发挥你特长的时候到了，狂战士？」
「快点把她嘴撬开，血魔」
......
......
「这些畜生……许海雅还在里面，我们得速战速决」，看到尸体堆的纪菲平复了一下呼吸，说道。
「不愧是纪菲姐姐……」，小铃抱着自己恐惧道，「这这这这些都是死人吗……」
「这群畜生干的，真不是人」
「那……许姐就在这里面吗？」
「是的，这附近沙子多地软，脚印不会错。我们快上去吧」
漆黑幽深的大门里缓缓走出一个同样戴着狐狸面具，身穿红色衬衫灰色长裤的人。这个人身材挺拔，四肢结实而不臃肿，步伐稳健，掷地有声，气势非凡。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狐狸管家先开口，自动忽略了一同前来的小铃，「动作快而准，重心很稳，经验丰富，你是什么人？」
「要杀你们的人」
「大坏蛋，快把许姐和文君姐交出来！」，小铃双手叉腰，气势十足地喊道。
狐狸环顾四周地面，除了燃烧的堆积如山的尸体外躺着的五个手下都已经没气了，但身体看不到伤痕。
「杀了我们这么多人，你今天做好去死的准备了吗？」
「过一会儿你也和她们一样躺在地上休息了」，纪菲冷笑道。
「大地战士要损失一名大将了」
「我不是大地战士的人」
「哦？」，狐狸歪了歪头，重新打量起纪菲，「不是奴隶，身上倒有一股军人的味道。我之前看过你的照片，在森林里也看过你和林局的工人走在一起。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废话好多，准备受死吧！」
纪菲一个箭步冲上去，迅如疾风闪到狐狸面前，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刚才就是这样不动声色地杀掉了五个管家的。她的拳头硬如钢铁，蓄足了力的一拳可以直接把人脑袋打废。
这个狐狸看起来是她们中地位比较高的，但结果肯定也一样，主联会的人都不堪一击。
“嗖”的一下，拳头挥过狐狸的脑袋，但意外的没有打中的手感，挥空了。
「咦？」
「你太急了，姿势都不稳」
令纪菲震惊的是，这个狐狸居然好好地站在后退两米的地方，伸出右手食指摆了摆。
看到纪菲的表情，狐狸呵呵笑道：「不要以为会点格斗术就觉得自己无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没听过吗？这岛上藏龙卧虎，总有你招惹不起的人存在」
「纪菲姐姐……」，小铃担心地看着她，这种纪菲不能当场取胜的情况她只在那个叫金大姐的身上看到过。
「不用管我，你快进去救许海雅！」，纪菲吼道，「我要专心对付她了」
「你以为我能让你的小妹妹进去吗？」，狐狸摊开手悠哉道，「你今天可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看看你有多大能耐！」，纪菲再次靠近，距离一米，对方没有任何动作，她只能试探地上去一抓——
右手手腕当场被对方的左手抓住，纪菲暗道不好，用力一扯扯不开，又补了一脚，对方为了躲避才放开她的右手。
小铃从旁边跑过去，狐狸见状上前抓住小铃的衣领往地上狠狠一摔，直接把小铃摔得天昏地暗，头晕目眩，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唔……」，小铃疼得几乎停止呼吸，纪菲上来站在她身前护住她，「小铃！你没事吧？」
回应她的只有哼哼声，小铃说不出话来，纪菲「啧」了一声，「要不我们回去吧，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打不过了才知道跑？是不是晚了点啊？」，狐狸笑道。
「你到底是谁？」，纪菲警惕地盯着她，问道。
「这个问题我还想问你呢，不过鉴于你这种三脚猫功夫，已经没必要知道了。呵呵，本来以为你动作犀利，有两把刷子，实际一看也不过如此」
「咳咳咳咳……」，小铃剧烈地咳嗽，纪菲不敢把视线从狐狸身上移开，「还能站起来吗？我们回去吧」
「不能回去……咳咳咳……许姐还在里面受苦……」，小铃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扶着额头站起来，「我会努力的……」
「好，这才是我认可的小铃！既然如此，我也要全力以赴！」，纪菲少见地找回了一点在部队时的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情绪上来了，浑身都充满力量。
「在杀你们之前我有点好奇，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既不是主奴，也不是一个组织的同伙，这个年龄差……难道是母女？可这丫头刚才叫你姐姐……」
纪菲冷漠地盯着她，寻找她身上的破绽，这是她当特战队员的习惯。这个人双脚开立，站姿稳重，随意甩动的手臂看起来十分灵活，粗壮的腰和大腿力量很足，玩味的笑容下藏着一个凶猛的野兽。
不好对付，对方和自己是同类。纪菲边打量她边思考，但只要是人总有弱点，她的力量还没大到足以碾压自己，抓住机会还是有可能打败她。况且她们现在的目标并不是杀了所有人，而是救出许海雅。只要拖住这个狐狸女人，把小铃送进工厂里，许海雅就有一线生机。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呀？」，狐狸倏地往前迈步，纪菲立刻警惕。她小声说道「准备好随时闯进去」，得到小铃坚实的回答「嗯！」
