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 解救死亡的幽灵

作者:苍白梦呓 更新时间:2013/6/16 2:42:57 字数:0

天纹纪一万两千年二月十二日(注:天纹纪为纹界纪年,神元纪为通用纪年,天纹纪一万两千年二月十二日即神元纪一万两千零一十年二月十二日),纹界联邦的一个名为荣城的二级人类小城。

这里正上演着另一出追杀的戏码。

城里有大量的人目露贪婪之光在搜寻着一个穷家少年的踪迹。

不是因为穷家少年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而是因为那个穷家少年本身,或者说他的人头,就是最值钱的。延续了万年的赏金机制——悬赏追杀!

这些目露贪婪的人多是一些地痞无赖之流,但却也有少数的纹修。

<纹修>是自从神奇的能量纹路<天纹>被人成功利用在器物上后出现的新职业,是职业的武装战斗人员,人类的主力打手,擅长使用战斗类<纹器>。

即便是最初等的纹修,也至少拥有着一挑十个普通人的战斗力。级别越高,战斗力也越是成倍暴涨。不过纹修的战斗力通常都是纹器占了主要部分。事实上,手持三星纹器的二星纹修确实拥有击败手持二星纹器的三星纹修的实力。

纹修的等级在我所知道的范围内分一星到七星,七星为顶,或许之上还有什么,但也从没听人说过。传说中七星纹修拥有超越人类想象力的能力,也不知道真假。

从第一件纹器诞生起,人们便将历法改成了天纹历。

万余年的发展,纹器体系也渐趋完善,分演出许多不同的种类。运用由人类<心海>产生的<心灵之光>就可以使用纹器。生活类纹器和纹器与机械的结合产物<纹械>已经与日常密不可分。

不过,现在明显不是可以优哉游哉地大谈特谈世界观的时候,因为……那个被追杀的穷家少年就是我啊!虽然我也不是很情愿说出这种没面子的话就是了。

占着对这我已经生活了数年的荣城的熟悉,我终于躲过了附近几个人的搜寻,遁进了下水道,并且狼狈地从城外的下水道出口钻了出来。一身污臭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了。

被追杀这种事可是我自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耶!有点小兴奋——才怪!我连自我吐槽“开什么玩笑”的心情也没有了。

至于被悬赏追杀的理由,就是那“该死的见义勇为”了。

十余年的流浪生活,我自以为早已看淡了世间冷暖世态炎凉,天知道怎么回事,我竟然心血来潮地去与几个欺负着小流浪儿的流氓打架,还将其中一人打残了!也许就是“心血来潮”这么简单吧?我想不到更深刻的原因了。重要的是,我将对方打残的部位非常重要。据各种旁门左道消息,那里残了就要断子绝孙的!

呃呀……其实打残哪里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个被我打残了的流氓是荣城最大公会会长的独子,不悬赏通缉我才怪了!

可恶,再也不做好人了!

我在内心中无聊地发着誓,至于是否有效我也不清楚。真要说的话,大概是无效的吧?会这样想的现在,这个誓就已经无效了。

当然,这种无聊的誓言会有多少人认同或是有多少人反对其实都跟我毫无关系。之所以会在这里探讨也只是为了缓和我的情绪,减少恐惧这种心理压力罢了。

纹界,只要不是城市,就是普通人的<禁地>。原因在于充斥于这个世界的<纹兽>,纹兽的战斗力极高,普通人面对纹兽就只有成为纹兽口食这种可能。但对于纹修来说,禁地就等于乐园。

危险总是与机遇并存,这种浅显的道理谁都懂。不过,我听说最近几天森林里出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冒险者们的狩猎也变少了,更高的城好像会派高等级的纹修来清理,以维持平衡。

这真是不得了,要是一不小心刚好撞上了,岂不是中奖了?高等级的纹兽啊,我可才不想遇到!

只有到了后来我才知道,真正危险的不是纹兽,而是<那个>。

遗憾的是,我不是纹修,我只是一个曾经在制纹厂工作的连<制纹师>都算不上的平民。虽然自恃在平民中还是有点天赋的,如今心灵之光也有二级,但毫无任何对纹兽的作战经验的我大概也就只能勉强对付一只一星纹兽吧?遇着多只或是跟高等级的纹兽,也就只有向老天祈求奇迹这种东西了。

说起来,活着的纹兽,我还真没见过,脑海中对于纹兽的印象完全停留在酒馆的冒险者们喝酒之后随口说出“我只要一拳就能打死一只三星纹兽”的程度……这次或许可以见识下真正的纹兽了,虽然代价也许大到需要付出我的生命。

往前走一步是森林,我们称之为幽暗森林的三星级禁地,往后一步是城市,我们称之为荣城的二级人类小城。站在这种节点上的我,已经没有可以犹豫的时间和选择了。

算算时间,那些人大概应该已经从蛛丝马迹上发现我逃跑的方向了吧?

在我们这些平民眼里,纹修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似乎什么都难不倒他们似的。没有人可以小看任何一位纹修。

可恶,这么仓促根本没办法准备什么,连干粮什么的都没有一块,清点财产之后发现,我现在身上就只有一柄二星纹器,几枚能量石,若干纹币,一套破旧的衣裤,还有一些不重要的小东西。这些就是我全部的财产了,当真穷困潦倒。

“唉……”

我重重地叹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在这里被抓到的话十成十的可能性是死,在野外的话倒是还有那么一线生机。

而只要有那么一丝希望,是人都不会允许自己怠慢。这大概就是先祖们遗留在我们基因里的本能了。

看着仿佛挥舞着爪牙的幽暗森林,我的头皮也不禁一阵发麻。

这就是最后的路了吗?当真是绝路啊!

