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明明称呼是那么甜美，穿着粉红围裙的妹妹是那么可爱。
然而摆上饭桌的碟子里却扭动着形状莫名的漆黑生物，鲜红酱汁散发着浓重血腥味，伴菜蘑菇五颜六色……
“莎、莎莉娜？”
“要好好品尝哦。因为哥哥交到女朋友了嘛，不好好庆祝不行。”
“关于交上女朋友这件事……”
“我全部知道哦，所以调料味是从墙角泥砖上刮下来的特别盐粉呢。”
……那是硝吧？
看着眼前金发女孩子甜甜的笑容，姬天狼只感到一阵阵窒息。
“莎莉娜，这道菜真、真的会死人的。”
“反正欺骗女孩子感情的哥哥肯定会被刺死，不如由我亲手……不如由我用这双手做出来的菜……”
眼前的妹妹如同坏了一般双眼渐渐失去光彩，维持着空洞笑容喃喃自语。
变成这样子，姬天狼只剩一个方法。
“莎莉娜，醒醒，睁开双眼好好看看现实啊啊啊啊！！！”
“该睁开双眼看看现实的是你呐。笨蛋姬天狼。”
额头突然受到什么重击之后，影像全部归于黑暗，身体沉重感逐渐清晰起来。
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充满生气，仿如人偶娃娃般可爱的女孩脸庞。
看见脸庞上圆乎乎大眼的绯红眼瞳，姬天狼一下子清醒。
“搞什么，原来是思瑞丝啊。”
“真失礼呐，如此完美的美少女不是思瑞丝还会是谁？”
“原型明显是莎莉娜吧……”
姬天狼毫不留情指出思瑞丝盗用莎莉娜样子的事实。思瑞丝正常形态应该是蓝白色，有着毛茸茸感觉外表的椭圆光球。大小跟成熟蜜瓜差不多，一只手抓不完，两只手捉刚刚好，而且温度适宜，冬暖夏凉。
对于指控那个本“人”毫无愧疚，甚至理直气壮地挺起胸。
“谁叫我设定上也是妹妹呐。”
打出生瞬间就在一起的思瑞丝什么样子都好，姬天狼看看四周。
只有一张床与柜子的简洁房间，柜子还罩着遮挡积尘的白布……确实是昨天和星灵姬学院院长特琳娜见面的小酒坊二楼客房。
明朗朝阳光已经洒进房间，姬天狼大大伸个懒腰，下床穿鞋。
“今天果然还是马上去报到吧。”
“不用急嘛，一周时间从南方边境乡下步行到崔克萨斯城，普通人只会觉得你是个怪物，过一两天再报到不迟。”
想想自己翻山越岭劈荆斩棘顺便战死几只凶灵走的路，再想想崔克萨斯城的方向……姬天狼发现一个事实。
“原来是为了这一两天啊……”
“不！是为了让笨蛋乡下小鬼尽早适应城市！”
思瑞丝双手握拳叉腰面色凛然地说完，闭上双眼“嗯嗯”地连连点头。
似乎觉得这说法相当过得去。
确实，自己对城市了解仅限于“很大”、“人很多”，姬天狼姑且把思瑞丝说的当成事实。
“那么，怎么适应？”
“唔嗯，昨晚一晚时间我已经制定出完美行程。”
“喔……”
在姬天狼呆呆应答的时间里，思瑞丝从大红短裙口袋取出张白纸，伸直手举到姬天狼眼前。
“看吧！”
“……星息之钟敲响后在城南集市北边雕像下集合？”
第一行姬天狼就发现问题。
“思瑞丝，集合之前你打算去哪？”
“你管我。”
思瑞丝不知为何气呼呼地鼓起脸颊。
但姬天狼完全不知道自己碰到她哪块逆鳞。
“就算是现在，你离开我身边的距离顶多三十米，超过距离会消失吧……”
因为星灵的形态需要精神力维持。而所谓的精神力，本质是从构成灵魂的特殊魔力团中散发出的微弱魔力。假如人体蕴含的所有魔力总和是一，精神力总量占的比例还不到千分之三。那么微量的魔力，散发出去基本上会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哼，算了。”思瑞丝鼓着脸颊把纸揉成一团，“姬天狼个笨蛋，笨蛋，快快给我吃硝盐青蛙血拌活眼镜蛇毒蘑菇大餐死掉吧！”