纪菲迈步上前，双臂交叉护在身前，果然迎来了沉重的一拳。她顿时感觉胳膊上的肉被压缩到极限，骨头直接遭到重击。酸痛感袭来，挡在前面的左胳膊立刻软了。这力量很强，但还不算离谱，纪菲想到，下意识地换成右胳膊在前，迅速后退一步。对方欺身过来，对着自己的脸又是一记重拳，虽然被右胳膊挡住，但啪的一声直接打麻了。
她再连续后退，不断硬抗对方的拳头。这种姿势下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一直后退卸掉对方的力气。挡住两拳后拳头开始从四面八方打过来，勾拳、摆拳、直拳随机扑向自己的面门，纪菲以极快的速度挥舞胳膊左支右绌，不断发出砰砰的响声。
「就是现在！」，看到把这个狐狸引过来远离大门了，纪菲果断喊道。小铃眼疾手快直接就往门里冲，狐狸见状当场转身要去抓小铃。
「你给我回来！」，她追上去抓住红色衬衫的下摆，对方反手就是一个肘击，纪菲往后仰头堪堪躲过，还给对方一个左摆拳。因为姿势的原因，对方没法迅速调整好，重心还在往后移动，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了她的肩膀上，把她打得摇晃了一下，但她一个侧步就稳住了身子。
「你还真难缠啊，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狐狸厌恶地说道。
小铃已经进去了，起码成功了一半，纪菲心想，接下来的任务就是一直拖着她，不让她进到里面。
「来呀，不把我打趴下你就别想进去」，纪菲勾勾手掌嘲讽道。
「直接杀了你更快」，狐狸说道，她在纪菲的眼里变成了残影，纪菲下意识地用双臂挡在身前，结果肚子猛地挨了一下，把她打得肠子直抽抽，肚子像裂开一样疼。她本能地弯腰，又被快得不可思议的膝撞顶到额头上，尽管千钧一发之际用双手挡在前面，却根本挡不住那强劲的力道。纪菲顿时人仰马翻，抓住机会的狐狸不依不饶，对准地上的纪菲的头来一记抡圆的大脚。纪菲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她的脚下一滚，差点被爆头。不过到了身下后纪菲抱住狐狸那条支撑身体重量的腿往外一扭，狐狸愣是被拉倒在地。倒地的狐狸无缝衔接一个后滚翻，和纪菲同时站起。
「刚才小瞧你了，你还是有点实力的」，狐狸说道，「我认可你，我叫曹叶相，你的名字是？」
「纪菲」
「这名字我果然在哪听过……你已经开始喘了吧，我还什么事儿都没有，体会到实力的差距了吧」
正当两人激烈交锋的时候，附近的风渐渐变大，燃烧的死人堆的火势突然烧得很旺。被吹走的火星点燃了附近的草地，一路烧到工厂旁边像门卫一样的几棵树，遭到火焰炙烤后，树干居然也烧了起来。
「哎呀，这可不妙啊」，曹叶相望向火焰。
......
......
不要怕，没什么好怕的，再勇敢一点，小铃一边爬楼梯一边反复告诫自己。这座工厂太压抑了，空气中的腥味让小铃想到生吃刚捞上来的鱼切成的片。腥味浓到变成一股腐臭味，水泥地潮湿泥泞，天花板的小灯泡发出微弱的黄光，难以名状的大机器像一座座小山丘在路上静静看着她，十分阴森。如果可以，她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
她很快确认一楼没人，于是爬上二楼。心砰砰地跳，放在胸上的手清楚地感受得到震动。一眼望去，二楼的走廊更加阴暗，地上堆放的纸箱等杂物形成了一个个障碍物。走廊的墙上油漆脱落，形成斑驳的绿色和白色色块。一道道铁门和窗户有规律地延伸到走廊尽头，里面黑黢黢的，隐约看得到一些操作台。小铃没走两步就看到远处有一个女孩站在一扇窗外往里看，那个女孩和她体型相仿，但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像个要饭的。她扒着窗户往里看，脸上的肉绷得十分僵硬。
看到小铃走过来，她吓了一跳，「我……我不是……哎，没有面具……你是谁？」
「我叫小铃，是来救许海雅姐姐的，你是和这些坏人一伙的吗？」
「那个……我叫张若荣……」
小铃已经听到这个车间里传来的尖锐的鞭子声和女人的惨叫声，她急忙扒着窗户往里看，发现许海雅正浑身是血地被绑在一个铁架子上，一个矮个黄头发女人正疯狂地抽打她。与此同时，躺在旁边金属操作台上的人几乎一动不动，只是貌似眼角流下泪水。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人小心翼翼地翻滚着炭炉，炉火正旺。
「许姐！」，小铃隔着窗户大喊，张若荣吓得脸色惨白，急道「你叫什么！」
这一声惊动了车间里的所有人，熊苗立刻回头，许海雅缓缓抬头，烧炭炉的狐狸也放下夹子抬头看窗户，小铃和张若荣的脸立刻被视线捕捉到了。
「笨蛋，快跑！」，张若荣拉着小铃的手想拽她，小铃硬是站在原地甩开她的手。
「跑什么？许姐还在里面，她都被坏人虐待成那样了！」
「但是——」
门开了，张若荣一惊，看到出来的是小管家，看不到她的表情。
「小张，她是谁？」，语气中充满警惕。
「她是……额……我不认识」
「闯入者！大管！」
车间里传来浑厚的声音「把她抓进来！」，小管家答了一声「是」，便向小铃走来。
「跟我一起抓她，小张」
「我……」
「快点！你还想背叛我们吗？」
「是……」
「干什么！我不怕你们！」，小铃挥舞手臂张牙舞爪，小管家一把抓住她的右手，一个耳光就把她扇倒在地。张若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上去帮忙把小铃控制住，押着她带进车间里面。
「放开我！你们这群坏人！把许姐也放了！」
「铃大人……」，嘴角流血的许海雅虚弱地说道，「快跑……」
