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一切的来龙去脉，我早知自己无法置身事外，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倒也怪不得谁。”拜罗恩站在鲜血大厅最显眼的位置上，神情颓然地对罗金道。
“有何意义？”罗金未曾移动一步，仍旧站在原地，“为了自己的女儿甘愿背叛整个世界，做出这等卑劣的行径，你以为真会有人怜悯你么？”
“随便其他人怎么想。”拜罗恩耸了耸肩，“从一开始，拜斯托厄就没想让任何人怜悯自己，与邪神所做的交易摧毁了无数原本完满的家庭……他是一个混蛋。”
“你能有这样的自知之明当然最好。”罗金看着他的眼睛，“但这改变不了任何事，罪孽不会因为忏悔而消失，受害者也不会起死回生，总要有人为这一切负责。”
“亚纳尔，”拜罗恩突然很认真地看着罗金的眼睛，“邪神告诉过我，你们秩序神早就已经掌握了起死回生的技术，祂所说是不是真的？”
罗金双手环抱，微微一笑：“无稽之谈……况且就算有，我们也不会用其复活那些高等血族。”
“你们秩序神与邪神还真不同，邪神从不说谎，而你们却总是满嘴谎话。”拜罗恩说着，转身走回棺材旁边，将其打开，抱出莉莉安，“不过，那与我都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我只求你们能够放过莉莉安，她是无辜的。”
美丽的少女蜷缩在父亲的怀中，依旧在喃喃梦呓着什么。
罗金从拜罗恩那里接过莉莉安，“这就是你最后的愿望了？”罗金觉得怀中的少女真是轻的有些可怕，让如此羸弱的生命活到今天，也确实只有那些禁忌的技术才能够做到。
“我会把她带回第七神界，消除她的记忆，净化她体内残存的混沌力量，这算是我在你那儿蹭饭所付的尾款。”罗金向拜罗恩承诺道。
拜罗恩走上前来，试探地道：“其实，我还有一个请求。”
“姑且先说吧。”罗金皱了皱眉头。
拜罗恩决然道：“我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成为希尔布拉德位面的耻辱，也深信以低等血族的身体绝对无法与你对抗，但，至少在最后的最后，我希望能够以血族大公拜斯托厄的身份死去。”
“我没有理由答应你的这个要求。”罗金摇了摇头。
“不，你有。”拜罗恩坚定道，“只要你能够答应我的要求，我就会将血地狱堡垒的弱点告知与你，灭世军想要清洗第一世界的邪神力量残党，就必须先攻下血地狱堡垒不是么？”
面对拜罗恩那成竹在胸的发言，罗金却是咧嘴一笑，讽刺道：“难道你真的以为，灭世军会停止进军是因为血地狱堡垒的缘故？”
拜罗恩面色一变，惊疑不定道：“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罗金沉声低笑，“虽然打着灭世军的名号，但其实他们大部分都是来休假的，负责封锁第一世界的舰队仅仅只是灭世军主力的前锋，但即便如此，却也已经足够了。”
“你待在这个闭塞的小地方也难怪还没了解，第七神界给他们批了为期一年的长假，我那些扈从的消费甚至推动了希尔布拉德的经济增长。”
闻言，拜罗恩惊讶得连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上亿人规模的军队……都是来休假的？！你们第七神界到底是一个多么离谱的位面世界啊？”
罗金似乎很享受拜罗恩的惊讶，他兴致勃勃地抬起头，冲着空气道：“卡洛斯。”
听见第七神王的传唤，半空中很快有一个低沉而充满威严的男人声音落下：“我在，亚纳尔大人，请问有何吩咐？”
“去告诉你的下属，假期提前结束了，我这边的事情已经搞定，接下来，就稍微辛苦一下你，将那座挡在进军路线上的碍事堡垒摧毁掉吧。”
“谨遵您的意志。”
话音刚落，整座鲜血大厅便立刻开始剧烈地摇晃了起来，不，不仅是鲜血大厅所处的区域，整个第二世界都在发生震动。
