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气息撩动嗅觉，我不用看都知道林修手上的那个是什么。
那的的确确是来自于那个道姑的力量，而且如果如他所说是能够抹除我人格的咒文，那么林修现在是真的拥有能杀死我的力量。但是他为什么——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低下头，我上前一步，“你知道你刚才擦掉的，是什么吗？那是可以杀死我的东西。”
“没错。”他骄傲的抬起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公鸡。
“而你刚才擦掉了那个东西……现在我要杀了你，不过是抬抬手的事，你真的——”
“但是我还可以做。”
林修重新张开手掌，那里是崭新的咒文。
他，能制作那个东西？
“你——”
“没错，那个人把制作这个咒文的方法交给了我。现在可不是你认为你可以生杀决断的时候，而是我可以决定你生死的时候。”
我笑了。
如果林修能在这个时候杀了我，那实在是再好不过，所以我应该——
“那么就杀了我啊？”手稍微使上点力气，角度稍微调整一下，控制自己的手掌与在林修的脸上掠过，“动手啊？”
林修的脸被我划开一个口子。伤口缓缓流下殷红的血。
“我不会动手的。”
又是这样。
“别又给我搞那么一出，说什么要拯救我，要救赎我……那个人曾经对我说过相似的话，但是她并没有实现诺言。”
“但她是她，我是我。”
“别开玩笑了！”
说什么救赎，说什么拯救，说到底不过是你们自以为是的结果，你们，永远都是局外人！
“你是不是认为你是那家伙的转世，我就不会杀你？”指甲不受控制的冲出肌肤，深深刺进地面，“不，我是不会看你是谁，谁挡在我面前，我杀谁，你懂吗？神我也杀，魔我也杀。”
抬起手：“你，我也……杀。”
“你在痛吗？”
谁……允许你偷窥我的心的？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我要杀了你！”
“你不会的。”
他笑着，看着我的爪子：“你是不可能杀我的，佩奇。”
“……”
“回家吧，别再寻死了。无论生活是何等的污秽，是何等的难堪，是何等的难以下咽，我们都得活着。”
必须活着吗？如果你经历过我的那些事情，你就会懂得活着对我来说是多么奢侈的一个词，是多么遥远的一个词。
那个弱小的我，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死了：她与她的家人一起死了，留下的不过是一个强大的空壳。
我渴求死亡，而你却把死亡推开，管它叫做躲避，叫做逃避，让我活下去，说什么想拯救我，想给我救赎？
“你……”
“回家吧。”
为什么不杀了我？
“你是我重要的家人啊，如果让自己的家人死去的话，”林修很小心的笑了，给我的感觉就是……在触摸什么脆弱的东西，“我是会愧疚一辈子的啊。”
你还是那么的脆弱啊，林修。
多少年，都没洗掉你身上的幼稚，你始终是一个稚子，你难道不知道大人的世界跟孩子的世界是两种东西吗？
你小时候喜欢的东西，长大后还会喜欢吗？
你小时候珍视的东西，长大后还会珍惜吗？
“你啊，林修。”
“嗯。”
他脸上的笑凝固住了。
“太傻了。”
我把爪子从自己的胸口掏出来，张开手，那里躺着我的心：“你看，红彤彤的，还在跳啊。”
“你要干什么？！”
他叫道，作势要夺，但是怎么可能呢？他那么弱！
“你看好了，”只是稍稍用力捏住，那个心就被捏炸了，“生命原本应该是很脆弱的东西啊，但是对我来说。”
敞开胸怀，让他看我一点点的长出心脏。
“我连自己的生死都控制不了啊！林修！我求求你了，杀了我吧，如果你真的把我看作是你的家人，如果你真的很看重我，就杀了我，我求求你啊！”
——“孩子，求求你，求求你杀了我吧！”
他沉默着摇头。
“为什么？！”
“佩奇，你……觉得我于你而言是个什么存在？”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这种事情？
“我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存在吗？”
你是。
“那么离开我，你会心痛吗？”
……会。
我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来确实在我的世界里站住一席之地……不，他对我很重要，我一想到他可能会离开我我就会心痛。
我不知道这种感情到底该如何形容，也不知道这种感情对我这种存在来说是否是正确的，是应该存在的，但是每当看到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都会感到温馨。
当时杀了他，确实会让我心痛，但是想到自己马上就会死去，心痛仿佛减了许多。
“我会感到心痛。”
“那就不要离开好吗？”
胸口又是一阵剧痛。
“……不行。”
“佩奇！”