熊苗放下鞭子来到小铃面前，脸上露出的邪恶笑容让小铃想到了折磨她全家的王二爷，身子顿时软了几分。
「让她跪下」，熊苗命令，小管家用力踢小铃的腿弯，让她的膝盖狠狠撞在地上，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小铃的下巴被熊苗强行抬起，熊苗仔细打量这个没见过的女孩。
「大地战士现在都这么怂，派一个小女孩过来？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绕过副团长上楼的，但你既然落在我手里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转向奄奄一息、泪流满面的师文君，「买一送一，我这买卖做得不亏，哈哈哈哈哈——我最喜欢听小女孩的惨叫了，比这个姓许的叫声要美妙百倍吧！」
「畜生……快放了铃大人，她和我们没有关系……」，许海雅压抑着身体的痛苦说道。
「铃大人？你叫她大人？没想到你这小女孩竟然是大地战士的高层，真是太棒了太棒了！师文君，你就算你今天不说，我也能从她嘴里拿到任何我想要的情报。你辛辛苦苦守着的东西这么简单就露馅了，是不是特别开心啊哈哈哈哈」
「我不认识什么大地战士！我是来救许姐的！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啊？少装蒜了，你肯定是大地战士派来的！说，是谁派你来的，大地战士的老大叫什么名字？」
小铃的脸上狠狠地挨了几巴掌，肚子又被踹了几脚，顿时捂着肚子缩成一团，难受地说「我是小铃……不是大地战士……」
「还装蒜，大地战士的老大叫什么名字！说不出来我就打死你！」
「叫师文君……」，操作台悠悠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太傻了……一个个都是这样，我这种死人有什么好救的呢……这女孩我不认识……而且她没戴项圈，哪里是大地战士……许海雅……我对不起你」
「别说了文君，我们一起死，谁也不能阻挡我们在一起！」
「不，我不允许你死，你要活下去，这是主人最后的命令」
「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文君，你给了我第二条命，它应该还给你了！我不能……我不能……」，许海雅哭成泪人，哽咽得卡了一下嗓子，「我不能活在没有你的世界！你死了谁和我一起跑船？谁带我一起看星星？谁还能……紧紧抱着我……呜呜呜……」
「你们废话好多啊」，熊苗放开小铃，站起来走到炭炉旁，用夹子夹起一块烧红冒烟的炭。
「师文君，这是给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不说，我就把炭塞进她的眼睛里，一直往里塞，直到烧穿脑子为止」
「呵呵」，师文君轻松地笑了，把身子扭过来，面向许海雅。
「怎么，不相信？我可是亲手把你眼睛烧穿了，同样的事再干一次有什么难的？」
「许海雅……不要哭……没有人不会死，我只是先走一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要和大地战士……扯上关系……」
师文君的声音断断续续，嘴唇几乎没有张开，她仅剩的那只眼睛光芒在逐渐消失。
熊苗急得直喊「不许死！医生呢？快给她——」，她这才想起刚才曹叶相说她们都被杀，如今身旁已经只剩下一个小管家和张若荣了。
一阵黑色浓烟顺着窗户飘进来，她匆匆跑到窗边，上半身探出窗外。
「去你妈的，怎么烧这么大！把工厂全烧了个屁的了！」
「呜呜呜……文君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我还想和你一起出海，想和你一起吃沙漏的饭，想和你看电影……」
「找别人陪你……都一样……」
「不一样！我要你，一定要你！不是你就没有意义！咳咳咳……」
烟呛得几个人一起咳嗽，熊苗转身，脸上带着决绝的表情，「师文君！最后给你五秒钟，说出大地战士的头目是谁，不然我就一下戳穿她的脑袋！」
她再抄起夹子夹起烧红的炭，摊开左手手掌，「五！」
「和你在一起很开心……」
「四！」
「那个纪菲……你可以跟着她……」
「三！」
「解除关系，你自由了」
「二！」
「放开我！放开我！」，小铃发疯了一样挣扎，但被小管家压得死死的。
「我爱你」，师文君闭上眼睛。
「我、我爱你！文君！文君你不要——」
「一！」
“刺啦”一声，师文君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一口咬下去鲜血迸溅，然后身体抽搐了几下，彻底闭上了眼睛。
「不！！！」，许海雅发出绝望的呐喊。
「操！**妈的！」，熊苗脖子青筋暴起，破口大骂，「你他妈真能咬下去啊！好，很好，非常好！既然你宁可去死也不说，既然你这么爱她，那我干脆就杀了她！你这个**，给我死！」
「不好！快拦住她呀！」，小铃使出吃奶的劲叫道。
「你见到她，就说我永远爱她。如果可能，请你帮我保护她」
张若荣的脑子里鬼使神差地响起在牢房里师文君说过的这句话，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由自主地动起来。
熊苗举起夹子，准备用力往许海雅的脸上捅，右侧身体突然遭到猛烈冲撞，这一刻她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那个外来的女孩被控制住，师文君死了，许海雅在自己面前被绑着，张若荣也是她的人……张若荣……那个叛徒张若荣！
