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木尚有知（枝），而君心尚不如木枝（知）。」
“师兄……”
“嗯？”
“师兄你又要下山吗？”
“嗯。”
顾菁儿蹲在小院里，她正盯着刘文斌看，而刘文斌则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他，忙着手里的活儿。
“师兄，你就不能多陪陪我吗？”
“嗯……”
“师兄！”
顾菁儿的语气变得不满，她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而刘文斌则是带着淡笑，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然后满意地看着自己面前这刚刚植下的一枝桃花，然后站起身。
“师妹，你刚刚说什么？”
“果然没听我说话！我说师兄能不能多陪陪我！师父已经去闭关了，你要是再下山，不就没人陪菁儿玩了？”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还需要人陪着啊？”
刘文斌笑呵呵地摸了摸自家师妹的头，而顾菁儿还是不高兴。
“师父这支本来弟子就少，其他师兄都不在山上修炼，本来师兄你还陪着我，但是自从你上次下山入世之后，你就不愿意留在山上陪菁儿了！”
“唉，要不是你身体不好，我也带你一起下山了。”
刘文斌和顾菁儿的感情还是很深，从顾菁儿上山后都是刘文斌在照顾他，顾菁儿虽然在修炼一途很有天分，但是她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却越来越差，大部分时间都要在忘忧山上调养。
“师兄……”
顾菁儿摇着刘文斌的手臂，一直在撒娇。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哼！师兄你就是块儿木头！总把我当小孩子！”
“这不是都答应你了吗？特地给你植了这株桃花，等师父出关，等这桃花长大，我就回来了。”
“真的吗？”
顾菁儿抬起头，看着自家的师兄。
“嗯，师兄答应你。”
那一年，桃花刚刚种下，男未婚，女未嫁。
而这一个承诺，就是五年，这五年，他都没有回山。
直到少女面色憔悴，她身形单薄，甚至有些脆弱。
一片桃花落下，她伸出手接住，看着那一片淡粉色的白嫩。
“丫头……”
须发皆白的老者出现，他站在顾菁儿的身后，轻声叹息。
“师父，您怎么出关了！”
少女急忙起身。
“别起来了，丫头。唉，你都这样了，我还能安心闭关吗？”
老道摸了摸顾菁儿的头，一脸的心疼。
少女眼中含着泪光：“师父，没有进阶？！那您……”
“时也，命也。可能那个境界，注定与我无缘吧，丫头，走，我们下山，师父陪你去医病，去寻药。”
“师父……您说师兄他，现在还好吗？”
老道再次叹息，猛地一挥衣袖，改成了一脸的愠怒。
“谁知道呢！哼！臭小子，五年了，一次也不回来，一点信儿也没有！可怜你个傻丫头，对他一往情深。我就没有他这个孽徒！”
顾菁儿的神色之中带着些许的幽怨，她看着自家师兄为自己植的那一株桃花，如今已经枝繁叶茂了，可是和自己的那个承诺，师兄为何还没有实现呢？
“怎叹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夜已深，街上几乎已经没有了行人。
小屋内，锦制的帷帐中没有冬夜的寒冷，反倒是有着几分温暖。兽形香炉之内，飘荡起一缕缕白色的烟雾，少年少女相对而坐，在这样的夜中，徒添几分暧昧。
“刘公子，吃个橙子吧。”
少女的纤纤细手剥开新产的熟橙，递给少年，而少年带着几分羞涩和尴尬，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不该接过。
少女的脸上笑意盈盈，美眸流转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将剥好的橙子放下，在用手帕擦了擦手，拿起了一旁的笙，微微调弄。
“不如，我为公子吹奏一曲？”
“徐小姐，不必客气。为祸徐家的妖兽已被在下斩杀，而且师门还有急讯传来，让我速速返回师门，就不多叨扰徐小姐了。而且你我男女有别，如此共处一室，实在多有不妥。”
“刘公子太见外了，更何况返回师门何必急在今夜？如果不是刘公子仗义出手，我徐家已被那妖兽屠戮殆尽，刘公子就不能多留几日？也算我们徐家，略表谢意。再说这外面寒风凛冽，霜重马慢，您今夜又上哪里住宿呢？不如，就不要走了。”
“这不太合适。”
“刘公子，就那么讨厌和我共处一室？”
徐家小姐的眼中带着些许哀怨，而这副女儿家的姿态，让没有什么男女相处经验的刘文斌多少有些不知该如何自处，一时间有些汗流浃背。
“咳咳，并非如此，只是确实有师门急讯，我要尽快回去。”
“就一晚，不可吗？”
徐家小姐揉搓上了眼睛，作势欲泣。