“我不行，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也想陪你走下去，但是我已经太累了，我已经——”
接近崩溃了，林修。不瞒你说，这次可能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我希望在这一次死去。死亡是我的救赎，摆脱你，不要让我继续等下去了，不要让我继续想下去了。
否则我真的会心一软陪在你身边的，会开始奢求不再孤单的生活，开始追求有记忆的生活，就像我多年以前在她临死前答应的：
“‘我会活下去，直到我不再恨，直到我遇见正确的事，正确的人，能够支撑我活下去的东西’。”而现在，我已经找到了，但是我也不想再活下去了，因为那是直到,而不是永远。
我抱着他的腿跪了下去，泣不成声。不用看我也知道，这会的我很难看。
“那么我也，”他的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勉强的笑着，“我也死去吧。”
心脏瞬间停止跳动。
“不可以！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有没有想过古冰枫她们？！”
“那么你呢？”他反驳道，“你有没有想过爸爸妈妈他们会怎么想？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
“我跟你约定吧，佩奇，”他冰冷的手贴在我脸上，“我答应你，迟早会有一天，我会亲手用这个符文杀了你，但是不是现在。”
“林修！”
为什么！为什么！我……
“佩奇，不是现在，但是迟早会杀了你的。我不是人，我有足够的时间去等。所以现在不要送死了。”
“那么什么时候？！”
“等到有一天你不认为我是你重要的人了，等到有一天你终于厌倦了我们之间的家家戏，好吗？”
“……”
那一天真的会到来吗？我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猛烈的跳动。
眼里的世界融化，像是第一次学会呼吸一样，我开始猛烈喘气。
“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佩奇。”
“如果你信守你的诺言的话，那么我会活下去的，直到……我厌倦的那一天，直到我讨厌你的那一天。”
就像多年以前那样，我握住伸过来的手，迷茫站起身，看向遍地的残垣断壁。这一次，究竟会走到哪里呢？
——————
“佩奇？”脱下鞋走进家里，小心翼翼的叫道，“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低头看去，佩奇正以猫的身体坐在地上。
“欢迎回来，林修。”她又说了一遍。
离那次爆发已经有好几天了，古冰枫她们的伤也都好了，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也没有爆发，也没有间谍来烦我了。据说是花零安排人发了一篇论文很全面的论证了我不是转世之人的缘故。
谁知道是真是假。
但是佩奇变了。要不是她还在说话，我都要以为她变回我记忆中的那只老猫了。
没有再变回人形。
“今天晚上古冰枫她们要来。”
“哦。”
她走在前面，跳上了沙发，盘做一团闭上了眼。
真的是，像一只老猫。
像是渐渐死去的老猫。
佩奇至今都没有从死亡的阴影下走出来。
我也是。
要不是有约定约束，我是真的害怕佩奇会在某一天突然死去……以我不知道的方式。
“你想吃什么？”
她睁开眼，静静的看着我，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清脆的答道：“都可以。”
“我买了很好的牛肉，要炖上吗？”
“都行。”
毫无意义的谈话。
还有好几个小时，古冰枫她们才回来。我走进厨房，洗干净牛肉，做好调料，慢慢的炖好，然后放凉，端出来放到佩奇面前：“吃吗？”
她起来，在饭盆前低下头。
“很好吃。”
今天还买了一瓶可口可乐。
“喝？”
“……很好喝。”
她抬起头，眼里突然涌出泪水：“林修，你真的是……真的是……”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
“你可是我重要的家人啊。”
我轻声的说道。她低下头。
“向晚的花，早就该谢了。为什么还要救回来呢？”
“不救回来的花，就算做成压花了，也只是往昔的残照了。”
“！”
“我这个人很贪心呐，或许总有一天会因此而死的吧，但是我还是想留住那株花，看它晨光里，看它夕阳里。”
她突然变回人形，身上好好的穿着衣服，看着我，笑了：“你还真是一个贪心的人啊。”
“是啊。”
被涌入：“这可是你说的，别忘了。
“我，想活下去。起码现在是。别死啊，陪在我身边，陪我走下去，林修。”
“我答应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