摔在地上，手里的夹子落地，冒烟炭块轱辘轱辘滚到一旁。熊苗感觉撞她的人刚才也被自己的脚绊倒了，一个身体像山一样压在自己身上，抬头一看果然是她。
「张若荣！你想死吗？我这就成全你！」，她奋力起身，想把叛徒按在地上，但对方显然更快，一把抄起地上的夹子狠狠抽在她脸上。她只觉鼻子一阵剧痛，鼻梁骨像断了一样疼。气不过的她大喊「快把她制服！」，一直压制小铃的小管家只能松开，跑过来帮忙。张若荣看了看嘴里不断冒血，早已断气的师文君，一脸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之前食言了，但是我答应过要保护她，这次绝不会食言」
「叛徒……」，熊苗恶狠狠地瞪着她，「我就知道不该相信你，早把你处决就好了！不过现在也一样，抓住她！」
小管家从后面一把抱住张若荣，死死缠住她不让她乱动。熊苗掀开裤腿，抽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外面已是熊熊烈火，把整个车间染上一片橘红色。刀刃在火光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显得锋利异常。
「这把“血囊”，自从我拿到它还没用过，正好让它喝喝你这个叛徒的血！」
张若荣一惊，举起铁夹子便挡，短刀一下就把夹子削断了一块，掉在地上。熊苗得意地咧嘴，挥舞短刀使劲砍，张若荣抵挡不住带着身后的小管家一起连连后退。
「夹子给我！」，旁边忽然响起小铃的声音，张若荣下意识地把只剩一半的铁夹子扔给她，接过夹子的小铃夹起一块红炭就往熊苗身上扔。熊苗杀红了眼，张若荣失去夹子后只能用手臂抵挡，只一下就被刀刃砍进右臂骨头里，疼到浑身像针扎一样，立刻瘫软。但同时熊苗的后背被烧红的炭打中，烫到她嗷的一声大叫，转身就捂后背。小铃见有效立刻又扔出一块炭，熊苗赶忙闪过，又向小铃扑来。
「小兔崽子……老子砍死你！」
「小心！快跑！」，张若荣大喊。
想再次出手的小铃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得要命，根本来不及再投出一块炭，只能夹起一块就跑。这间车间没有任何遮挡物，只能跑到外面，刚跑出车间门的她转身就把炭往前扔，正好砸到熊苗的脖子下的锁骨。熊苗的脖子当场被烫出一个坑，疼到摔倒在地打滚，刀子也掉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嗷嗷嗷！！」，熊苗嚎得小铃耳朵快聋了，她的眼里布满血丝，脖子上血流如注，一把抓住小铃的脚腕。小铃失去平衡也倒在地上。
「奶奶的！你这个小屁孩！」，她狠狠地用直接抠小铃脚腕，小铃忍着剧痛伸手去抢过地上的刀子，熊苗意识到不妙也伸手去抢。小铃先拿起了刀子，但手腕被抓住，然后被狠狠地撕扯。
「绝对不会给你！」，小铃使出吃奶的力气想控制刀子，但她的力气和熊苗差太远了，很快就被完全控制住手腕。刀子反而刺向小铃。小铃被压在身下不能躲避，眼睁睁地看着刀子一寸一寸的接近。
两人都大汗淋漓，熊苗脖子上血肉模糊，不停流血，滚烫的鲜血洒在小铃身上，让她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压力。但迫在眉睫的刀子让她无瑕害怕，稍微懈力，锋利的刀尖就会刺穿她的脖子！两人的手臂绷到最紧，同时发出便秘一样的声音。
「咿——」
「嗯——」
刀子距离自己的脖子还有十几厘米，小铃的脖子已经开始感到疼了。
这么久了纪菲姐姐还没上来，肯定遇到了难缠的对手，只能全靠自己！不能退缩，小铃！拼蛮力不行，快想办法！她催促自己。但现在被压着好像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脖子被刺穿。汗水滴进眼睛里，熊苗的血流进她的嘴里，两人呼吸沉重，刀尖近在咫尺，皮肤已经被压缩——
小铃心一横，徒手抓起烧红的炭球，顿时手像化了一样剧痛。她唰地一下把炭按在熊苗的眼睛上，熊苗「啊！」的一声嚎叫，手里的短刀滑落，小铃把头往右一扭，肩膀上的皮肤被划开一个口子。熊苗条件反射地从地上弹起来，但炭球已经嵌进她的眼里，她发狂般用手去抠，结果把眼球和黏糊糊的带子一起扯了出来。小铃的右手掌心烫出一个大坑，同样血肉模糊。她疼到浑身颤抖，手掌不停流血，勉勉强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啊啊啊——」
小铃用左手捡起短刀，她想起纪菲带她训练的时候说过「把我想象成王二爷」，然后她就做出了之前快到匪夷所思的动作。但是她又想到另一句话——
「轻易被愤怒左右的人不可能成为强者，小铃。你要利用愤怒，而不是被它牵着鼻子走。这样莽撞地冲过来，假如我是王二爷，肯定随随便便就把你打倒了。一旦失败，他还会再给你机会吗？」
啊，我知道的，纪菲姐姐，我知道怎么做了。她咬牙坚持右手的疼痛，捂着眼睛哀嚎的熊苗在她眼里变成了那个蛮横跋扈的王二爷。
冷静，利用愤怒，只有一次机会。对方还有一定的反击能力，失手的会死。
「把姐姐还我啊啊啊啊啊啊！！！」
她猛地一突，熊苗下意识用手挡住面门，但小铃的左手闪到身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捅进熊苗的肚子。她感觉像捅进一个装满泥的气球里，鲜血爆裂而出，熊苗当场软倒在地。小铃乘胜追击，死死压住短刀，熊苗想拔出来胳膊却使不上劲，很快力气逐渐变弱，最后瞳孔失去焦点，一动不动了。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一切声音都消失，只剩小铃和这具持续流血的尸体。熊苗表情狰狞，牙齿紧咬，逐渐失去温度的双手依然保持紧握的姿势。
