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娜坐起了身子，她看着窗外的景色，树上的叶子已经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上站着几只她叫不上名字的小鸟，而她也不知道今年的第一场雪什么时候会落下。
瞳孔渐渐收缩，她的目光从窗外的萧瑟转移到了那玻璃上反射的人影，那是她自己的落寞。
继承自母亲的红色头发，好像一把火苗，这两年她的头发也留长了很多，小时候日子困难，长头发难以打理，她就自己割掉了，现在看来，确实长了不少。
而脸上的雀斑在玻璃的反射中有些模糊，她头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自己的脸，现在她的样子，是像那位国王多一些，还是像那位修女多一些呢？
敲门声打断了菲娜的思绪，她没有回应，目光依旧注视着窗上的玻璃，而敲门声依旧耐心，直到第四遍响起。
“进来吧。”
短暂的安静，然后是门打开的声音，从玻璃的反射之中菲娜能看到端着食物和水进来的女仆。
“您身体好些了吗？”
“嗯。”
女仆站在菲娜的身旁，站得笔直，她依旧端着手中的托盘。
“我不想吃。”
“您从昨天开始就什么都没吃了，或许以前的您不需要，但是现在的您，不行。”
菲娜终于转过了头，她带着微笑看向安洁。
“外面是不是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是的，大家都很想知道兽人部落花海里面出现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你不失望吗？安洁。”
“为什么？”
“对我，看看我现在的样子。”
“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会这么想。”
安洁把手中的托盘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她蹲下身子，轻轻拿起了一抹菲娜鲜红的发丝，然后吻了下去。
“对我来说，现在的您反倒是更加顺眼些。”
“安慰我吗，这是？”
“不，比起之前的样子，这样的您看起来更加容易接近了，不至于随时把我抛下。之前的您太容易吸引别人了，现在的您或许可以少些人觊觎，所以别担心。”
“你不觉得我骗了你们吗？”
“什么？”
“我的样子，我的行为，我的一切，都是隐藏在那副外表下的那身力量下的虚幻的泡影。”
“那您有掩饰过自己吗？高傲难搞的性格，聪明贪财的本性，这些都是您演出来的吗？”
菲娜笑了笑，摇了摇头。
“那些东西很难演出来吧。”
“所以我并不认为您骗了我，或是其他人。”
“可我还是做了任性而不负责任的事情。”
“如果您任性又不负责任，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而您也不会现在什么都吃不下。请不要再担心了，还有我们在呢。”
菲娜看着总是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女仆，她果然有些太了解自己了。
菲娜平静的神色之下，是那颗惴惴不安的心脏，她很想知道外面都出现了什么变化，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可是她又有些害怕，她做了个过于大胆的决定，而她很难想象失败的后果。
“我要见见魔王大人。”
“很抱歉，在您把这些吃完之前，除了我没有人会见您的，这是我们大家达成的共识。”
“大家？”
“虽然有些不服气，但是您觉得只有我一个人担心您吗？”
“是吗……好吧，不过我真的很需要见一下贝莉和魔王大人，可以一边吃一边聊吗？”
“唔……”
“拜托你了嘛！安洁～”
菲娜摇着安洁的手臂，一幅撒娇而又可怜兮兮的样子。
“您太犯规了。”
很快，房间里就又出现了两人，而安洁站在一旁，菲娜在床上撕着面包，一小块一小块地放进口中，魔王和贝莉则坐在床边。
“贝莉先说吧。”
“菲娜，你没事吧？”
“还好，不过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吧？”
贝莉低下了头，她似乎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我知道的，不过只想再确认一下而已。”
菲娜看着手里的面包，狠狠地撕下一块。
“王后殿下被发现死在了房间里，死状凄惨，她临死前写下了一封给你的信。陛下下令封锁了消息，然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书房里，我想去见他，但是陛下拒绝了我，我也把你的情况告诉了陛下，他让我照顾好你。”
“信呢？”
贝莉再次犹豫了起来。
“你看过了啊。”
菲娜突然释然地笑了出来，然后伸出手。
“给我，谢谢。”
“菲娜……”
贝莉最终还是拿出了那封满是污渍的信，上面的血已经变得暗红，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是菲娜还是能够看到上面写了什么，想要表达什么。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菲娜的视线从信上的字句扫过，她的内心正在发生着什么变化，明明思考地很多可现在却什么也不想了，内心只有一种情感在爆发，直到充满了全身。