为什么会知道那个？！
梦中恐怖景象再一次浮现，姬天狼急忙用力甩甩头。
“我只是想如果思瑞丝有什么事情，先一起搞定比较好。”
“事情？”
“嗯。还是说事情很危险不能带上我么？”
听完解释，思瑞丝用力叹口气。
“这个笨蛋，果然还是快吃硝盐青蛙血拌眼镜蛇大餐给我死掉吧。”
※
星息之钟，这是粗略计算时间的人们正式开始一天活动的钟声。洪亮悠长的钟声响过之后店铺会陆续开门，露天市场与交易所也会渐渐变得人头涌动。
中年妇人提着篮子去露天市场，驾着大马车的农夫将蔬菜瓜果送进商会停货场，店铺老板打点着店面，翘首等待顾客。城下风景看上去与镇子风景没什么不同。不同之处只在于道路的干净程度，人的数量而已。
因为每个季度都要到镇议事厅做工作报告，每逢节庆村里要到镇上大量采购东西时又是村守卫队负责跑腿，所以姬天狼对镇子并不陌生。
有什么地方特别需要注意吗？
姬天狼正要开口问，思瑞丝却突然兴奋地指着卖水果的露天摊档。
“姬天狼！我想要那个！”
货架上每格装着不同时令水果，从西瓜、蜜瓜到葡萄苹果一应俱全，但思瑞丝指的是连着青枝的小红果子。
“……樱桃？”
“对。”
“买给你是没问题，你能吃东西么？”
虽然现在是人类十三岁小女孩的外形，不久之前思瑞丝还维持着光球模样，姬天狼想象不出她吃下东西会变成怎样。不管这幅身体再怎样逼真，究竟与作为武器防具的星灵装一样，是那团光球幻化成的东西。
看思瑞丝定格住的兴奋表情，姬天狼觉得她八成是刚想起这件事。
然而思瑞丝还不死心。
“试、试试看？就像第一个吃河豚的人类……”
“听说那个人死了。”
“呜……”
看不过那副像受委屈的小狗模样，姬天狼叹口气摸出小钱袋。
据思瑞丝以前说，只要有那个意思，靠近食物她就能知道食物的口感与味道，不存在也不需要“吃”的过程。换句话说，不用买思瑞丝也能将货架上的水果“吃”一遍。
但是……
“噢，姬天狼，樱桃果然酸酸甜甜的好吃呐。”
见思瑞丝眉笑眼开的满足样子，姬天狼把刚想到的东西咽回肚子。
“那么，接着去哪适应？”
“买上能边走边吃的早餐，到主大街那边去！”
思瑞丝说的主大街即是直通城门的六马大道。城下街市原本城堡周围的乡村，由于人口不断增加，村子变成镇子，镇子再连成一片之后就形成现在的繁荣街市。如果没有人，主街也不只孤零零的马车大道吧。
等姬天狼咬着面包条转过两个街口时，主街两旁早排起两列人墙。
说到街两边站满人的可能性……
“有什么节日游行么？”
“哎呀，小伙子是外地人吧。今天是学院的小姐们出城训练的日子哟。”
旁边臂弯还挎着篮子大妈起手挡着嘴“嗬嗬嗬”地笑几声。
“在城里预备役这么有人气？”
“来了呐，姬天狼快看。”
大妈还没回答，思瑞丝先踮起脚尖指向城门方向。
姬天狼眯眼看去，只见长长两列骑着高头大马的女子慢慢沿着大街往这边走来。前头每名女子身披深紫单肩披风，上身大领口衬衫外套件黑背心，下穿黑格红短裙。看她们在马上笔直的坐姿，轻易看得出是军人。
“不过看年纪说是预备役会不大了些啊？”
根据姬天狼感觉，前面十几二十名披风女子的年纪全在二十五六岁上下。叫“阿姨”对她们有点失礼，叫“姐姐”则对自己失礼。
对此思瑞丝“嗤嗤”笑两声。
“笨蛋姬天狼，那些明显是护卫呐，第五星灵骑士团驻星灵姬学院的守卫队成员。看后面的。”
“喔……”
后面同样骑着马的女……孩子看上确实是适合预备役的十五六岁，除了没有单肩披风之外，穿着与星灵骑士团的星灵姬倒一模一样。
越后面的女孩子年纪越小，从十五六岁到十四五岁，再到十三四岁。摸约四百人的队伍，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占了三分之一。