我杀了人。
我亲手杀死了她。
这个人是我亲手杀死的。
小铃确认了自己的胜利，但松劲后顿时头晕目眩，浑身脱力，不得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她感到阵阵恶心，好像自己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
「大管大人！」
「小铃！」
「铃大人！」
三人同时喊出声音，小铃虚弱地抬起头，看到漫天大火已经把外面点亮如白昼，窗外的树熊熊燃烧，叶子发出璀璨的光后立刻化为灰烬落下。一团团焦黑的烟像催命的恶鬼爪子四处窜动，车间里的空气早已混浊不堪。
比起这些，三人更专注小铃。她们的表情仿佛凝固了一般，尤其是缠斗在一起的张若荣和小管家，双双把嘴巴长成了O型。许海雅的脸黯然失色，失去了一切表情，头发散乱地从脸两侧垂下，呆呆地望着小铃。
小铃告诉自己还没有结束，不能停下休息。她努力压制内心的恐惧和身体的疲惫，抓起插在熊苗尸体上的刀柄，轻松就把短刀抽出来了。再次起身向她们靠近，她看到小管家脸上的狐狸面具脱落，露出一张带着深深恐惧和震惊，满是汗水的青年女子的脸。
「不要……不要杀我！我是被她们逼的，我完全不想杀人！」
然而小铃没理她，走到被绑在铁架的许海雅面前，三下五除二就用锋利的短刀割断了绳子，解放了许海雅的身体。
「杀了我把，铃大人。我活着已经没什么意思了，让我和文君一起走吧」，她跪在操作台前面，望眼欲穿地看着心上人的尸体。
缓过劲儿来的小铃的右手疼得不行，左肩的划伤也在隐隐作痛，浑身都快累散架了。她龇牙咧嘴地说道「许姐……你的主人给你的命令是好好活下去，她一定不希望你死」
「可是，可是我……」，转过头的许海雅的眼里满是万念俱灰的枯败之色，身体也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样软绵绵的，「失去了她，就算拥有整座橘岛又能怎么样？我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不！你不是！」，小铃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许姐，我也像你一样失去了最爱的家人。可是我知道自己不能死，因为姐姐不希望我死，她想让我过好自己的生活。这是她的遗愿，也是她牺牲的意义。文君姐姐肯定也是这样，她们站在我们身后，把我们推到更远的地方，我们应该带着她们的愿望继续前进。只要我们活着，心里记住她们，她们就没有真正死掉」
「我知道……但是文君……文君你醒醒啊……再看看我啊……我是你最爱的奴隶……主人！我叫你主人……你会再纠正我吗……呜呜呜呜呜……」，她摇了摇尸体，爬上去和冰冷的嘴唇接吻，然后紧紧抱住它，泪流满面，悲痛欲绝。
小铃走向小管家，此时这个失去领导和同事的女子已经惊慌失措，看到小铃握着短刀走来已经吓得双腿发软，当场跪在地上额头着地。「大人！大人请您饶了小妹一条贱命！小妹只是被坏人骗了，跟着她们干些杂活而已，没伤害过人啊！」
小铃捡起地上的狐狸面具，「你的面具掉了，要戴上吗？」
「不！不不不不，我最讨厌这种东西了，都是她们强迫我戴的！」
「把刀给我」，张若荣抢过小铃的刀，这女子顿时吓得抬起头，脸色惨白。「大人！看在我们共事一场的份上——」
“噗嗤”一声，刀子插进女子的心脏，爆裂的鲜血喷了张若荣一身，也把小铃吓了一跳。
「这一次，我不再迷茫，文君姐就是我的榜样，给」
小铃震惊地接过刀子，问道「你是谁？」
「主联会的叛徒」，张若荣用血红色的脸微笑着说。
......
......
「可恶……」
「能把赫赫有名的主联会的副团长拖住这么久，已经值得你骄傲一辈子了，但也不过是这样罢了，你快撑不住了吧？」
「完全撑得住，还早得很呢。倒是你，你们的老巢要被烧没了哦」
两人的情况都不太妙。纪菲中了一击膝击，断了两根肋骨，中了几下鞭腿，现在左腿一瘸一拐的，眼眶挨了两拳，变成熊猫眼。曹叶相被摔了一下，脊柱阵阵酸痛，下巴遭到肘击，差点被打昏迷，现在脑袋都是晕的。
「纪菲姐姐！好呛……咳咳咳……」，二楼窗户附近突然传出熟悉的声音，纪菲喜出望外，「小铃！里面怎么样？」
「文君姐姐死了！许姐救出来了！但是我们都受了伤！」
「你们快出……不妙啊，大门都烧起来了……」
「纪菲姐姐，一楼大门全是火，还在往里烧，我们出不去了！」
「小熊肯定出事了」，曹叶相叹气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太过自满，而且喜欢赌上一切。之前让她赌赢了几次就觉得自己总能赢，也听不进别人劝，最后落到这种下场。真是枉费我一番苦心」
「你的得意弟子被我的得意弟子干掉了呀」，纪菲嘲讽，心里还在暗暗思考怎么把她们从火场里救出来，「我们之间也该做个了断了吧」
「算了，我们一时半会也分不出胜负，虽然打到最后肯定是我杀了你。但小熊死了，里面的人估计都死干净了。再过一会消防队和巡逻队的人就会来，我没心思跟你耗下去」
「这就要走啦？」
「纪菲是吧，我认可你的实力，但主联会绝对不会放过你，希望你活久一点」
曹叶相转身走进森林，背影逐渐消失。纪菲力竭，单膝跪地，捂着胸口吐出一大口血。
「果然还是太吃力了……」
......
......