她死死地捏紧了那封信，纸张被她揉皱，接着她发疯似的把它撕碎，然后捶打着床铺。
她应该多和她聊聊的，明明可以多陪在她身边一些日子的。
“这些话……她可以亲口告诉我的！”
“菲娜……”
贝莉抱住了菲娜，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放松下来。
而魔王只是默默地叹息，她也失去过父母，她能理解这种感受。
“我没事了，谢谢你，贝莉。”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魔王大人，您有很多问题吧？”
“是，但是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会问。”
菲娜直起身子，她的表情恢复到了平常，异常平静。
“您这么迁就下属可是做不好领导的。”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没关系，您问吧。”
魔王再次叹息，她坐正了身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谁能把你伤成那样？”
“是我自己做的。也是我，杀了斐琳，杀了我的老妈。”
菲娜用较为平静的语气把事情的经过都讲了出来，从她孵化了一枚卵，到她逃回柯隆遇到了执行官化的斐琳，然后伊丽莎白出手将她击杀，最后她亲手挖出神之血的心脏，脱力后被黑骑士抢走。
魔王静静地听着，直到菲娜说完，她也依旧沉默。
“您有对我很失望吗？”
“为什么？”
“你们的回答真是都出乎我的意料啊。我做了很愚蠢的决定，我把能够毁灭世界的怪物提前放了出来，我把能够解决问题的力量亲手送给了敌人，我的所作所为，简直愚蠢至极。”
“即便如此，那也是你的选择。菲娜，我说过，拯救世界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的力量用在什么地方是你的选择，我们可以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大义来裹挟你，但那是我们有问题，错，绝不在你。或许我们失去了抵抗灭亡的力量，但是我依旧认为把所有担子都扔给你那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你没有必要为我们负责，也没有必要为这个世界负责，这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
“您还是这么正义啊。”
“你要知道，我真的很担心你，我们都很担心你。兽人部落因为那个怪物已经乱成一团了，但部落首领还是联络了我四次，询问、关心你的情况，而夏泽兰也过去帮忙了，东方胧月本想一起的，但是他让她留下帮忙照顾你，毕竟都是女孩子方便一些。或许会有人责怪你，但是我们，我们这些知道你究竟做过什么付出了什么的人，我们绝不会那么做的。”
“这还真是让人感动啊，我可真是有个好领导。”
魔王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
“你就一边感恩戴德一边好好先休息吧，我还要去开会，事情我已经了解了，我也会给其他人解释。另外，关于卵里的那个东西，你有头绪吗？”
菲娜摇了摇头。
“伊丽莎白也没有见过那种怪物。”
魔王沉思了片刻，然后开口。
“根据兽人部落那边传回来的情报，我们暂时将其命名为‘花之塔’，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它除了在颂唱无法理解的歌谣之外，似乎并没有做什么。而踏进它范围内的人会感到莫名的不安和恐惧，哪怕施加了精神强化魔法也不行，所以很难靠近并探查它的情况……所以我们推测，或许要等到其他五枚卵孵化，才能明白这东西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
“那个时候可能就来不及了。”
“我明白，但目前我们别无他法。还有，抢走你神之血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不知道，但是很快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
菲娜没有回答，只是对着魔王笑了笑。
而魔王看着菲娜的表情，她突然灵光一现，好像明白了什么。
“什么！？你居然真的敢这么做吗？”
魔王扶额，一顿摇头。
“算了，服了你了，好好休息吧。”
说完，魔王就一个人离开了，留下安洁和贝莉，四只眼睛一起盯着菲娜。
“呃，为什么这么看我？”
“您答应我吃完的，手和嘴都停下了。”
“啊，好。”
菲娜继续吃着面包，然后看向贝莉。
“你又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最后和魔王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不明白？”
“贝莉啊，怎么说你也是有王位继承权的，不能只长肌肉啊，要多读点书。”
“嗯？”
“行了，说出来就不礼貌了。等我吃完，带我去见老头子吧，我有话要和他讲。”
“可你的身体……”
“没事的，那位国师帮了我很多，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