一咬牙,我钻入了森林中。漫布的荆棘就是森林的爪牙,像是要驱赶我这个不速之客一样,不断在我身上留下血痕,本就破烂的衣物也被划成了布条装。即便这样,我也依然没有减速慢行。

越是往前,周围的树木就越是高大茂盛,视野也理所当然地越来越暗,我内心的不安或者说恐惧也就越来越强烈。当我一直以为它们强烈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量变会引发质变。但是,出乎我的预料,我的心在这种情况下却莫名地平静了下来。

忽地,我想起了小时候刚刚来到一个新区时被一群青年流氓围殴的场景。

我一直都庆幸自己的体质比周围同龄人强这点,就算如此,那一架,我整整休息了三个月才恢复过来。而对方也没有好下场,有两人重伤,没有熬过那个冬天。

像我这种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若是没有一点狠性是极难活下来的。那一架后,我所得到的回报便是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阻拦我在那个区拾荒。

这个世界很乱,一切生活所需都得自己奋斗,尤其是像我这样的普通人。

我又想起了……

呃喂,这个时候放回忆走马灯是什么情况?这可不是好兆头!

用力摇摇头,将所有思绪都收起来,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四周。刚刚荆棘划落了许多布条,对那些常年在禁地混日子的纹修来说,这么显眼的东西就根本是在告诉“我往这个方向跑了快来追我吧”一样。可是舍弃这衣服,我又会被荆棘划得更厉害。

我认真地开始犹豫。

突然——

“轰……”从我过来的方向传来一声炮响。

不是吧,这么快!纹修果然是不能小看的。

思量对策什么的根本办不到,只有跑为上策了。我双手抱头就朝着一个方向冲去。只是我这凡人的体质无论如何也跑不过会驾驭纹器的纹修啊!即便有这些树木阻挡,我和追兵的距离还是在不断缩短。

接着我便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声。但我宁可自己没听到,因为听得到就意味着一件事: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能听见对方谈话的程度了。

“李哥,那小子一定就在前面!”

“废话什么,这小子的人头可是价值十七万纹币,够我们全部人一个月的工资了,区区一个平民,简直就是会跑的钞票。快追!”

“是,是。”

十七万!我远远地听见这个数字也吓了一跳,这是我要辛苦工作十年才能攒够的钱。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人头也这么值钱,差点都想把自己卖了。结果我现在也只能玩命奔跑了。

记得有哪个大叔曾经说过:“当你越是着急去做某件事的时候,那件事便越做不好。”

我不得不在这时候举双手赞成。

我现在的心情很平静,但那也只是对事态的认识比较清晰而已,实际上表现在外的行为却只有“急躁”这个词形容得比较贴切。

结果就是——当视野开始旋转的时候我才注意到——我的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并且我本能地在地上打了个滚以做缓冲。

“该死的!”我几乎无法控制情绪地低声叫骂一句,以着尽可能快的速度爬起来,确认自己的伤势。还好,只有一些轻微的擦伤。

但是“异样”这种感觉却迅速地淤积到了我的心中,不是对于我的身体,而是对于周围的环境。

是的,明明我是第一次来到幽暗森林里的却会觉得这里是“异样”的,这一点我很想以神经过敏解释掉。但是我做不到,因为——

首先是嗅觉的异样,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臭味,就像是一千个拥有脚气的大叔集体把鞋脱了晒出自己的脚一样。当然,这恶作剧一样的比喻也不可能是空气气味异样的原因。

其次是视觉,我看清了绊倒我的东西,不是石头也不是树根,那是一颗还粘连着些许烂肉的没有腐化透的人类骷髅头骨。

“阴森”这个词语立刻就出现在了我的思维里。

忍不住环顾四周,只这一看竟让我无能地干呕了一阵。

原来空荡荡的胃也可以有翻江倒海的感觉。我竟开始庆幸自己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这一情况。

我是见过死人的,但却没有见过如此多的尸体与骸骨!目之所及,纹兽的尸骸和人类的尸骸散乱错落,我没办法立刻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来说明,硬要说的话就像是战场,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战场的磅礴与混乱,有的只是阴森。这种场面让我异常难受。

不行,快点离开这里,不能在这里发呆了!那队人就要追上来了,生命要紧!

强制振奋精神,可才又往前走了三步就又不自觉停了下来。

或许可以说是第六感的东西让我发现了那个黑影,在我前方十多米远的一棵巨大的树的枝干上,立着一个黑影。它明明就在那里,可意识里却会不自然地觉得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黑影。这种诡异的感觉让我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是什么?

那是什么?

那个黑影是什么?

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纹兽?人类?幽灵?

即便我什么也判断不出来,可是强烈的危机感却在我心头挥之不去。前后夹击,这是哪里的必死之局吗?

那黑影突然动了,一只纤细的手从黑影中伸了出来。

手?也就是说,人类!

是敌是友?莫不是同样来抓我悬赏的?

