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被人粗暴的泼上了凉水，我打了一个激灵。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视野中模糊的存在一点点的清晰。
“哟。”
坐在我面前的那个男人简单的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
“我应该说早安吗？”
“我很抱歉只让你睡了差不多，”他看了看手表，“十分钟。所以答案是不用。”
“是吗……”
我揉了揉还有些疼痛的太阳穴，扫视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还是在那个家中，红木的家具安静的成列在客厅里，只是却没有某个少女的身影。
“你是怎么进来的，作为主人，我不记得曾让一个假和尚进我的家。”
“我必须遗憾的告诉你，作为主人，你忘记锁门了。”他好不犹豫的回敬了我的讽刺，“而且，如果我算得上是和尚的话，那你又算什么？妹控？还是变态？”
“一天到晚惦记着人家妹妹的‘绅士’居然还敢称呼我变态？”
空气中似乎有火星爆裂。
我和这个名叫藏经的男人相性一直很差。
他讨厌我，而我，非常的不喜欢他。
“……你受伤了？”
我注意到他的手臂上一条血槽，红色的血液一点点的滴下。
“哦，为了把你从一朵带刺的玫瑰下救出，不幸被划伤了而已。”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在寺院里长大的，你到底都看了些什么书？佛经？你说话的方式简直就是一个花花公子！”试着站起身来，却发现身体还有些乏力，“她跑了？”
“跑了。她拿着你当人质，我只需要保证你的安全，至于她跑不跑，我无所谓。”藏经轻松的承认了，“顺便一提，我刚刚才入手了这一期的《playboy》。”
“……丫头叫你来的？”
“除了她还会有谁？”
“真是的，找谁不好，偏偏找你。”我抱怨道。
“是啊，找谁不好，偏偏找我。”他抱怨着。
其实，我们都知道，除了他，丫头别无选择。我们的事情太过的复杂，她无法交给警方处理，没有亲人的我们，亦无法向家人求救，没有朋友的我们，更不可能向所谓的友人倾诉。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只要揣摩你的心理，很简单就可以知道你的去向。不要忘了，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妹妹，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我了。”他看着我的眼睛说道，那双琉璃一般清澈的双瞳让我非常的讨厌，“你想要自杀，对吧。”
我沉默着。
“怎么样，想要打醒还是骂醒我？像每部动画里的主人公一样强调生命是多么多么的伟大？”控制不住的以嘲讽的口气回敬着这个男人。
“我当然不会那么做，对我而言，你死了最好。你想什么时候死，想怎么死，我都无所谓，像你这种人，死就死了，世界上每天死的人很多，你没那么重要。”
“说得真毒呢。”
“因为是实话。”藏经站起身来，走到我的身边，“但是现在我是不会让你死的，因为……”
——小芷。
不用他说出来，我也知道理由。
那个丫头居然在那么早的时候，就猜到了我将会有的行动，让藏经来防止我的自杀。
“有的时候真的会觉得，那真是一个恐怖的妹妹呢……话说回来，你想干什么？”
“啊？你问这个啊。”他看着我，我看到他手里拿着木棍，“用来打昏你的。”
“喂喂，你想要谋杀吗！”我大喊道。
“放心啦，我在这方面很有经验的，保证会让你睡个好觉的，没有任何的后遗症，醒来后保证你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我不知道你要带我去哪儿，但是，”我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既然这样你干嘛还要叫醒我啊！”
“因为……”藏经微笑着举起木棒，那张脸无论何时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欠扁，“我只是单纯的想揍你而已。”
嘭！
失去意识前我的唯一的念头是，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
从出租车里走下来，我庆幸于自己的幸运。
遇到王舸的时候，他正好从出租上下来。
“你没有必要陪我过来。”
