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欠烤的水蛙...”穿着陆军将官制服的老人一脸不屑地从海军总司令部的大楼走出，刚才他经历了一场绝对不应该发生的羞辱。不管那些海军军官在各自的舰队有多高的权力，在南都这个地方他们想要翻盘，想要彻底摆脱某些特权阶级的控制和政治陷进，所倚靠的力量还是自己，而自己也的确和这些人结盟已久...想要过河拆桥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可现在还差最后一步才算渡河成功，他们却在这个关头展露出了铲除功臣的野心，这让喻司令非常不理解。
海军虽然自大，但那个蒲元帅并不是缺乏战略头脑的人，如果没有绝对成功的把握，他怎么可能如此轻率地与自己交恶？况且当众羞辱自己可是在政治上损人不利己的行为，大家都不是年轻人了，没有必要因为一时不快就利用言语来发泄。
这么想着走出那片不大的广场，喻司令看到了某个毫无军容的年轻人。
“看来海军老人会不是很待见您啊，钧座？”孔允铭正穿着一身皱巴巴的海军将官礼服，毫不在意其邋遢形象地调侃着眼前的卫戍部队司令。“我还以为这些人都喜欢论辈分和资历呢。”
“你怎么鼻青脸肿的，年轻人。”喻司令撇了一眼这个落魄的准将，虽然刚才蒲东临对他评价甚佳，但并没有要接纳他为同党的意思，这个挂名的孔家遗嗣在权力斗争中没有任何用处，就算他提供了情报也只是撞了狗屎运而已。
“如果觉得这个地方太残酷了，我会帮你送出南都的。”不知为何，喻司令突然平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且并没有带着那种长辈对晚辈教育人生的语气。“孔家在二十年前的博弈中站错了队，就算你作为象征被保留在这里，但你作为一个没有实权也永远不会被赋以实权的年轻人是不存在翻盘的希望的；早点忘记家族的过往，把那些阶级属性和社会地位都抛诸脑后，回到过正常人的生活，总比在这个是非之地里如履薄冰地生存要好。”
“噢...我说钧座，喻老啊...”孔允铭突然歪着嘴笑了起来，他的脸上还带着淤肿的伤痕。“我看起来很窝囊对吧，这我自己也知道啊。但是，就算在这个地方窝囊着，我觉得也不坏；就算明天有人想要了我的命，我也可以在今天晚上喝个烂醉，然后接着宿醉的酒意吐他们一脸！”
“也许你误会了什么，在这里、在这个群体里戏弄权力，能活到我这个岁数的人...不，算了。”喻司令似乎不想再在孔允铭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他没有说完话就登上了停在广场外的黑色轿车里，扬长而去。
孔允铭看着那辆远去的轿车，心生一阵不爽，干脆脱下那身不符合这个季节的礼服外套，有心无力地扔到一旁的水池里。他之前在这水池躺了一整夜，却没有因此而感冒，但是有些外伤还是不可避免地感染了。
年轻的准将毫不在意自己肉体的伤痛，他又捡起扔在一旁的佩刀，拔出后朝水池围砌的石砖上乱砍了几刀；看着已经卷刃的指挥刀，孔允铭又反握刀柄，将那尚且完整的刃边对准了自己的脖子，轻轻地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却没有真的割开，而是保持着这个项羽般的姿势，看着那淌在水池里经受了二次浸泡而彻底收缩发皱的礼服外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另一边，坐在黑色高级车里的喻司令，拿起一台砖头一样的手机拨通了某个固定线路。
“正康，上午好啊，我想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他虽然用着老朋友间问候近况的语气说着话，但整张脸都很阴沉。
电话那边被称作正康的人却有些急躁。
“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这是为什么，我们之间的合作协议呢，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黑砖手机的听筒传来一阵极度不满的质问。“如果那个女人回想起了当时的记忆，那我们就要一起完蛋了，而你却还在玩什么弹劾的政治游戏！”
“这可不像当年那位向来谨慎的‘贺川厅长’的作风啊，你这是老糊涂了吗，竟然想在当今的舆论环境下发动军事政变？”喻司令阴沉的脸突然苦笑起来。“当然，如果你真的要这么做的话，我只能被你拖下水，因为除此以外我已经别无选择...也罢，如果能完成我这一生唯一的愿望，那至少可以不留遗憾地在争议中度过晚年；不能完成的话，我也不过是像大部分投机主义者的下场一样，被自己作下的恶所害而不能善终罢了。”
“放下你的那份偏执吧，联统，你自己也已经像名字那样属于历史了，这是我们这些被抛弃为老人，被批判为旧势力的吸血鬼们的、一起扭转这个局面的最后机会了。”电话那边的声音从不满变成了无奈。“虽然我现在仍在效命祖国，但...我总对自己的归属感到迷茫，也许我们所效忠的，只是过去那个被现实碾碎的时代，那个活在我们记忆中最美好最辉煌的时代，我们不正是因为这个理念才走到了一起的吗？”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互相知根知底，按照华夏联邦的传统我一定要在明面上因你对我正义的质疑而不得不对你公开表达我的敌意了，但现在就让那些可笑的世衰邪说沉没在海里吧。”喻司令笑了起来，这次他的笑容很真诚，虽然这轿车车厢里并不是什么可以完全放下社交戒备的空间。“思想家们触碰的真理，理想家们展望的未来，游说者们宣道的现实，对我们而言毫无意义...就像你的效命一样，我也为所谓的国家与民族大义付出了一辈子的精力，尽管那些出自集体利益的主张我始终保持怀疑——我依旧保持原有意见，但我也明白这一次终于不再需要由那些支配了自己一生的存在来主导我的行动了，这就是我的态度。”
“那这就是最后一次战斗了，我的知音，结果不重要，只希望合作愉快！”那边这么回答到，不等此端回应，就伴随着几声听筒传来的电子音终止了通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