「不行，这边也被火堵住了！」
「这边也是！没有出口了！」
小铃和张若荣两人在一楼到处跑，寻找可以出去的窗户，但所有窗户外面都烧起熊熊大火，没法出去。
「许姐还在二楼！」
「她趴在文君姐身上死活不下来，我有什么办法！」
「现在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能出去吗？」
「跳窗？二楼窗户外面也全是火，我们被火包围了！」
「该死！」，小铃急得直跺脚，「好不容易救出来许姐，难道最后要被烧死？」
「别急，让我想想……」，张若荣揉着两个太阳穴，绞尽脑汁，「如果是那个女孩的话她会怎么办……」
她脑海里浮现出文儿那个又小又坏的女孩。
「她一定会利用所有可利用的机会」
「什么？谁？」，小铃听得一头雾水。
「走！我们去牢房！」
「啊？去牢房干嘛？」
「你跟我走就是了！」
即使开着UT的手电筒，地下一层的浑厚混浊的污水也让人心生畏惧，一脚进去又凉又粘，像踏进地狱的池塘，下面到处是怪兽的爪子。
「小心脚下，鞋子别掉了」
「唔……」
难以忍受的恶臭让小铃恶心到起一身鸡皮疙瘩，「这里怎么这么臭啊？下水道吗？」
「差不多，我们之前就被关在这里」
「水都快到胸口了，好难受」
「忍一忍，这里曾经漏过水，管家团的人用水泥把洞堵住了，但我觉得还有机会」
「你是说？」
「大概在这附近，我记得她们之前说话声音也从这边传过来的。你去摸摸墙上——」
「好痛啊……」
「啊，你的手……」
「抓炭球把手烫伤了，本来就火辣辣的疼，沾水就像又烫过一次那样的感觉……」
「啊啊，我知道了，我来找！」
张若荣忍着恶心把手伸进水里，在墙上到处乱摸一气，墙上凸凹不平的地方肯定就是堵过的地方。但在如此漆黑的环境里没有一点灯光，只靠小铃左手勉强举起的UT的光一点点摸索。
外面传来的呼呼声比刚才更大了，小铃意识到火可能已经烧进工厂里面，「还没好吗？」
「马上……肯定在这边的，不可能没有……这个地方好像是，对，就是这里！」
张若荣抓住里面一个凸起用力往外抠，但凸起纹丝不动，她只好换成用脚踹，一脚、两脚、三脚，脚底硌得生疼，凸起总算往里凹了一点。
「有变化！跟我一起踹这里！」
「哪里？」
两个女孩胡乱地踹了几脚，居然感觉踹掉了什么东西，再一摸，发现里面漏出一个洞来。
「太好了！水进来了！但是还不够！」
「还差多少才可以？」
「越大越好，这么小的水流还没等把火扑灭，我们就被烟呛死了！」
破洞继续扩大，小铃发现水位在上涨，已经没过她的胸口了。
「不行，水涨得太快，我们得走了！」
「走！」
引入外面的海水，牢房层的水面不再平静，逐渐形成反复涤荡的浪和一处处小漩涡。越用力，在水中受到的阻力就越大，两人刚往回走了一半就累得不得不停下来。
「还在涨！到脖子了啊！咳咳咳呸呸呸」
小铃被浪打中了脸，喝了一口污黑的脏水，又酸又苦的味道让她想起家里扔掉的馊饭。
「水涨太快了！你会游泳吗？」
「不会」
「啧，那你走前面」
两人走到台阶上的时候不得不仰起脖子躲避上涨的水，即便如此也喝了好多污水。喘过气的时候拼命呕吐，快把胆汁吐干净了。
「呼……呼……我要不行了……」，吐完之后小铃感觉强烈的眩晕，张若荣也体力不支倒在地上。楼梯上方烟雾缭绕，火光冲天，下方海水倒灌，像道催命符一样不断上涨。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小铃虚弱地问道。
「等」
「等？等水漫上来吗？那我们怎么办？」
「水溢到外面就能清出一条路来，就能出去了」
「真的可以吗……」
「我不确定，只能赌一把了」
「额……好烫！」
一楼能活动的空间急剧缩小，排山倒海的热浪席卷而来，烫得小铃皮肤发红。
「水还没上来吗？」，小铃急得不行。
「我们先去二楼避一避」
然而二楼的情况更加不容乐观，走廊两边冒着滚滚黑烟，一边从窗外冲出去直升天空，另一边沿着走廊往中间靠近。
「不好！许姐还在里面！」
「哎呀，她怎么回事啊？」
冲进去的时候许海雅果然还匍匐在师文君的尸体上，火已经点燃了旁边其他的操作台、木柜、不知名的机器中带有木头的部分、木头椅子和一部分墙面。“安全生产，遵守规范”的横幅在烈火中一点点烧掉。烟呛得两人眼泪直流。
「许姐，我们快走！这里太危险了！」
许海雅脸上满是黑烟，像刚从煤矿井里出来的工人，「我不能离开文君」
「笨蛋！她如果活着肯定会让你快跑！而且她说了让你跟着纪菲姐姐，纪菲姐姐现在在外面，我们应该立刻想办法出去！」
小铃急得直跺脚，生拉硬拽把许海雅从操作台上拉下来，张若荣也来帮忙，两人硬是把悲痛欲绝的许海雅架到了楼下。
「小铃！许海雅！你们还好吗——」，门口传来纪菲的声音，在呼呼的热风声和噼噼啪啪的声音中听起来格外遥远。
「纪菲姐姐！我们在这里！」
「我马上去救你们！」
「怎么救——？」
“轰隆”一声，一楼天花板掉下来一大块，砸到地面上顿时尘土飞扬，像地震一样震得所有人脑袋嗡嗡响。三人不停地咳嗽，小铃已经感觉呼吸困难了。
三人想躲在一楼到二楼的楼梯上，但一楼的烟经过这里升到二楼，她们不得不再次向下，缩在楼梯旁的角落里。
「水上来了！」，张若荣欣喜地指着楼梯口叫道，只见涌上来的水逐渐扩大，一点点向四周扩散，很快就覆盖了一大片空间，开始和着火的地方接触。
「太好了！咳咳咳……许姐？许姐你怎么了！」
许海雅像断了电的机器一样双眼泛白倒在小铃怀里，张若荣急忙过来检查，因为不是医生，只能判断她还有气。
「是不是缺氧了？刚才二楼的烟太重了！」
「那、那怎么办？」
「我不懂啊！人工呼吸？」
「怎么做？」
「就是你亲上去给她嘴里喷气，快点！」
「好，我做」
小铃一口亲了上去，她的嘴唇很柔软，但一吹气，气就从许海雅的鼻子里喷出来了。小铃捏住她的鼻子，继续吹气，一直吹了十分钟，许海雅才缓缓睁开眼睛。
「铃……大人……」
