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大的房间之中，白色的烟雾自香炉之中升起，香味自然，国师将手中的茶碗放在一旁，一颗一颗地将黑白二色的棋子摆好。
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房门被推开，夏泽兰擦去脸上的灰尘。
“师父，您找我吗？”
“是啊，过来坐。”
夏泽兰微微皱眉，但还是听话地坐在了国师的对面。
国师微笑，拿起一旁的茶壶为夏泽兰倒了一碗茶。
“这可是陛下给我的好茶。”
夏泽兰端起茶碗，行礼，然后一饮而尽。
“如何？”
“好茶。”
“糊弄贫道是吧，这明明是随处可见的茶沫子，不过像你这么喝，即便是上品毛尖，怕也尝不出什么滋味。”
“师父……”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前线战况如何？”
“欢欣蔓延的速度远超我们的预期，一部分属国已经沦陷，这才过了一星期，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恐怕我们也要面对大批的嬉笑者。麒麟军虽是精锐，但是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战，更何况一旦被感染，我们要面对的就是更加强大的嬉笑者。维持军心已经很困难了，民众那边更是难以安抚，还好几名将军都不是等闲之辈，就目前来看我们还算好的……据说帝国和萨德王国那边更是不容乐观。”
“原来如此。”
国师平静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自从方丈统一东方之后，便收服了周边的诸多小国作为属国，就像瀛洲那样。
而这些附属小国虽然保留了自己的军队，但是为了避免威胁，都被尽可能地削弱了军事上的力量，这也就导致了现在的情况下方丈必须要派出支援。
“前线正忙，如果师父没有什么要紧事，我就先走了。”
夏泽兰的语气中带着不满。
“你并非前线军官，没有必要一直在前线奋战。对了，菲娜殿下那边，可有联络？”
“没有，除了最近给我们共享过一些古代技术的道具之外……关于欢欣和嬉笑者并没有拿出什么对策。而这些道具虽然精巧，但是收效甚微。现在其他国家也是自顾不暇，圣城那边据说完全断了联系，就连勇者那边都没有消息。静谧之森更是遭受了很严重的打击，菲娜小姐已经赶过去支援了。我怀疑菲娜小姐一定是隐瞒了什么，以她的性格，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事件恶化到如此地步。”
“你的推测很合理。来，下一盘。”
“师父！”
“你有诸多疑惑，此盘，为师便为你解惑。”
“好吧，我知道了。”
夏泽兰夹起白子，下在棋盘之上。
“你品行端正，正直无私，这是你的优点，但也是你的缺点，正所谓过刚易折，便是这个道理。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擎天才会选择你，我不担心你的机敏，你并非无能愚钝之辈，但是比起谋策之士，你还是少了几分心机。此次事件，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
双方的对话没有停下，他们的手也并未停下，黑白子不断地填充着棋盘。
“此番劫难，会威胁这个世界。”
“您早就知道？”
国师笑了笑，他捏着自己的胡子，目光悠远。
“一些事早晚都会发生，只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只不过是恰巧，它在我们的时代发生了而已。”
“您的意思是……菲娜小姐吗？”
“没错。她的出现，让这一切连接到了一起，而你也是如此，斗技大会上你们之间的‘缘’让此时此刻的方丈也牵扯其中。并非责怪菲娜殿下，如果没有她，早晚也会有和她相似的人出现……只是，她完美地让一切发生了，仅此而已。”
“如果我和菲娜小姐没有交集，方丈能够幸免于难？”
“你知道答案。”
“方丈不可能置身事外。”
国师点了点头。
“你可曾后悔过你的选择？”
“落子应无悔。”
夏泽兰落下一子，棋盘上的国师已成困境。
“哪怕有所牺牲？”
夏泽兰的表情变化，他有所犹豫。
“我曾经和勇者说过，牺牲一部分人来拯救更多的人并非正义，但那的确是无可奈何之下的正确之举。此次事件的影响，远超我的预期，我也没有自信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但是我还是想要尽我所能去救更多的人。我虽能力有限，但我也必将竭尽全力，如果我没猜错，菲娜小姐依旧是破局的关键。现在各方受难，而能够缓解危机的除去我们神器持有者和各方强者，便只有菲娜小姐一人而已，显然敌方的目的是让菲娜小姐分身乏术。那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减轻菲娜小姐的压力，让菲娜小姐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找到真正的敌人到底是谁。至于普通民众，我能救一个是一个。”