拜罗恩在此变故之中感到惊恐无比，他难以站稳，想要挣扎着稳住身形也以失败告终，最终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拜罗恩冲着罗金道，“这是你干的？！”
“非常抱歉，卡洛斯那家伙总喜欢把动静搞得很大，为此我也十分烦恼那……”罗金抱着熟睡的莉莉安也身在震动之中，但他却稳得令人匪夷所思，甚至莉莉安在他的怀中也仅仅只是皱了皱眉，接着便继续安稳地睡了下去。
“对我们来说，毁灭世界仅仅只是例行公事，战争？别开玩笑了，值得让我等欧德神族都将之称作‘战争’的，便只有针对邪神所展开的永恒圣战。而你们，根本不配。”
拜罗恩听见这话，面色复杂，他重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想要离开鲜血大厅，而罗金没有阻止他，甚至还主动让开了一条道路，接着跟随而上。
很快，三人离开了鲜血大厅。拜罗恩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瞳孔剧烈地震动起来。
只见在深红色的天空之上，有着一簇簇丛生的火星四散飞溅，如同蒲公英似地随风飘荡，空气中则弥漫着一股异常浓重的硝烟味道，犹如天地被焚烧之后留下的余烬。
遥视远方，那座如同月亮一般高悬于天空之上的血色堡垒此时已然被拦腰截断。残垣断壁在虚空之中飘荡着、碰撞着，石质碎屑化作黑色的烟雾，渐渐地遮蔽住了红色的月球。
犹如天狗食月。
拜罗恩无法想象究竟得是多么恐怖的攻击才能将一座巨型堡垒摧毁成这副模样，这么一来，血堡垒的存在不就没有任何防御上的意义了吗？
不过，面对如此恐怖的进攻者，巨型堡垒这种防御工事恐怕从一开始就只是笑话而已。
第七神界的灭世军并非是被血地狱堡垒给挡了下来，他们只是因为想要休假，所以才主动停止进军。
太荒唐了。
“事已至此，你也应该已经明白了。你刚才提出的那个条件于我而言简直就是一个玩笑，‘真神’位阶一击便能够彻底摧毁的堡垒的弱点，根本就不值得我去关心。”罗金站在拜罗恩颓唐的身影之后，语气玩味地道。
“……”拜罗恩愣愣地看着头上的那座废墟，心中“仿佛”出现了一道空洞。
“唔……！”突然间，拜罗恩感到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看去，发现那是一只形状匀称的手臂。手臂的皮肤上涂满了他那殷红的鲜血，更加骇人的是，在那个五指曲起的手掌之间，一枚心脏还在剧烈地搏动着。
站在拜罗恩身后，罗金的声音显得尤其没有感情：
“如果不破坏心脏的话，哪怕只是低级血族都能轻易复活，真是一个相当麻烦的种族啊……不是么？拜罗恩。”
“你这个……可怜的家伙……”拜罗恩强忍着胸前的痛苦，如是感慨道。
“何出此言？”罗金忽然觉得此话有趣，便不着急立刻捏爆他的心脏。
拜罗恩缓缓地摇了摇头，“自我成为大公的这几千年以来，我每每感悟最深的，就是自己的力量与寿命……拥有整个希尔布拉德最强大的力量又能如何？我活得就像是个最下贱的血奴，到最后就连我最疼爱的儿子都要与我刀剑相向。讽刺的是，我看着他，就如同看着年轻时候的自己，也就是在那时我明白了，就算拥有永恒不尽的寿命与强大至极的力量，若是没有想要守护的事物，也同样毫无意义。”
“所以你究竟想要说什么？”罗金冷声问道。
拜罗恩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继续说到：“刚才你问我有没有后悔，我可以告诉你，没有，为了莉莉安，我甘愿牺牲这整个世界，因为她就是我唯一想要守护的人。”
“至于你……第七神王亚纳尔，我知道你，知道你们……你们神王天生拥有着无尽的寿命与力量，但这也就意味着，你们绝对不会理解牺牲与爱的真正含义……所以我才说……你是个可怜的家伙……”
罗金看上去依旧不为所动，“如果没有我们，大宇宙间将再无任何存在能够阻止邪神对无尽世界侵蚀，所以抵御邪神便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是啊……咳咳！你们天生就掌握着大义大爱，却唯独不能明白小爱小义的内涵……就算能够轻而易举地毁灭世界，又有什么意义呢？”