不对,从迹象来看,黑影是从森林深处过来的,应该还不知道我被通缉的事。

或许可以向他求救。

但是,把他、一个无关的人,拖下水真的好吗?追杀我的可是整整一队的纹修。

可恶,这时候还要动摇吗?我明明就是个懦夫,唯一可以做的选择就应该只有这样才对!我拼命给自己心里暗示,为了证明我是一个自私的人。

“那个……”我刚一开口,便见到一条黑藤若灵蛇一般缠绕着那只手,从衣袖中蜿蜒而出。这可不像是纹修使用的技能!虽然事实上我也并没有见过多少纹修的技能。

蓦地,我全身一个激灵,背后冷汗混着一路跑过来所流的热汗浸湿了衣裳,也刺痛了我全身被荆棘划伤的众多伤痕。

危险!那人是要杀我!为什么?

黑藤以着比弩失还要快的速度攻击了过来!我敢打赌,如果不躲闪,这黑藤一定可以毫无阻碍地就穿透我的身体。

可恶,这个时候双脚不听使唤是要闹哪样!动起来啊!

难道我是一个如此脆弱的人吗?我就这样要英年早逝了吗?

确实这孤苦又毫无意义的人生也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看多了我们穷人的生死,今日也终于要轮到自己了,我却不知道要做何感想。

淡淡地叹了口气,闭眼等死。

连挣扎都放弃了吗?

我果然就只是个懦夫。

因为呀,

因为呐,

反正也没有人会为我的死而可惜。

这才是我最悲哀的地方。

残念的人生,

孤零零地开始,

又这样草率地结束。

我曾经想象过自己死时的情景,想象着天空会为我的死下一点小雨,鸟儿会为我的死唱着悼词,花草树木也会为我的死静静默哀。

可现在,老天似乎异常地高兴,是个难得的大好天气;数十米外倒是有几只一星纹兽暗纹鸦,但也只是在等我死后吃食我的腐肉;花草树木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围观着我,仿佛也在嘲笑我无聊的人生一般。

我也曾经想象过死后的美好世界,想象着相传于人们口中的天国,甚至还曾几度为了这愚蠢的幻想而尝试过自杀。当然并没有成功,否则我就已经死了。不过,现在也快了。

就这样死了真的好吗?我无数次问过自己的问题我又再一次搬了出来问自己。

“……”

是吗,连否定的理由都想不出来了吗?

“我不要……”

什……我在喃喃什么?

“我不要!”

我不要就这样死去,我才十七岁,世间的乐趣还一点未享,未立业,更未成家,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碰过几回,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就死了让我如何能够甘心?我苦苦熬了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我的生活,我的精彩明明还没有开始,为什么就要放弃,为什么就要夭折于此?只是因为受苦太多了吗?只是因为一直认真对待的生活却从不认真对待自己吗?

但这就已经足够充分了。

可恶,我应该还有想去做的事吧?一定有吧!

“……”

没有,什么都没有!

呵呵……这一定是玩笑,是个玩笑吧!!!

哪怕是为了我那栖身的一尺三寸空间的安静,哪怕是为了冬日里那一小垛火光的温暖,哪怕是为了那一个星期才可以吃到一次红面糕的满足,哪怕是为了邻居断腿老王的微笑,哪怕是为了我口袋中还没花出去的最后几百纹币……

什么都好,给我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啊!

更哪怕是什么无聊的正义,虚伪的善良,我都想要,活下去啊!

还有那双在记忆中模糊不清的紫色双瞳。

“动起来,动起来!”

就如同大多数人们一样,我活下去的动力也不是任何实质的东西,而是——希望。

眼看黑影射出的黑藤就要贯穿我的胸口的时候,我终于扑到了一边,躲过了这一击。

“咦?”黑影发出了一声男女莫辨的轻咦,却毫不犹豫地就又纵使黑藤向我攻来。

“砰!”什么东西炸裂了开来。

“呼呼……”又一次躲过了这一击的我气息凌乱地喘着。

在我身边的地上,有着许多碎石子,断面新鲜的白色在这黑色的腐叶堆上显得异常扎眼。在一秒之前,它们还是一个整体,一个一米见方的大石。

好惊人的破坏力,能够躲过去我还真是幸运呢!

可就在我庆幸之时,我就已经被数条黑藤紧紧缠住了,包得跟粽子一样,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完了完了,这下子我这价值十七万的脑袋是保不住了。

等了数秒后,预想中会贯穿我身体的一击并没有到来。黑影在犹豫?!

莫不是打算把我活捉给那公会会长和他的独子,给他们折磨消气吧?若是我真该命绝于此也就罢了,要是那公会会长和他的独子真的要折磨我,那就干脆咬舌自尽吧?

我还会有逃脱的机会吗?我盲目地开始相信希望,期待着有谁的失误能让我侥幸逃脱。

黑影从树干上飘然落下来,这份从容我从没在御使气流纹器飞行的纹修身上见过。那是一种若九幽之魂一般的轻灵,却带着略显违和的优雅。

那人包裹在一件漆黑的斗篷中,连面容也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只纤细的素手。只有女孩子的手才能够这般洁白纤细吧?对方是女人?

黑袍人站立了几秒,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不远处又响起了一声炮声,听声音已经不足五十米了,要不是这密集又高大的植被遮挡了视线和光线,那些人就应该能清楚看到这边的情况了。

黑袍人收回心思,弹指之间就有一丝绿光弹出。我用尽目力才发现,这周围已经布下了一片极细的绿色丝网。黑袍人拎起我这个大粽子,仿佛没什么重量一样,两步就躲到了其之前所站的树后。

约五秒不到,便听到一阵脚步声落在我们原先的地方。

“李哥,这里不对劲啊!”

