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海岛，涨落的潮汐，温热的晚风，当空的皓月。
海滩别墅，金罗穿着白色的浴衣站在阳台上，身后不远处的床上是正在熟睡的少女，少女香肩无遮无拦，在月光的衬托之下就如凝脂的膏玉。
发出微小的鼾声。
“这样真的好么？”豆沙趴在别墅的房顶上，以心声与金罗交流。
“我觉得好。”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毕竟是老相识了。”金罗仰头，饮一口玻璃杯中的白兰地，“无非就是觉得，我不该带她来地球。”
黑猫沉默了片刻。
“当年本喵成为邪神的时候，你可没有这么善解人意。”
你可真会装……金罗微微皱了皱眉。
“让我从不解人意变成今天这样的家伙，不就是你么？”
“但是计划失败了，也不知道是阿瑟利用了巴风特还是巴风特利用了阿瑟，结果，那两个本该最不死不休的家伙，却在如今取得了双赢的局面。”
“巴风特成功地找到了入侵第二宇宙的方法，也就是通过属性冲突的收容物相互作用所引发的悖论闯入第二宇宙，而阿瑟也从你的嘴巴里撬出了收容物的制作方法，甚至借此进一步强化了对你和第七神域的控制。”
“有时候我真是怀疑，巴风特和阿瑟是不是真的进行了秘密结盟？但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的努力还真是可笑……”
“是啊，挺可笑的。”金罗却真的微微扬起了嘴角，颇为愉快。
这一笑，却让豆沙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怒道：
“你还笑得出来！和第三神王打了那么久，怎么还是输了？”
“输给他，我并不意外。”金罗摇了摇头，语气中毫无遗憾。
“这怎么说？”豆沙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在地球上，我是耀能集团的战争董事，兼任战争部长，但你知道老三是哪个部的么？”
“纪检部。”金罗自问自答，甚至颇有些觉得好笑，“他杀起邪神来未必比得上我，但论同类相残，恐怕没有任何一位神王可以比得上他，毕竟他的欲望无比纯粹，在对付秩序势力的时候完全不会受到任何负面状态惩罚，可能这也是阿瑟之所以会重用他的原因。”
“那又如何？重要的是，你输了。”豆沙恨铁不成钢地从房顶上跳了下来，并轻巧地落在栏杆上。
“他们会好好地利用你的这次失败，谁知道这次前往耀能集团总部，会不会就是在赴鸿门宴呢！”
“你在担心我？小猫咪？”金罗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
“你……你这个铲屎官自作多情什么？我现在可不是你的宠物了，才、才没有理由担心你呢！”
金罗不置可否。
“唔嗯……怎么啦？大人你还没睡呢？”这时候，不知怎地季茗儿也突然醒了过来，用雪白的被褥遮挡住一丝不挂的身体，淡紫色的发丝铺满床单一角，“还不习惯睡觉吗？”
金罗笑着摇了摇头，“在地球上，我是需要睡眠的，时间久了也会困倦。”
“那你为什么还不睡？今天连我都累了，你应该更加……才对。”季茗儿想起两人的睡前运动，小脸不由得微微飘红。
真可爱啊……这丫头。
金罗转身走来，俯下身子，用手指微微抬起季茗儿的下巴，长长一吻。
待得唇分。
“丫头，我希望，如果你怀上了孩子，那么无论如何一定要将他（她）好好抚养长大。”金罗的声音变得有些深远。
季茗儿突然感觉自己的内心一沉。
“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明明答应过我，以后永远都不……”少女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她以前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这么紧张。
“那是骗你的。”不知为何，金罗说这话的时候是那样的坚决。
他这次显然是认真的，但正因如此，季茗儿反而变得更加难以接受，因为这世上最可悲的真诚莫过于，一个人只有在为自己的谎言道歉时才会表现出来的真诚。
“丫头，我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欺骗，对不起。”
“嗯。”季茗儿强忍着心中的黑暗情绪，姑且接受了他的道歉。
毕竟不论是他还是她，都早已经脱离了幼稚的范畴。
他与她之间，本就不存在绝对的真诚，只不过从来没有人愿意点破这个事实罢了。
“早在我成为第七神王以前，世界处刑便已经在大宇宙中存在了，但是在我之后，便再也没有其他人会因为需要对世界处刑负责而死于非命或者自责发疯。而这都是因为，我非常擅长欺骗，不论是欺骗别人，还是欺骗自己。”