“…………”
“怎么了？”
“最后面的完全就是孩子吧。”
身体幼小得仿佛一折就断，跟莎莉娜一样，脸颊还没有退去圆滚滚的稚气。
“预备役不都是孩子吗？”
思瑞丝抬起头反问，而之前搭话的大妈跟着。
“看那些孩子多精神，真是的，为什么我家三个孩子都没有星灵呢？”
如果有的话，姬天狼相信某个晚上她也会躲着孩子哭泣，然后哀叹……
……至少有一个孩子没有星灵也好。
“咳哼。”
刚飞远的思绪被一声干咳打断，姬天狼把视线转回身边。
思瑞丝正对出行马队偷偷伸出手指。
“其实今天的目的是那个。”
“嗯？”
顺着思瑞丝手指方向望过去，姬天狼轻易发现夹在队伍中的显眼存在。
年纪与莎莉娜相仿，留着一头银发的少女，两马并行的队伍中唯独她身边没有同伴。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缺人还是故意孤显她的存在，但有一点姬天狼很清楚，宛如冰雕娃娃般可爱的少女散发着难以接近的气氛。
假如要形容那股气氛……
“总觉得好像躲在无形的墙壁里面啊。”
“唔嗯，合格。”
思瑞丝很了不起似的点点头。
“旁人看来那毫无疑问是亚格尼斯公爵家难以接近的女儿，狄妮-亚格尼斯。因为是名副其实的公主，所以不屑跟普通人接触呐。”
“事实刚好相反，是这家伙害怕其他人？”
“准确说，是害怕伤到其他人呐。因为她的星灵正是那个雅歌妮丝，鸟脑袋的笨蛋。与十全十美的我不同，这几百年那只鸟脑袋的笨蛋放弃判断能力，往直觉与力量方面直线飞奔。当不会思考的笨蛋碰到居心叵测的人，笨蛋姬天狼也应该能猜得出结果吧。而她从小就生活在贵族世界，换句话说大人物的世界，笨鸟脑袋碰到坏家伙的次数可想而之。”
“真辛苦啊。不，等等……”
姬天狼突然发现一个严重问题。
那女孩的星灵是雅歌妮丝，即是要拉拢成同伴的目标，那自己接近她算不算居心叵测？
假如算的话……
正在脑海好像要浮现出什么恐怖画面的时候，姬天狼忽然听见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先回头的思瑞丝瞬间砸嘴。
“嘁，还以为是谁，原来是老太婆呐。花枝招展之前先想想自己的年纪吧。”
“死，小，鬼。你，说，什，么——”
蓓蕾瑞丝似乎要用眼神瞪杀思瑞丝般瞠大双眼，弓身与思瑞丝对视着。
姬天狼很想提醒蓓蕾瑞丝，穿着露肩低胸长裙弓身与思瑞丝打眼神架，许多东西好像能让他这角度一览无遗。比如深不可测的沟壑之类，两座浑圆山丘顶峰之类……
其他提醒方法似乎只有让蓓蕾瑞丝赶快想起正事吧，因此姬天狼先伸手挡开思瑞丝的脸，然后再问。
“蓓蕾瑞丝，有什么要紧事吗？”
“啊，是的。事实上我们想请姬天狼帮一个忙。”
蓓蕾瑞丝右手按着丰满的胸口，郑重其事地说道。
※
密林里早搭起了野战帐篷，披着深紫单肩披风的男女匆忙往帐篷里搬进桌椅与装着各种颜色细沙的罐子，似乎要布置沙盘台。
姬天狼在帐篷角落见到了老妇人模样的特琳娜-阿瑟。
虽说这副模样才符合星灵姬学院院长的印象，但昨天那名齐集艳丽、端庄、优雅于一身的年轻女子才是特琳娜的真正样子。
一切都是为了从幕前退到不显眼的幕后。
不过特琳娜的真正样子并没有改变，她用精神力向四周发散干涉波，干扰其他人对她外貌的正确认知。认知力受到干扰的人即使看着仍然过分年轻美丽的特琳娜，“看到的”也只是一名刚上年纪的老妇人。
这是思瑞丝没有传授给人类的技能，世上会用的人估计没几个，姬天狼觉得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于是直入正题。
“院长，总之按您吩咐来这东郊树林营地报到了，接下去该做什么？”