「许姐！」，小铃高兴地紧紧抱住她，「太好了许姐你醒了！」
「您救了我……咳咳」
「现在还没彻底得救呢，咳咳咳」，张若荣抱着双臂蹲在地上说道，「水彻底涨上来了，你们看着脚下」
小铃和许海雅发现水已经涨到她们的脚腕，许海雅都已经坐在水里了。一楼的火势逐渐减小了许多，但在高处燃烧的火焰依然没有熄灭，一楼到处都是一团团的黑烟。
「差不多了，你们还能动吗？下面上来的水把火灭得七七八八，我们现在可以爬出去了，咳咳咳咳」
「都到了这个份上怎么能放弃！」，小铃坚定地说道，尽管身体已是累到没知觉了，手上痛得像一百只蚂蚁在撕咬，肺里一直在灼烧。但她仍然在咬牙坚持，「咳咳……许姐！我们走！」
许海雅默默地点头，这次没有抵抗就跟她们一起趴在地上往外爬。烟很浓，越到门口越浓，快爬到门口的时候小铃已经没法睁开眼睛了。
「好呛……」，小铃失去了意识倒在地上，紧接着许海雅也倒下了。
「混蛋！」
张若荣感觉自己也快不行了，她拖着小铃使劲往外拉，门外突然传来一双被烟熏黑的手，「给我！」
她把小铃的手递给了对方，对方的力气奇大无比，一把就把小铃整个人拉了出去。
「手给我！」，那双手又出现了，这时也看清了对方的脸，那是一张用湿衣服蒙着的脸，只露出的两只眼睛里透出的坚毅和自信是她从未见过的。
张若荣笑了，她们俩可以得救了。她转身站起，一口吸入了很多烟，脑子一下就非常沉重，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她使出全身力气往外拉许海雅的手，许海雅比小铃重多了，她拉了几下才勉强拉到门外那个人面前，此时已经是头晕目眩，身不由己。那双手再次轻松地把许海雅拉了出去。
「手给我！」
那双手再出现的时候，张若荣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她倒在地狱的出口前，浑身焦黑，紧接着涌上来的水将她吞没。
文君姐……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
......
......
洁白的天花板、刺眼的阳光、滴水的吊瓶和干净的床铺，小铃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这些。这是一个凹进去一块的长方形房间，里面摆了五张床，她在靠窗的这张上面躺着，身上盖着被子。
「唔？呀！」
她想起身，但右手好像沉重无比，抬起一看被绑得里三层外三层，还打了石膏，完全不能动。左肩也被绷带包了好几圈。
房间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小铃转头一看，左侧床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熟睡的纪菲。
「纪菲姐——」
「嗯……嗯？」，纪菲腾地一下坐起，眼神一秒间变成警惕模式，「谁？小铃你醒啦！怎么样，手还疼吗？」
「疼……灼烧的感觉，不过还能忍耐……纪菲姐姐，这里是哪啊？对面躺着的是许姐吗？」
真是个睡美人。她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原本脏兮兮的脸被洗得干干净净，表情平和地熟睡中。她胸口微微起伏，手背上插着吊瓶的针，长发披肩散落在白色软枕头上。
「嗯，我们拼死拼活终于把她救回来了，你应该也猜到了，我们在医院的病房里」
「那个是……」
许海雅病床左边的床上躺着另一个和小铃差不多大的女孩，听到说话声她也缓缓醒来，在床上坐直身体后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
「和你刚才的表情一模一样啊，不过她到底是谁啊？」，纪菲笑着问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女孩揉眼睛问道。
「张若荣？你还活着！」，小铃兴高采烈地叫道，一下把许海雅也吵醒了。
「小铃！文君姐的奴隶！还有……额……你是谁？」
纪菲双臂交叉靠在墙上，「我叫纪菲」
「纪菲……姐……是你最后救了我们吗？我记得最后我们都倒在工厂门口，被烟呛得动不了了」
「真是的，我拿火可是没什么办法呀，只能把门口的火清一清，但是速度太慢把自己还烫着了。后来看见里面莫名其妙发大水，把一楼地上的火都扑灭了，我才能在门口把你们都拉出来啊。不过你到底是谁啊？」
「我……」，张若荣挠挠脑袋，不知该如何作答。承认自己是主联会的人吗？那样会不会被当场打死？但是小铃应该知道自己不是和那群人为伍。
「她是张若荣，我们的同伴！纪菲姐姐，她帮了我好大忙，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救出许姐呢！」，小铃激动地说道，「谢谢你！」
「哦？你是大地战士的人吗？」，纪菲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不是，我是……」，她犹豫了几秒，病房里安静得只剩几个人的呼吸声，「我是主联会的叛徒，从她们那里逃出来，却被她们抓回去了，然后熊苗逼我给她当奴隶，还要我从文君姐嘴里套话。我为了活命只能假装答应她，但暗地里找机会反击」
除了把许海雅供出去那段，她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此时许海雅也醒来，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哦……」
「这样啊……」
小铃和纪菲两人恍然大悟。
「那个文儿还真是狡猾，只是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张若荣说道。