“废话,这满地的尸骸那里对劲了?这些尸体腐烂的程度各不相同,应该是在不同时间死的,但死法却基本相同,都是被某种锐利的东西劈开了身体。但这些尸体多有明显咬痕,必定是纹兽所为。这里极有可能就是某只高阶纹兽的居穴,大家小心!”

不愧是纹修,这分析句句有理有凭,完全不是我这等平民可比。

只是他们的小心一点用都没有。

黑袍人双手合十在胸口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低低地叫了一声“灭”。

一片凄厉的哀嚎树后传来,只一秒不到,所有的声音又戛然而止,让我产生了一种刚刚那些哀嚎都是幻听的错觉。

发生什么事了?我倾尽全力用所有感官收集信息,本能地对局势进行判断,隐隐的猜测就让我额冒冷汗。

黑袍人转身回去,几秒后又回来,我猜测她是去取回那绿色丝线的。

黑袍人提着捆缚在我身上背后部分的黑藤,如灵狐般几个起跃便远远离开了这里。

路遇两只三星纹兽铁甲黑豹拦路,也不见黑袍人什么动作,一根绿色丝线弹出,这两只以防御著称的纹兽就已经被分成了多段,甲与骨切面更是平整如镜。黑袍人只取了纹兽身上最值钱的纹晶就不再管那两具尸体。

看到这两只在纹修眼里都有些棘手的纹兽就这样轻易地被分尸,我这才肯定了之前的推测,为那一队纹修的结局叹了口气。

他们都是行走在危险边缘的纹修,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我只能暗暗地咽口水,不敢再多想。

这时候我也只能尽可能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了。拥有如此强大能力的黑袍人怎么会贪图我这只值十七万纹币的人头呢?黑袍人很明显拥有至少四星纹修的实力,这样的程度给人做保镖一个月也有数十万纹币的工资。那么黑袍人一改作风不杀我,却只把我束缚了带着的原因又是什么?

那绿色的丝线也与我所知的靠能量石和心灵之光启用的纹器都不同,那东西是纹器吗?

想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去在意这些并没有太多意义,所以我又换了一个方向思维。

现在被擒的我可以想的事有两件供我选择。

一是想办法逃掉,很遗憾的是,这看似必要的想法我直接丢掉了。就算我能想到逃脱的方法,我也不能逃,我并没有忘记这里是幽暗森林,我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只有待在这强大的黑袍人身边才能不惧纹兽。所以我现在在想的事情是,如何尽可能了解现状,并明确对方的目的。

我壮了一下胆,试探着问:“阁下,您是有什么事情要我为您效劳的吗?”

“带……我……进……城……”那声音尖锐而又沙哑,似是数年没有说过话一样不流利,声音依然男女莫辨。

正如我猜测的哪样,黑袍人不是为了钱而捉我却是为了找人带路,这点才让我吃惊。

“可是,现在荣城几乎所有闲着没事干的人都在通缉我。”我如实说,毕竟如果就这么带着黑袍人到荣城去,我极有可能会被围攻,期待黑袍人会出手救我的想法我从没兴起过,只要黑袍人不参与到追杀我的行列就应该感谢了。再者,一个人能敌得过一座城吗?现在挑明了情况我才有活路。

可惜我无论怎么计算,我会死的概率都超过九成。

黑袍人停了下来,看了我一眼就松开了手。由于重力的关系,我直接就砸到了地上。他转身离开,几个跳跃就消失在了密林中。

看来黑袍人是认为我失去了利用价值,丢下我自生自灭了。这是我的所以推测中可能性最大的一个。但是,这不对,这与我推测中的有些不一样——

“喂,等等,好歹解了这黑藤再走!”

这下好了,除了下巴,其它已经完全动不了了。这种情况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好,要是活着的时候被随便什么路过的纹兽啃食,该是何等的痛苦啊!

我没有再喊救命,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会来到附近的荣城的人都可以看作是敌人。

周围是一片黑暗,就算现在是白天也一样,这幽暗森林本就没有多少阳光可以渗透下来。能听见四处的虫鸣,远一点还有纹兽的咆哮。

如何在身体除了下巴以外无法动弹的情况下脱困?我轻易地连想都没想就放弃了去解这无解的命题。

我是在做梦吧?一定是在做一个噩梦吧!

我闭上眼,我静静躺着。

我到底还是只会自欺欺人。

我会死吗?会有奇迹吗?虽然我从没指望过奇迹。

感觉好久以前我也曾经抱有过这样的心情,只是我忘了。

长长地叹一口气。

但当我再次睁开眼时黑袍人竟然又回来了。

是要收回黑藤还是直接取我的性命?

