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森伯兰公爵家的长子生下来是个哑巴。
同时出生的妹妹哇哇哭个不停,蜷缩在妈妈怀抱里,哥哥安安静静,攥紧圆圆的拳头,小小的胸膛随呼吸鼓动着。
婴儿不哭和哑巴没有必然联系,可能是羊水堵住了肺部。哥哥呼吸顺畅,不是这个问题。医生啪啪打了两下小屁股,他皱皱脸,突然睁开眼睛。
钴蓝色眼眸映上医生的脸庞,瞳孔微缩。眼珠左右转了转,像是在打量四周。最后低下头,看看自己。又过了片刻。
“哇哇。”敷衍般哭了两声。
医生惊为天人!接生数十年,从未遇见这么古怪的新生儿,她抱着小不点瞧来瞧去,病床上,虚弱的公爵夫人颤巍巍开口道:
“琉森,我的琉森怎么样了?”
“少爷一切健康,夫人。”
孩子递到母亲怀里。公爵夫人爱怜地瞧着他,他也回头打量母亲。
“你看,他的眼睛多漂亮呀。”
“与夫人一模一样。”
“我能看见他干净的灵魂。”
公爵夫人亲吻他圆嘟嘟的小脸。
“琉森,你会成为一名伟大的人。”
……
伟大的琉森三岁了还不会说话。
妹妹米娅满一岁时,整天咿咿呀呀地吐口水,有的字让人听得懂,有的字让人听不懂,哥哥琉森直到三岁却还是哑巴。
坠地那天,他发出了两声短促的啼哭,在那之后,再没人听过他的声音。
公爵找了许多知名医生,请来德高望重的牧师施展治愈魔法,到头来谁也解决不了问题。
某天下午,女仆在宅院里寻找米娅,一间一间呼喊她的名字。途经书房,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大大的椅子上,屁股下垫着四五本厚厚的书,正好能够在桌面之上冒出脑袋。桌子上还有一本摊开的书,小男孩津津有味地阅读着。
小少爷从小对书本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大家早已见怪不怪。不知他能不能看懂那些复杂的文字,还是只喜欢纸张里淡淡的墨水气味。
进门环视一圈,没发现另一个活泼的身影。女仆扌柔扌圼额头,很是伤脑筋。
“米娅小姐跑去哪里……老爷和夫人马上要回来了……”
“她在后花园。”
女仆愣住,转过头。
指了指窗外不远处正在挖土的妹妹,琉森放下胳膊,把书本翻过一页。
“少……少爷……是您在说话?”
琉森眨眨漂亮的蓝眼睛。
“我想是的,房间里没有别人。”
没意识到少爷小小的幽默,女仆吃惊地捂住嘴巴,一脸不可思议。
“您、您没有失声?”
“没有。”琉森微笑道。他嗓音稚嫩,却有远超孩童的稳重。
“语法系统太过复杂,我花了三年才掌握这门语言……”
后半句没有传入女仆耳中,她兴奋地冲出书房,不消多时,整座宅院都闹腾起来。
赞美女神,诺森伯兰公爵家的长子没有声带缺陷。管家吩咐厨师们晚餐新增几份菜肴,女仆长去了趟酒窖,公爵珍藏多年的葡萄酒灌满一只只高脚杯,周末邀请同流们来聚会写入预定计划,公爵夫人喜极而泣,把琉森抱在怀里,亲吻他的额头,给他梳理柔顺的黑发,米娅不满地蹦蹦跳跳,试图挤进母亲怀抱。
公爵家的长子聪慧早熟。
他可以漂亮地写出自己的名字,父亲发现他能通读书本和报纸,母亲听到他完整背诵出基础魔法口诀,私下里,女仆们偷偷地说,双胞胎妹妹经常会尿床,哥哥却会半夜起来去卫生间……
公爵惊讶于长子的天才,同龄人还在流鼻涕玩玩具呢,自家儿子天赋异禀,不能浪费,要赢在起跑线上。
与夫人商量后,给两个孩子找来家庭教师,提前教授魔法、神学、礼仪等知识。
房间里,女仆把乱跑的米娅小姐抱回椅子上,一旁的琉森少爷不需要人管,他自觉地坐直身子,在膝盖上摊开笔记本。
老司铎慈眉善目,虔诚地捧着圣经,长胡子随着他讲述上下抖动。
“……起初,女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女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女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女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称光为昼,暗为夜,有晚上,有早晨,这是第一日……”
米娅犯困,脑袋一点一点的,背后女仆轻轻搂住她肩膀,防止她从椅子上滑下。午后阳光照进落地窗,影子在大理石地面上挪动。
“……女神造物的工已经完毕,就在第七日歇了祂一切的工,安息了。女神赐福给第七日,定为圣日……女神是全知全能的,知过去,知未来,不生不灭,祂保佑祂虔诚的信徒,指引他们死后去祂的国度……”
司铎抬起头,瞥见小男孩举起手。他推推老花镜,道:
“琉森少爷?”
“司铎,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女神是全知全能的吗?”
“是的,女神是全知全能的。”
“女神什么都能做到吗?”
“当然,这便是全能的含义。”
“人类绝对做不到的事也能做到吗。”
“女神能做到一切人类做得到的,做不到的,想象得到的,想象不到的。”
“那……女神可以创造出一块祂搬不动的石头吗?”琉森眨眨眼睛。
老司铎愣了愣。
“呃,这……祂当然……不,祂不……呃,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