“所谓的世界处刑，说白了就是为拯救大多数人的善，而去行杀戮少数人的恶，为立百善，则必须有人去行这一恶，否则，一恶就会成为百恶。”
“无数无数年前，为了追求最大程度的正义，我向君神领命，自愿选择去承担这无可避免的一恶，为了拯救五个人，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掉一个人，而如果是为了拯救五百万人，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一百万人，正因如此，有无数人憎恨我，甚至舍命也要向我复仇。”
金罗语气恬淡，“其实我知道，他们才是对的，将生命用冷冰冰的数字来衡量，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取，但为了避免其他人被迫做出与我相同的选择，我还是选择了将这一恶贯彻下去。感受苦痛仅仅只是赎罪的开始，所以我选择了自我欺骗，欺骗自己，这些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无可辩驳的秩序与正义，由此而度过了无数年的时光。”
“世人畏惧我，厌恶我，憎恨我，我全付之一笑，并不是因为我真的不在乎凡人的看法，而喜欢饮酒，也并不是因为世人口中的潇洒。”
“我只喝高度酒，因为我需要酒精，来让自己变得更加迟钝。”
“——来防止自己回忆起真相，我想要强迫自己忘记，为什么要欺骗自己。”
“大人……”季茗儿眼中的泪光扑簌。
她看着他，他看向她。
“但是自从与你相遇以后，我饮酒的次数便越来越少了，这一切仿佛发生在瞬息之间，又像是早在亿万年前，星光便给了我启示，不必在意自己邪神的身份，我已经问过豆沙，她只创造了你的肉身，却没有创造你的灵魂，所以你就是你，而不是其他任何东西的附庸。”
“你是我的美酒，是我的救赎，从古至今，只有你想要成为与我对等的存在，分担我的罪孽。”
“所以我不可能不爱你，我爱你，远胜过爱这个被我守护的宇宙。”
“但我却因此而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罪孽究竟有多么深重，我思虑再三，还是觉得不能将这些罪孽让你一起分担，不为别的，只因为你是我爱的唯一的人。”
“所以，答应我好么？让自己还有我们的孩子远离我所铸就的罪恶巨塔，作为补偿，我会满足你们的一切要求，不管你们需要的是一个世界，还是一座天堂。”
……
季茗儿静静地听他说完，而后静静地站起身来。
被褥滑落，夜中，只有她白皙的皮肤熠熠生辉，胜过月光洁白。
“我不要你给的天堂。”
“我和我们的孩子，只想要你。”
她的声音出离了平静，甚至称得上有些悚然。
“别替没有出世的生命做选择，你并不知道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金罗劝道。
“因为他们有一半生命，来自于无恶不作的混沌邪神？”季茗儿云淡风起地挑明了金罗想要竭力隐藏的真意。
啪——
季茗儿甩了金罗一个巴掌，夜里，这阵声响是如此清脆显耳。
“我不允许你这么自私，因为别忘了，我可不是你的宠物。”
这句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金罗无奈地抚摸着红印浮现的脸颊，火辣辣的。
但没有给他发火的机会，下一秒，季茗儿便站在床上，将金罗的脸埋进了自己丰满的胸前。
金罗感觉自己有点呼吸困难。
“这就是我一直以来，不愿意接受你好意的理由。”
“因为我早就有预感了，你会一声不吭地溜走，如果过去的我心安理得地选择轻松的道路，成为你的宠物，那么今天，我便不可能扇你这个巴掌，也就不可能留住你了。”
“别小看我呀，金罗，这也是你我之间的较量，我敢打你这一下，只要你不敢还手，那么在未来我们的家庭，我就是一家之主，你就得听我的。”
“但如果你敢打我这个巴掌，那就说明你其实也没多爱我，那你就是一个满嘴跑火车的、彻头彻尾的骗子，那么我就会甩了你，让你自己一个人后悔去吧！”
金罗好不容易才偷偷呼吸了一口外头的空气，欲哭无泪道：“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我和你这种骗子没有什么道理好讲！”季茗儿说着，鼓起了脸颊，侧过脸去，“来！有本事你就打我呀！”
“那你先放开我……”
“不行！放开你你不就能打我了吗？”季茗儿逻辑清晰，“我不希望你打我，所以不会放开你的！”
“……”
当真是没道理可讲啊……
金罗泄了气，苦笑起来。
做事情这么霸道，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不就是跟你学的么……豆沙无语地打了个哈欠，吐了个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