黑袍人迟疑了一下,收起黑藤,那黑藤只一钻入袍中就不见了。

“脱下……衣服……”那恶灵一般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终于勉强听出是女声。

“哈咦?”我的心中顿时异样起来。

那斗篷之下眼睛的位置似乎还有寒光闪烁。

呃……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脱下衣服,或者说是扯下身上的布条,然后等待黑袍人接下来的命令。

一秒、两秒……五秒……

喂喂,这个时候发呆是怎样?我又不是什么大帅哥,身上也没什么肌肉,反而应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偏瘦。

对了!应该是在看我的项链吧?我这条项链从小便戴在我的身上,无论是坠饰还是细绳都透着一股大家风范,倒是与我颇有些格格不入。平时都是藏在衣服里,生怕别人起心抢了去。

黑袍人的目光确实是集中在我的项链上来。罢了罢了,她要是想要就随她抢去吧。

但是黑袍人并没有这么做,她的目光又转向了我左臂上的牙印,这道伤疤也是自我有记忆以来便陪伴着我长大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这么狠心。

终于,在我默数到第十秒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从黑袍人的嘴里吐出来的三个字,这声音不再是原先那种诡异的沙哑与尖锐的混音,而是一种宛若九天之外飘来的轻灵之声,冷若冰泉,渺似轻云,又略微夹带了一丝淡淡的野。光是听到声音就只会让人联想到倾世的姿容,与面前黑袍人给我的印象天差地别。

“周……奕……天……”

“什……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的记忆里可是从没有过眼前这幽灵一般的人类。

“周奕天……”

动摇的竟然不止是我!

黑袍人的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呼吸也都乱了,连说话都带上了抖音。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她在——哭一般。

哭?!

为什么?怎么这样?谁都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张嘴想说些什么,黑袍人手中黑光一闪,刚刚捆缚我的那根黑藤又凭空变了出来,她这是要攻击我?

是的,但是,等等!我有些搞不清情况,谁知道我面前的奇怪人类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情绪变化?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铺天盖地的气势就这么毫无阻拦就扑面盖了过来。

身体,动不了了,连眨眼都不行。

这是什么?开什么玩笑?再强大也要有一个限度啊!

果然是这样的结果吗啊?无论怎样我都会葬身于此了吗?虽然在得知被自己打残的那个流氓是荣城最大公会会长的独子之后我就料到今天大概就是我的死期了,但怎么也想不到会死得这么诡异,死得这么毫无理由。

黑藤在我胸前半寸的地方猛地停了下来,但余威还是将我震倒在地上。没有被杀,也许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但我却一点也这么觉得。

喂喂,要杀就干脆点,别整这吓人的啊!内心脆弱的我已经都快忍不住想要咆哮了!

“你……不是……他。”那黑袍人收了黑藤就淡淡地这样说,“你,太弱了。”

“我很弱这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但被你说出来总觉得好难过啊!”

黑袍人完全没有理会我这句话,迟疑了两秒就又道:“裤子……也是。”

“哈?”

什么?思维的跳跃太快了,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便只是惊异地看着黑袍人,没有任何动作。

那黑袍中眼睛的位置爆发出的两道亮光,大概是我心里压力造成的错觉。

勉强回过神的我迅速脱下了自己的裤子。

二月已经是春了,但脱成这样也怪冷的。浑身上下只剩下一件小裤衩,即便这幽暗森林一点风都没有,我也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黑袍人又开始迟疑了,我心头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叫了起来:“不能再脱了!”

“……”黑袍人呆滞了一两秒后才从袍子中伸出手,手上是几个果子,丢给我之后,说出了我根本预料不到的话,“抹上。”

“呃……”我好好组织了一下语言,“那个,水果这种东西应该是用来吃的吧?再不就是榨了汁当饮料喝的吧?”

“……”这家伙依然沉默以对。

我只能无趣地撇撇嘴,老老实实地将果子捏碎了抹在身上。不到片刻我就感觉到了异样,不,或许应该用神奇来形容。被果汁抹过的伤口竟然迅速发热发麻,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了!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黑袍人又拿出了一瓶状如泥巴,色泽通透而略带肤色的东西出来,直接往我脸上抹。经历了刚才果子的事之后,我也便不再做无用的抵抗。

黑袍人的手抚在脸上,让我忽然有一些恍惚,十七岁的我还是第一次与一个女子这么近。

黑袍人的动作极快,双手几乎化为残影,让看着的我一愣一愣的。

片刻之后,她才又从黑袍中取了一个装有清澈透明的液体的瓶子出来,将里面的液体倒了一些洒在我的脸上。

我能感觉到抹在我脸上的泥质层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就像是和皮肤融合在了一起一样,却很舒服,很透气。

“这……这是?”

“易容。”黑袍人转身就向着荣城的方向走去。

仅仅两个字的词语解释了刚刚的变化,我现在一定已经换了一张脸了,就算没有镜子我也可以肯定。

我立刻捡起我的那已经破烂不堪的衣物穿上,快步追上了黑袍人。

从现状判断黑袍人暂时是不会伤害我的了,而有了易容这种神奇的东西自然是不用当心被通缉了。

虽然说是要我带路去荣城,可实际上仅凭那一队纹修一路用纹器开路过来的痕迹,就是智商为负数的人都可以轻松地找到去荣城的路。走在前头的还是她。这样一来我就不得不考虑我对于黑袍人的真正作用了,反正肯定不是被要求带路这么简单。只是带路的话,这个代价就太高了!会不惜使用那神奇的果子和泥巴在我身上一定预示着我拥有相应的使用价值。但我对于黑袍人的价值又会是什么呢?

现在的我一头雾水,只能小心翼翼跟在黑袍人后面。

在快到达荣城的时候,黑袍人蓦地从原地消失。她去哪了?鉴于她强大的实力,我也不敢乱动,更别提趁机逃走了。

过了一会,从黑袍人消失的方向走出来了一个女孩。女孩身着一件朴素的衣服,套着件小皮甲,腰间挂着一把长剑,是一件二星的纹器。平凡的脸,黑色长发简单系成马尾,典型的冒险者打扮。

太好了,遇到正常人了!不过这里是幽暗森林,三星级禁地,如果不是特别强大的纹修,是不可能会有单独的冒险者的吧?