“这……好吧，那我，那我明日，再出发。”
香炉内的熏香还没有焚尽，而烛光一直摇曳，悦耳的笙歌传出，唯有一名少女，芳心暗许。
…………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忘忧山的小院之中，大雨滂沱，身穿黑衣的少年正跪在一株桃树之前，他低着头，在这大雨之中多少显得有些凄凉和落寞。
一把伞，遮挡在了少年的头顶，一身灰色长衫的中年人打着伞，站在了他的身旁。
“顾丫头和你师父在外面寻到了一株天心莲，那药，能救顾丫头的命。”
“是谁？”
少年的声音嘶哑，而又狠厉。
“唉，是渊诡谷的人。”
“邪宗？”
少年抬起头，漆黑的眼瞳中，燃烧着名为仇恨的火焰。
“顾丫头，久病缠身，没有什么实力。而你师父，本就是油尽灯枯，又为了顾丫头破关而出，他们被邪宗围攻……等我赶到的时候，你师父已经身陨，顾丫头还有最后一口气，她最后，就是想见你一面啊……”
“都怪我……我应该一直在山上陪着师妹的！如果我在，师父也不用破关，师妹要找药我也可以陪着去……都是我的错！我誓要覆灭渊诡谷！”
“文斌，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百门大比在即，你不要被仇恨冲昏头脑。”
“此仇不报，枉为人哉！”
“唉……”
回应少年的，只有这一声声重重的叹息。
“师叔，师妹和师父，是不是都对我很失望？”
“这不是你的错，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命吧。”
“如果这一切都是命运，那我们修炼还有什么意义？如果我们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左右，我们还修什么炼！”
刘文斌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中年男人没有说什么，他拿出一封信，交给了刘文斌。
“这是顾丫头走之前给你留下的，她经常在这树下等你，她真的很喜欢你啊。”
淡蓝色的光罩将那封信包裹，隔绝了那淅淅沥沥从伞上落下的雨珠。
那封信很长，足足有满满的三页信纸，或许是感觉到了自己身体越来越虚弱，顾菁儿在心中将她的一切心意倾吐其中。她很害怕，她怕死了之后都没有机会，让自家这个像是木头一样的师兄，明白自己的心意。
信中是那都属于少女的淡淡情愫，她仰慕那个一直照顾自己的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喜欢盯着他修炼时认真的样子，也喜欢他给自己做饭时间贤惠能干的样子，她总是回痴痴地望着自家那个师兄，看着他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帅气。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差，而那个一直只属于自己的师兄，却开始频繁下山，离她越来越远。
她喜欢听师兄每次回来讲山下遇到的故事，也喜欢看豪情万丈的师兄说自己有一天要去试一下那天下第一，她觉得，那时候的自家师兄最帅了。
她没敢告诉自家师兄，她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她知道师兄想要的是什么，她不想让师兄一直在这山上陪着自己，自家师兄是成就大事的人，自家师兄在自己心里就是最强的人。
「师兄，菁儿并不是想要让师兄对菁儿徒增挂牵，也不是想要让师兄心怀愧疚，只是……菁儿不想让自己的心意，就那样被埋没。这是菁儿最后一次任性，菁儿想要告诉师兄菁儿多么喜欢你，请师兄后面帮菁儿照顾好那棵桃树，那是师兄送的礼物，菁儿可珍惜了。
师兄，你答应菁儿的承诺没能实现，桃花开了，师父出关了，可是你没能回来。所以，你要再和菁儿做个承诺，你要成为天下第一，不仅仅是做菁儿心中的天下第一，还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菁儿的大师兄就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
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从他的脸上滑落，他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弄皱了手中的信纸。
“师叔，我会去参加百门大比，我也会赢下来。”
“你想好了？”
“是，这是我必须去做的，这是我和师妹的承诺。”
“以你现在的实力，想要当那个天下第一，很难。”
“那我也要去做。”
少年抬起头，他站了起来，眼中只有坚强和不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