「今天早上我从邱一阳那里得到的消息，肖华青带大地战士的人和主联会雇的打手们打得两败俱伤，现在也在住院。被巡逻队逮捕的人都逃回来了，因为这次伤亡太大，邱一阳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辞去了大地战士的领导人一职。但肖华青死活不同意，最后两人换了下身份，肖华青当一把手，邱一阳当二把手」
「纪菲姐你看，是不是这个？」，张若荣举起UT，上面写着：
【猎豹新闻 2019-12-07】
【骇人听闻的“山丘之战”】
【昨夜在第二区和第五区的交界处附近的森林里，两伙奴隶火拼致三十五人死亡，六十四人受伤，其中十七人重伤，正在抢救中……】
另一条新闻写着：
【屠杀！火灾！幕后黑手是谁？】
【第六区一座废弃工厂发生火灾，将附近一百五十米树木烧成灰烬，燃烧产生的烟遍布橘岛，气象专家预计12小时内可散尽。巡逻队和消防队连夜赶往现场，在现场发现大量尸体。但因为火灾尸体已经难以辨认，调查工作正在进行中】
「唉，看来我们的放的水还是没能把火完全扑灭」，张若荣遗憾地说。
「当然，岛上的地势高，海水最多到一楼就涨不动了。火把附近的树和工厂都烧了，现在工厂只剩一个光秃秃的外壳，根本用不了了。也算毁掉主联会一个基地吧」，纪菲说道。
「最重要的是杀死了东区大管，嘿嘿嘿」，张若荣坏笑地看着小铃，「真是壮举啊，那可是妥妥的主联会高层，她们一定快气炸了吧哈哈哈」
「我们有麻烦了」，纪菲皱眉道，「惹到这个庞然大物，以后没有消停日子过了」
「嘻嘻，别担心那么多啦纪菲姐姐！」，小铃不知何时跑到许海雅床上和她抱在一起，「许姐回来了，这不是好事嘛！对不对许姐？」
许海雅面无表情的抬头看着几个人，嘴唇微动，「文君死了」
「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啦！我们会保护你的！」，小铃紧紧抱住她。
「家人……」，许海雅一怔，「我已经没有了」
「你还有我们啊！许姐难道你讨厌我们吗？」
许海雅摇头，「我是个卑微的奴隶，不配做两位大人的家人」
「你现在不是了」，张若荣插嘴道，「文君姐的UT应该在你身上吧，是不是床头柜上放着的那个？」
把那个沾了点灰和水的UT像宝贝一样拿到手里，许海雅睹物思人，再次流下两行泪。想起某人说过的话，她喃喃复述道：
「如果我死了，你就自己用它解除奴隶契约，恢复自由之身，幸福地在橘岛活下去吧」
四人无言，小铃悄悄打开病房的窗户，外面已是太阳高照，凉爽的风吹来，许海雅的发丝随风飞舞。
「虽然我胆子小，但还是亲手杀了人」，背对大家的小铃站在窗边抬头看着天空，「第一次杀人，当时确实很害怕，可现在想想非杀不可，不然我就会死，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死去的人永远离开了，但橘岛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前进呀。我不能一直这样像个小孩子一样天真下去，不可以一直依靠纪菲姐姐。我失去了亲生姐姐，但她看到这样的我一定很高兴吧。许姐，我们一起从坏人手里死里逃生，也许就是我们的缘分呢！失去了家人的我，当然希望家人越多越好啦！」
小铃转身，看到许海雅呆呆地看着她，但眼泪已经不流了。
「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小铃微笑道。
「当然可以」，纪菲点头道。
「当然……」，张若荣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哀求道「算我一个行不行？我这下彻底上了主联会的黑名单了，你们不收留我就没地方去了」
纪菲犹豫，小铃脱口而出「太好了！我有三个姐姐了！姐姐你看到了吗？我有这么多家人了！」
许海雅热泪盈眶，在UD上点了几下，弹出一个提示框：
【是否解除与许海雅的奴隶关系？】
许海雅的手指放在屏幕前不停地颤抖，小铃上前握住她的手，向她鼓励地点点头。
「再见了，文君，谢谢您，主人……」
这个“是”按钮仿佛有千斤重，按下的一瞬间，许海雅脖子上的银色项圈发出咔咔声，随后啪的一声断成两个半圆，从脖子上脱落了。
然后，师文君的UT上弹出另一个对话框，【检测到关键操作，要求在十秒内进行身份认证，否则判定为死亡】
「啊……」，许海雅不由得叹息，十秒后画面变成【身份认证已超过时限，判定为死亡，即将启动自毁程序……】
猝不及防的，师文君的UT上显示三个红色大字“已死亡”，屏幕慢慢变黑，最后彻底变成一片黑色大卡片，屏幕再也没办法点亮。
「好好保管吧」，纪菲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抱着销毁的UT和刻有“师文君”三个字的两瓣项圈哭得撕心裂肺，三人不语，静静沉浸在悲伤的空气中。
......
......
「小熊死了，东区基地被一锅端，全是那个叫纪菲的女人干的」，曹叶相在电话里闷闷不乐地汇报。
「原来是小菲菲啊，我还以为是谁呢~」，电话那头传来狐媚一般的声音，「她曾经在我手里受过的屈辱还少吗，呵呵……没有我哪有她的今天，恩将仇报的小东西。看来我得好好调教调教这只不听话的小猫咪了~」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东区基地怎么办，要重建吗？重新招人？」
「哎呀~这点小事你去办就好了，我家小马薇太粘人了，真让人受不了呢~」
电话那头传来甜腻腻的「主人~我还要~」的撒娇声，然后挂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