莫不是这个女孩有着至少三星纹修的实力?乍看起来不像啊!

待仔细看时,我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下。

眼睛,她的眼睛,充满了与外表极不相符的冷漠,流溢着漆黑的光华——如果黑色也可以有光华的话——正以着俯视一切的目光俯视着我。

难道……难道说她就是……

那个女孩丢过来一套普通冒险者们最常穿了衣服:“穿上。”

正是那冷若冰泉,渺似轻云,又夹带着一丝淡淡的野的空灵声线。

比动摇中的我的神经更迅速的是我的反应。我毫不犹豫地将衣服换上。

虽然很想问她一些什么,但话刚到咽喉就又咽了下去。既然她可以将我易容,你她现在的容貌也不一定是真的。我不相信她会如外表那么年轻。

只是这些衣物是从哪里得到的?我无意间看到了衣服领口的一抹鲜红,立刻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现在我应该是安全了,至少在失去利用价值之前小命是留住了。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虽然现在才说未免有点失礼了。不过其实也有抱着“反正我也快死了,名字什么的不重要”的想法。

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周奕天,男,今年十七岁。从我六岁起便是孤儿,六岁前的几乎全部的记忆都丢失。“我的名字是周奕天”大概就是我六岁前唯一清晰的记忆了,不过六岁以前的事情不记得也完全没关系吧?

我早先以拾荒为生,不知道为什么,我宁愿去与狗争食也不愿意去乞讨。万幸得到了一位长我几岁的流浪男孩帮助,勉强算是活了下来。只是这位被我视为兄长的人却在我八岁就死了。死因是疾病。

那天他临死前,我当着他的面痛哭,可是心里却奇怪地一点都没有为他的死感觉到悲伤。

并不是说我无情,而是我和他都知道,他的死是解脱。该感到悲伤的对象应该是仍然活着的我自身。

十岁,我在一家小制纹厂打杂工,一个小孩干两个大人的活,也算靠毅力坚持了下来。

十二岁,制纹厂倒闭,我四处流浪,去过十多个二级以下的小城。

十三岁,我到了荣城,花了两百纹币从一个落魄的制纹师那里学习了一星能量石的制作。终于是混进了一家制纹厂,以制作一星能量石为生。

一星能量石是人们生活中的基本消耗能源,虽然几乎是所以人类都能够学得会制作,但却很少会有人会自己做。原因无他,只因为一枚一星能量石如果是按照流传最广的制作方法制作,其生产成本平均是102纹币,可是售价仅为110纹币。若是自己做,光是材料浪费的钱就不止差价这8纹币了,何况一星能量石的制作成功率平均都只在90%左右,所以人们更愿意去商店买。而制纹厂因为制作数量巨大,能够大大减少材料的浪费,这才有了些许赚头。

我因为制作一星能量石的成功率高达99%,也备受厂长的赏识,薪金比一起工作的同僚们也高一些。故而能在糊口之余攒够钱买下一件二星纹器。正是凭着这二星纹器我才成功逃到了城外。

在荣城定居的这段时间,我只要稍有闲暇就会去到纹器坟场捡拾一些纹器瞎研究,这也是我唯一的兴趣了。不过还真让我研究出了什么,我结合了数十种的纹路,终于改进了一星能量石,将成本减缩到了84纹币,甚至只要运用市面上当垃圾卖的极其便宜的残次材料就可以做出来。于是就干脆辞了在制纹厂的工作,自己在住所做,挣的钱反而更多。

全世界大概就只有我一个人会研究一星能量石到这种地步了吧?虽然这一点都不值得骄傲。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我老死或是病死的那一天,只是一切都变了,平凡的我根本不知道命运的轮盘将指向何方。

*

我所不知道的是,在我和黑袍人离开那片森林不久之后,又一队纹修抵达了那满是半腐朽尸骸的地方,交流着别人很难听懂的话。

“被清除了,有人提前了我们。”

“也好,虽然收不到任务奖励,但危害既然清除了,我们也可以回去了。”

“他们的出现越来越频繁了,不知道和平还能持续多久。”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走。”

“嗯。”

*

荣城门口,一对相貌普通的冒险者打扮的青年男女正在接受入城安检。

男孩的身高接近一米八,如果不是肩膀够宽的话就显得有些瘦弱了。女孩的身高有一米六五,乍看之下很普通,可仔细看就会发现女孩的身材几乎是无可挑剔的好,并不是前凸后翘那么简单,而是完美统一,那样的比例让人看了之后会觉得再做任何一丝调整都是在破坏。

当然,这对青年就是我和原先的黑袍人。

我的目光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在女孩身上跳跃,实在是难以相信,这外表平凡,气质朴素,还眨着无辜大眼睛仿若邻家妹妹一般的女孩会是一个一出手就轻易秒杀了一队纹修的强大存在。

不得不说,她的演技,不,或许应该说是对自身气质的控制无比强大。能够伪装气质才是最高等级的演技。现在无论谁都只会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冒险者吧?