“很好，我已经听烦了。”罗金听完拜罗恩的长篇大论，眼神瞬间阴冷，他突然用力，捏碎了拜罗恩的心脏。
“你是罪人，在悔恨中死去才是你应得的结局。”
……
冷……
好冷……
拜罗恩躺在冰冷的泥土上，看着罗金远去的背影，看着莉莉安那依旧平稳的睡脸，眼中泪水氤氲。
他的鲜血在土地里不断扩散，视线也在缓缓地没入黑暗之中。
拜罗恩朝着莉莉安伸出了手。
啊……我亲爱的莉莉安，这是爸爸能够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走吧，走到一个没有爸爸的、幸福的地方去吧……
拜罗恩笑着，直到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直到最后，莉莉安也没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笑容缓缓凝固，然后化为了极度的悲伤。
莉莉安还有未来的整个世界，而在这个世界，拜罗恩唯一所拥有的便只剩下莉莉安了。
“不要……莉莉安……不要离开爸爸……明明爸爸只有你了……不要走……”
然而，却再也没有人能够听见了。
“爸爸……”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的女声“仿佛”忽然出现。
拜罗恩猛地抬头，看见“莉莉安”正站在他的身边，充满依恋地注视着自己。
“啊……居然都出现幻觉了……直到最后，也还是不像样啊……我……”拜罗恩自嘲着，没有制止“莉莉安”躺在自己的怀里。
“至少最后……让我在幸福的幻境中逝去吧……”
他泪流不止。
黑暗的寒夜之中，只有彼此是对方唯一的温暖。
……
在亚纳尔将莉莉安委托他人送回第七神界之后，卡洛斯开始向他汇报第一世界的镇压情况。
“第一世界里残留的混沌腐化比我们预想的更多，清洗将会继续维持一段时间。”灭世军统领、容貌威严的男性真神以这句话为报告收尾。
“了解，稍微准备一下，我们得去下一个位面了。”亚纳尔点了点头，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对卡洛斯道：“对了，拜斯托厄的灵魂已经回收成功了吧？”
卡洛斯点了点头，“毕竟是血族大公级别的灵魂强度，十分不安定，可能还是需要麻烦亚纳尔大人您亲自保管。”
“知道了。顺便一问，他尸体的状况如何？”
“嗯，两具尸体都已收殓完毕。”
“嗯？”亚纳尔忽然皱眉，“两具？”
“不错，一具拜斯托厄大公本人的尸体，还有一具，应该是用作混淆视听的血族分身。我们的人到那里的时候，两具尸体的手死死地紧握在一起，技术人员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其分开。”卡洛斯巨细无遗地汇报道。
“……”亚纳尔沉吟片刻，似在思考。
许久后，他开口发问道：
“尸体是不是笑着的？”
“两具都是笑着的。”卡洛斯确切地回答道，“我们应该如何处理这两具尸体？第一世界的现任血族大公应该会很需要这件礼物，我猜他一定想要将其吊在城门之上示众，以平众愤。”
“……不必了，好说歹说也是当过我厨子的人，按照当地习俗埋葬吧……对了，埋葬的地点由我来选，不要放在希尔布拉德位面，免得被人盗墓。”
罗金（亚纳尔）如是说道。
……
故事结束，季茗儿也已经哭得稀里哗啦，金罗摸着她的脑袋，安抚道：“话说你还真能听懂啊？脑补的能力不错嘛。”
当然，金罗不会将故事的全貌都展现给季茗儿，因为她压根就没有这个知识储备，但即便如此，故事的结尾也依然顶爆了她的泪点。
金罗看着季茗儿手腕上的神冥，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神冥也做出回应，微微闪烁出碧绿色的光芒。
血族大公——“拜斯托厄”的专有能力：被动快速愈伤，对应神冥的第一效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