“很好，如此心性也不枉我对你期许甚高。为师可以明确告诉你，此番劫难，我等面临的不仅仅是一人或是一国的危机，而是整个世界的生死存亡。贫道虽不能看破天机，却能破窥天机的一角。为师不要求你做到问心无愧，但是你须秉持本心，去帮助你认为对的人，做对的事。”
“我明白了，但真的这么严重吗？”
“它远超你的幻想，甚至就连菲娜殿下，此时也处迷雾之中。”
“我们不需要提醒她吗？”
“不需要，她自有她的劫数与机遇，我们要做的便是尽好自己的责任，方丈的子民也要有我们的气节。”
“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吗？”
国师看着夏泽兰的眼睛点了点头，而夏泽兰也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的棋子。
“为师只教你一个道理：杀一人以存天下，非杀一人以利天下也；杀己以存天下，是杀己以利天下。于事为之中而权轻重之谓求。求为之，非也。害之中取小，求为义，非义也。”
夏泽兰安静地听着国师说的话，他将手中最后一子落下，绝杀之势，这盘棋他赢得很轻松。
“弟子谨遵教诲。”
“去吧。”
轻轻挥动手中的拂尘，国师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等到夏泽兰离开，他才神色严肃地将几颗棋子的位置更改，这样，就是他的杀阵了。但是他必须要让夏泽兰赢，这是他身为人师的教诲，也是他给夏泽兰的觉悟。
“落子无悔吗？孺子可教也。”
“老东西，你这是在劝你徒弟去送死。”
一枚精巧的纸人跃到了棋盘之上，有些苍老的声音从纸人的身上传出。
“你我都明白，他们都要站在最前线，没有决心，必然功亏一篑。夏泽兰虽是皇子，但是他还是神器的持有者，他肩上背负着从历代神器持有者那里继承的责任。为何神器选中者要有着高贵的品质？哪怕神器没有自己的意志，但是它们从未忘记自己的责任。坚韧不拔的意志，拯救生命的决心，守护他人的誓言，魔王正义的品格以及坚定不移的信仰……或许神明留下神器的目的，就是让人类不要忘记这些人性中珍贵的东西。”
“这对他们也太残酷了些。”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哼，你就会讲大道理。”
“那边情况如何了？”
“它已经开始行动了，如果它彻底展开，只靠方丈的麒麟军是挡不住的。对方很聪明，他们把那个小丫头引到了静谧之森，可我们和兽人部落这边就没有支援了。等到静谧之森那边的威胁解除，我们两家可都要火烧眉毛了，他们在故意拖延时间。”
“呵，你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头脑还是很敏锐嘛。”
“老东西，你说谁老呢？”
“贫道失言了。”
“你的小徒弟能挡住那东西吗？”
“若非此时此刻，贫道倒是想让他历练一番。可惜，并非良时……”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小辈们都这么忙碌，我们也不能乐得清闲啊。”
“你要亲自动手？”
“有些事，还是我们这些老家伙来吧，总不能看着他们年轻人都走在我们前面。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太久没出手，已经忘记术法怎么使了。”
“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走一趟。”
“当真？”
“我有必要骗你吗？我是怕你身子骨经不起折腾，要是折在我们这，可就太晦气了。”
小纸人抱着自己的肩膀，一副傲气的样子。
从对话里来看，对方和国师已经是老交情了，说话根本没有什么客套。
“那可真是太好了，贫道一个人，怕是真有些应付不来呢。”
“别装了，你堂堂方丈国师，会输给那么个铁疙瘩？”
小纸人放下手臂，妄向国师，语气变得有些奇怪。
“说真的，你还有多长时间？”
国师脸上的神采黯淡了一些，他摸着自己的胡子起身。
“一鹤西来瘦有余，每将生死问何如。几回见我扶还拜，两月来书病不除。枕上希夷千古梦，手中庄子十年书。人间若果神仙有，愿侯新江旧草庐。”
“酸死了。”
“哈哈，贫道去也。”
房间大门打开，国师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看着晴空万里，看着阳光明媚。
“总会过去的，未来是属于他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