刚才,我试着问了她的名字,可是她却完全不做回答,一直沉默以对。

不屑于把名字告诉我这等平民吗?也罢。

她现在也不穿黑袍了,姑且就根据她的气质叫她幽灵女吧。

我在怀疑,是的,我有些怀疑幽灵女身上人类的成分。

在幽暗森林相遇的地方,那追杀我的一队纹修说过那里极可能是某只高阶纹兽的巢穴,而当时并没有看到什么高阶纹兽,有的只有幽灵女和满地的尸骸。那只可能存在的高阶纹兽如果不是已经被干掉了,就只有另外的可能了。比如,幽灵女就是那高阶纹兽。而那地方所有尸骸的致命伤都是被利器一刀切开,如果是幽灵女的话,她的绿色丝线就可以轻易地做到。

幽灵女是纹兽?

这听起来非常不可思议,但我倒是有常常听说某些高阶的纹兽可以幻化成人类的样子混入人类社会中。这种高阶纹兽被称为<妖>。幽灵女会不会就是妖呢?她那神奇的声音也很值得怀疑。

不过这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我的任务应该已经结束了,应该要逃了。

“那么,非常感谢您的救命之恩,欠你的情有机会再还吧。”我说着无聊的场面话,反正大概是永远都还不了了的,她这样层面的强者是不会有需要我这种小角色帮忙的地方吧?最好是以后都不再见面。

“您已经在人类的二级小城荣城了,没事的话,我就离开了。”不管怎么样,待在一个陌生又可怕的存在身边总不是什么让人安心的事。

她眼中寒芒闪了一下,瞬间彻骨的寒意就让我的心脏不自然地收缩了一下。我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她难道是要杀人灭口吗?这里可是荣城,算是处于法律的笼罩下的!

遗憾的是法律这种东西完全没有让我感受到丝毫的安全感。联邦这种形同虚设的法令对于我们这些平民或许还有一点用,但对于这些强者来说就什么都不是了。若是幽灵女出手杀我,估计也不会有人出来管。

闪为上策:“不说话我就当是同意了。”

“站住!”

就算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早就知道幽灵女不会只是要我带路这么简单,可那空灵的声音依然快速地凝固了我的所以思维,无形的威压让我几欲心神破碎,艰难稳住情绪后我开口回应:“您……是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雇佣你。”

雇佣?开什么玩笑!我逃还来不及!只可惜我力不能及。

“我有权拒绝吗?”

“没有。”

竟然毫不犹豫就断言了。没办法了,逃不了,只能认命了。

“代价?”

“没有”

“……”

“……”她依然冷漠地看着我,似乎是有些不高兴了。

我忙作一个揖:“乐意为您服务!”

于是我从此沦为了免费劳动力。

虽然追随强者在这个世界是许多平民的一条不错的生存之路,但我骨子里就是对这点十分抗拒,拒绝成为别人的手下。

“请问,我该如何称呼您?是大人、老板、头儿、小姐,还是主人?”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还是轻启粉唇。

“妹妹”这两个字眼异常清晰地从她的嘴里吐出。

“哈?”

“……”

回应我白痴一样表情的是对方危险又不容置疑的眼神。

“……您确定?”

她轻点了一下头,径自向一个方向走去。我则心情复杂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沉思。

如果不是某种特殊嗜好的话,那就一定具备着其目的性。而我所能想到的最大的可能性就只是:幽灵女需要我或是其他人来暂时扮演她的哥哥来达到某种目的。至于心血来潮这种东西我在考虑时就直接忽略了。

“天快黑了,我们是不是要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我小心地征求幽灵女的意见。

“嗯。”

回我的平民窑肯定是不行了,看幽灵女的样子必然是初次来荣城,估计也不会有熟人家可以去借宿,唯一的选择就只有住店了。

要住店吗?可是少则几百纹币,多达数千甚至上万的纹币的消费可不是像我这样的穷苦老百姓可以负担得起的。

幽灵女已经走进了一家宾馆,想想也就了然,那么强大的人会缺钱吗?会在这里考虑钱的问题的我还真是个笨蛋!我自然是跟了上去。

“二位尊贵的冒险者,需要什么服务吗?”

“吃饭,住店。”作为可能只是临时佣人的我自然是要出面处理这种小事的。

“好的,请问二位是要在本店住多久?在本店住宿需要提前支付住宿费,若是超过三天,伙食费将打五折。”

“就一天。”

“好的,请先支付六百八十纹币的住宿费。”

我转身看向幽灵女。

半晌她才开口:“我……没有……钱。”

“哈?”

之前会觉得这样的强者不缺钱的我才真正的是笨蛋啊!

“……”柜台立刻脸色就变化了。

不过我和柜台两人的脸色又立刻因为她接下来拿出的东西而变了色。

是被震惊住了。

“哗啦哗啦……”一堆的纹晶被倒在了柜台上。

“这些……可以?”幽灵女貌似天然地问了这样的问题。

咕噜——是我咽口水的声音。

一枚一星的纹晶大概是100纹币的价值,二星则是800,三星则爆发一般达到了5000纹币。而这柜台上就没有低于二星的纹晶,少说也有近百颗,目测总价值达到了40万纹币。

好吧,虽然早就听说纹修什么的都很有钱,但没想到幽灵女已经不把钱放在眼里了。

我又要收回刚才的话了,我发誓以后一定不再轻易地用常识判断幽灵女,否则就太累了。

为了避免幽灵女天然地用一堆纹晶去做只值680纹币的消费,我擅作主张地从中取了一枚二星纹晶交给柜台,并提示幽灵女收好其余的纹晶。甚至还要求柜台找零一百二十纹币。

“这是双人间204号的钥匙,请从这边上楼。二楼右边第二个房间。稍后我们会把食物送过去。请问二位对食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幽灵女理也不理柜台就走向楼梯,那副模样也突然让我猜想到了幽灵女会雇佣我的理由的可能性。她也许并不擅长与人交流。

“没什么特别的要求,谢谢!”说完我便也跟上了楼去。

204号房间没什么特别,就跟别人家里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份制式。但这样的陈设对我来说就已经是非常奢华了,跟我以前在制纹厂见到的管理员的房间有一拼。

而我,现在,正坐在幽灵女的对面,和她同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两人都是默默扒饭,这样的静默让我异常难受。即便这白米饭真的很好吃!

