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秋槭对现在的情况并没有太多感想。
这不代表在这情况之外就无法进行思考了，尤其是那似真非真的屏幕上刷过的文字，渐渐地它们化形为一颗颗无意义的弹丸，横飞于视界之中。
也许对于记忆中最初的那个自己来说，关于男儿身在虚拟世界里变成了美少女，还可以和别人贴贴这件事，或许是令人放松而愉悦的；但对于已经用了这样一具银发赤瞳身体数万年的秋槭而言，那样的体验早已无法令其心悸动。
看着身旁这个仅穿着内衣还在偷笑的皇女殿下本尊，换做别人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毕竟伊祁溪的姿色确实貌美、气质确实蕴藉，但秋槭知道这种情况对她而言一点也不新鲜。
自己已经体验过太多比眼下更有趣的事件片段了，想要在这样一个可以称之为荒芜的地方娱乐身心，那真的太难了，是吧？
除非能把那部分经验全部放下，降下，坠至于此，于名为秋槭的人格之中，这所谓的世间凡庸之中，否则一切娱乐都仅仅是不属于自己的美好；
没有任何抚今怀昔的追忆、更无恣情纵欲的享乐，只会带来不知所措的无韵、乃至心如死灰的嫌恶。
是啊，他们为什么要为这样一个虚拟角色而高潮亢奋呢？是感受到了追逐美好的共鸣，还是激发了偶像崇拜的本能？对于在真实的世界寻求片刻虚拟的放松，也许直接无限制地抛开现实后，沉浸入这样一个明知虚幻却处处预设好等待你融入的世界要来得更为真诚一些吗？
如果仅仅是为了追逐快乐的话，那单向社会关系的幻像也许仅仅是调剂品而非主体，而这种新式的娱乐可能比自己记忆中那种单纯属于自媒体的情况要更扩大化其去中心特制，提高每个寻欢之人的参与度。
就好像自己的皇女身份是真实的，而他们也真的是某个秦奈帝国的地球殖民星子民一样，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片角色扮演的迷幻之雾中，这大概是先前伊祁溪已经对这些群体、这些抗议现实的人完成的潜移默化的影响。
也许是有人注意到了这其中暗蕴的宗教性阴谋，所以才会有人敢于在高自由度的Nicotube上，直接在小溪的频道里发表不太友好的言论。但那些人肯定不属于繁星世纪少女的基本盘，所以也就不会来自己的频道里乱刷，毕竟自己的虚拟形象现在除了这个团队真正意义上的信徒以外还什么人都不知道呢。
但那真的是高自由度吗？想到伊祁溪作为职权比蕾琪雅还高的维拉利亚干员，她真的是在公车私用而不是利用这种手段来暗中标记一些潜在的反动分子？也许不是吧，这样做的效率怎么想都太低了，她可能真的是在消遣呢。
否则以维拉利亚的技术，要做到这一步根本不需要靠控制娱乐来达成，直接弄一些精神诱导装置引起群众无意识崇拜，或是利用数字化的虚幻世界渗透进每一个人的生活，让他们出现交感幻觉之类的受控状态就行。
这应该只是伊祁溪在利用人类的偶像崇拜本能在为自己提供消遣吧。
“呐，小溪，我也是你消遣的一部分吗？”
秋槭突然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这句话可能并不是在问小溪，而是在问她自己，询问这个迷失于此地的传奇孤魂。她自己何尝不是被一场追逐蒙蔽了真正的心灵，接受了眼前的现状，可在这层层虚幻之下的现实便足以打破先前被快速否定的怀疑主义悲观了吗？
没有吧，这只是一种反复，一种始终不能脱离的凭附，近乎是对有罪之人的惩罚，来自自己错误选择的惩罚。
因此，银发少女那对赤瞳不经意瞥过的瞬间，竟闪过几丝不易察觉的泪光；她始终没能放下，亦无重拾，于是便将这一切压抑着，最终结成晶莹。
伊祁溪先是不解地眨巴了下眼，然后才恍然大悟般地快速切断了工作站的电源，直播也在这一瞬间终止了。
“秋槭你...这是怎么了？”她没有直接回答刚才那个奇怪的问题，也不知道秋槭在心中到底思考了什么内容，但她知道刚才秋槭的反应就好像是把她的负面情绪像刀片一样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在压抑着，并没有刺过来；恐怕别人是注意不到这刀片的存在的，那并没有真正刺到人身上，或心里；而伊祁溪却注意到了，她当然能注意到了，这或许是来自相似经历的直觉，或许是她自己也曾无意间做过完全相同的事情。
真是胆小鬼啊，想要通过刺痛别人来展示自己痛苦的一部分，可在刀片靠近他者的最后一刻却后悔了吗？
“不、没什么...”银发少女摇了摇头。
啊，自己在做什么？这不是秋槭所想而是伊祁溪所想，她这才意识到那并不是什么刀片，仅仅是自己在把这样的瞬间想象成某种锐利之物罢了，切割之于己的情感有着特殊意义。
但那是什么呢？那是秋槭自己的经历，她的痛苦也好压抑也好和自己是无关的，而自己却想要像个自以为是的共情者，拿着自己的经历去与之交互吗？
“那个，秋槭...对不起。”伊祁溪后退了几步，神情有些茫然。“我...没怎么注意到，这件事会让你...”
“我没什么情绪反应，不用道歉。”秋槭冷漠地摇了摇头，她知道这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倒是眼前的这位看似不拘小节的皇女殿下表现得很敏感。“倒是小溪你，刚才为什么要关掉电源？突然终止直播虽然可以算是放松事故，但我才刚刚说完自我介绍就下播了不管怎么想都很不礼貌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唉......”伊祁溪扶额想着该如何描述，然后又很生硬地扭过头去。“大概这是...想要坦诚地道歉，关于我擅自让你陪我一起弄Vnter这件事，对不起。”
“你没事吧？”秋槭伸手在扭过头的小溪面前晃了晃。“这不会是另一个陷阱吧......”
“才不是陷阱啊！”小溪直接用额头撞了秋槭的手一下，然后又甩了甩她那黑色的及肩短发。“我其实并不是想要拿你当消遣，只是觉得这样的角色定位对你来说应该会更容易接近一些，啊...我在说什么啦。”
“你是指这样吗？”秋槭看着眼前竟有些害羞的小溪，突然想到了什么坏主意，便学着她之前的动作，将自己的某部位的轻型装甲贴靠了上去。
“好硬。”伊祁溪叹了口气，让秋槭感到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这家伙不会又在导演着什么吧？
“不过你放心好了，这不在计划之内，工作站的电源也已经切了，不存在什么小剧场的。”伊祁溪说着，干脆主动往秋槭这边贴合了过来。“现在就让我再多感受一下这计划外的触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