“嗯，稍微呢……帮忙消灭几只凶灵。”
“嚯嚯，有一团徒孙还不够的凶灵叫做‘稍微’。”
对于思瑞丝毫不客气的插话，特琳娜只是沉默着取出一只信封。
思瑞丝接过信封，用鼻子闻了闻封蜡的味道。
“星知院？特琳娜，什么时候开始你也相信那种可疑机构的话了？”
“没办法。关系到亚格尼斯家的女儿，我不得不预防万一。”
“抱歉打断一下，那个星知院究竟是什么？”
听到姬天狼提问，思瑞丝马上摆出一副“问得好”的表情，神神气气大幅点几下头。
“莎朵苏那幸运笨蛋不在的话，所谓的星知院不过是一群整天看着星盘、星相做胡乱猜测的神棍聚集地。”
“问题是预言星灵又出现在星知院里呢……”
听完声音四面八方响起的插话，思瑞丝突然脸色发青。
“你、你你你们这些家伙！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看上去很有趣，先让我旁观一阵子’莎朵苏这么说了。”
“那是中立的意思？”
“不好说。从以前开始她就好像相当中意小狼思瑞丝，究竟是爱屋及乌地帮你一把呢，还是把你当做敌人呢，外人不好判断。”
“可、可恶……”
“剩下两只相性与你最差的雷古勒斯与阿娜波，毫无疑问是敌人吧。强敌雷古勒斯依旧在王家，阿娜波照样跟兔子一样不知道躲在哪里。她和雷古勒斯相性也不怎样，现在就联手的可能性很小。”
等蓓蕾瑞丝说完，思瑞丝立刻硬起口气。
“就算那两只联手又怎样，现在玩的又不是星灵战争。”
“但我们只有三个月时间。”
特琳娜轻轻叹口气。
“莎朵苏只保证了这点时间，因此我们没办法做太多准备。当务之急是先应付狄妮-亚格尼斯的‘命运’。那孩子已经相当被人畏惧着了，星知院的预测恐怕没错，跟雅歌妮丝相对的大凶灵出现可能性非常大。”
大凶灵，关于这个名词，姬天狼听过各种各样传说。
星灵中有几只特别星灵，凶灵中同样有几只异常存在。异常强大，光是这一点已经远远足以说明它们的威胁性。最强星灵姬纱利雅活跃的年代人类发动了第一次大远征，大凶灵第一次出现也正是那个时候。结果，上万军队顷刻毁灭，最强星灵姬也下落不明。
仿佛知道姬天狼在想什么，特琳娜忽然转过视线。
“姬天狼似乎知道大凶灵的事情呢。”
“啊，是的。”
“关于凶灵诞生方面呢？”
“姑且从思瑞丝那听过一些。凶灵是自然魔力偶然凝结成灵魂团产生的纯灵魂体，自然魔力浓郁且停滞不动的地方最容易诞生凶灵。但是大凶灵怎样诞生这部分……”
姬天狼望向思瑞丝。
那家伙眼神明显飘向别处，只剩头顶一撮呆毛来回摇晃。
“咦，我没说过吗？”
特琳娜为思瑞丝那副装傻模样叹口气。
“其实和新生凶灵对人类怀有敌意的原理一样。不管有意识与否，我们的灵魂都在向外发**神波。那微弱的魔力带着我们的情感融进自然魔力里，融入新生凶灵的灵魂团里。人对幸福的理解有各种各样，对恐惧的认知却不约而同，所以凶灵从诞生就知道人类把它们当作敌人，而自己是人类的敌人。大凶灵的情况大概也是如此，大量统一指向某人的强烈恶意精神波聚集成灵魂团，最终成长为只针对某人的大凶灵。”
原理上没有矛盾，姬天狼相信特琳娜对大凶灵出现的说法，只有一点难以置信。
“照这么说，第一次大远征的失败是……”
“肯定是人类自己的原因。”蓓蕾瑞丝接过话头，“思瑞丝应该不会忘记小狼最后说的话吧。‘真正的敌人不在前面，而是藏在我们背后’。”
“不用你说！我当然没忘！”
不顾帐篷里还有其他人，思瑞丝用尽全力拍响桌子。
“如果敌人藏在背后，我就藏进影子里。如果敌人藏得比影子还深，我就藏进地狱里！一定、一定要在他们背心插上几把匕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