于是我决定开口了:“那个,今天的天气真好呢!”

“……”回应我的是冷漠的目光。

呜啊!难道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以前在制纹厂打工的老张叔说的“打招呼从天气开始一定不会有问题的!”这句话难道是错的吗?

继续埋头扒饭,连动筷子夹菜的勇气都丢失了。

待得吃完饭,服务员将餐具端走之后,房间更冷了。

结果到现在我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里是一间双人间。

这里是一间双人间啊!

我要表达什么,你们都懂吧!总有一种想要逃离的感觉。

从刚刚起,幽灵女就理所当然霸占了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她端正地坐在床上并且持续地用那双冷漠的漆黑双瞳死死地盯着我。

“…………”

“……………………”

“……………………………………”

“……………………………………………………………………………………”

……

——这种越来越夸张的省略是要闹哪样!

折磨,这绝对是一种对我的折磨!真的好想逃走。

我瑟缩在一旁的地上,盯着地板上地砖的花纹,拼命转移注意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幽灵女开口了:“项链,哪里来的?”

这突然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啊!哦,从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戴在身上了。我忘记了是从哪里来的。”

“牙印……哪里来的?”

“我也忘记了,反正是自有记忆以来就和项链一样一直陪伴了我至少十一年。”

又是一阵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之后。

“过来。”

“咦?哦。”我挪到了幽灵女身前,低头站立。

“手。”

她说话一直都都这么简洁吗?就算抱有无聊的疑问,我也只能服从命令,乖乖地伸出手去。

她也将素手抬起,让指尖触到我的手腕,青光一闪。

“那是!”我惊恐地瞪大眼睛,没错,那道青光就是幽灵女今天一路斩杀无数纹兽的利器,那根青绿色的丝线!那道青光只一闪便钻进了我的手腕。若是要杀我也不用这么麻烦吧?

“这是要做什么?”

“检查。”

虽然我不是很懂,但若那青色丝线是医疗纹器的话也不应该是这样用的吧?我不敢稍动,生怕出什么意外。

半个小时之后,我忽然觉得后劲发热,但这热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幽灵女目光再次复杂地看着我,我越发不安。

“怎么了吗?”

“没什么。”她将头扭到一边。

没什么怎么不敢看我了?这种摆明了是在说“我骗你的”的姿势是怎样!

幽灵女往后躺回到床上,用被子盖住身体,看似要睡了。

“喂,等一下,你那青色的丝线还没有收回去吧?”不要把这么危险的东西留在我身体里面啊!

她坐起来,依然是那么冰冷的视线:“你……是我的。”

这时候说这种突如其来莫名其妙又暧昧不明的话又是要怎样啊?反正我是一点也不觉得她的话是指向普通意义上的暧昧。

然后我习惯性地就对情势进行了判断:“是我以工具的程度被你所拥有了的意思吗?”

刚说出来我就觉得周围的温度再次下降。

“——”就像是在说“你很烦”的视线。

“我明白了。”心灰意冷的我垂首回到了角落蜷缩着身子。就好像心中的一份期待变成了绝望一般,让我异样地难受。可真要说理由的话我又说不清楚。而我所明白的幽灵女没有收回那青色丝线的理由,我所想到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威胁,用我的生命来威胁我,以便替她做事。

我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公平,相反,在我的眼中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新收的下仆如果没有有效的制约手段,一旦发生变故就极有可能叛变,甚至在背后捅刀子。

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弱,这世界好冷,然后心也跟着变凉了。

或许可以试着去改变这冷漠的世界?开什么玩笑!平凡而卑微的我可不具备这种能力。

或许可以摆脱弱者的身份?向上的心我年轻的时候(啊勒?我才十七岁来着)也是有过的,只是年轻人的热血早已被我抛弃了。

咦,严格的说,这热血在今天还曾经燃过一会儿,不然我也不会去做“见义勇为”这种事,也就不会沦落到被一队纹修追杀到幽暗森林的地步。可恶,看来抛弃得还不够彻底,我悔改……

或许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奋斗的时候了,我要挣脱这枷锁,一定要!

一张宽厚的毯子飘飞过来盖在了我的头上。世界就此一片黑暗。

什么情况!我手忙脚乱地将毯子扯下来就看到正往床边走去的幽灵女。

我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谢谢。”我稍微感动了一下。

或许这个世界上仍然存在着温暖的地方,只是以我浅显的目光和微薄的阅历还不足以判断罢了。

呜啊!好柔软好舒服啊,这被子!我还从没盖过这么好的被子,不愧是宾馆的被子!赶紧给自己包了一圈。噢噢!这被子也好长啊,竟然可以完全盖住我的身体还有余!今晚总算不要缩着脚睡了。

我一边惊叹着一边满脸幸福地就这么睡着了,竟然比在自己的那个小茅屋时强多了。

出乎我预料的是,这半夜倒是睡得安稳。

之所以说是半夜,原因请容我细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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