唯一困扰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这个责任心过于强烈的男孩坚持要陪着我一起前去，明明连我要做什么他都没有告诉他。
怎么能让一个受伤的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呢！
他是这么坚持的。
对于这个男人的坚持，我毫无办法。
天很黑，看不清路面，我们只能借助手机的荧光。
前面正在修路，这座城市已经一点点的延伸到了郊区。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前面的路段堆满了碎石，出租也没办法走，我们只能徒步。
“那天张琪失踪，也是这样的晚上。”
王舸这样说着，似乎认为她的失踪是自己的错。
他和张琪似乎是从小学就认识的朋友，虽然没有形成所谓的爱情，但是两个人之间确实存在深刻的羁绊。
这个男生很伤心，他和别人一样认为，那个女孩已经不可能活下来了。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语，因为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应该是没有资格回答吧。
毕竟，我找不到和他同样的情感。
虚假的我，说谎的我，从来没有将那个孩子视作真正的朋友。
明明是自己的“挚友”……
因为修路的缘故，地面凹凸不平，差不多走了十几分钟，距离目的地却依然有些距离。
不远处，一个矮小纤细的身影缓缓的走来。
因为没有路灯，我看不清她的脸孔，但可以确认是一个女生，而且那个轮廓，让我感到非常的熟悉。
她一点点的靠近，逐渐的走进了手机荧光的范围。
几乎是同时，我与王舸因为惊讶而驻足。
王舸惊喜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小琪！”
张琪，明明应该失踪的我的友人，居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王舸飞快的跑上去，抓住女孩的双臂，显得很激动，但是站在他们身后的我却明显的感觉到了异常。
也许是由于小时候的经历，我对一种情感非常的敏感，那就是……
杀意。
名为张琪的那名少女，在看了王舸一眼，露出一瞬间的喜悦后，便将目光投向了我这里。
喜悦转化为了杀意。
然后，她笑了。
就像是哭了一样的，笑了。
“呐，阿舸，你为什么会和这个女人在一起？”
她对眼前的少年问道，那个声音是颤抖的哭腔，比起询问，那是更加接近于自言自语的声音。
“小琪？”
王舸似乎感到很奇怪。
“你为什么要喜欢那个女人？”
我意识到自己“友人”的异常，微微后退。
“你怎么了，小琪！”王舸大声叫道，晃动着女孩的身体。
“明明，我是那么的喜欢你……”
她自顾自的说着，一面笑着，一面哭着。
面对突如其来的告白，王舸愣住了。
他停止了动作，一瞬间，他似乎不知所措。
这是必然的吧，任何人面对这种爱的告白，都不会平静的吧。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悄悄的退后。
“对哦，只要她不在就好了，只要她不存在就好了。”
张琪看着我，低声说着：“呐，小芷，我们是朋友，对吧。那么可以请你，去死吗？”
她忽然仰起头，露出灿烂的笑容，我看到她的手上，利刃反射着寒光。
来不及反应，她的身体忽然越过王舸，向我冲来，黑夜中，她就像一道浓烈的鬼影一般。
我扭转着身体，肋下的伤口传来撕裂一般的痛楚。
“都是你的错。”
借着手机的荧光，我看到了她的面孔。
溢满了憎恨与嫉妒的病态的面孔。
“如果没有你的话，阿舸就可以只看向我了！”
银亮的刀刃划过一道银色的刺芒，我连连后退，没有注意脚下凹凸的地面。当脚后跟那里传来一阵阻力的时候，我意识到糟糕了。
凸起的石块将我绊倒，我一下子摔坐到地面上，手机摔了出去，刚好落在张琪的脚边。
“抓住哥哥的人是你吗？”
抬头看着从容袭来的少女，我强行冷静的问道。
“真聪明呢，是哦，给你发短信的人就是我哦。”她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的一脚踩在我的身上，被踩的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
“唔哼！”
肋下的伤口，这回恐怕真的裂开了。
我的视野一阵模糊，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额上有汗水缓缓地流淌而下。
“你把他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她似乎很享受折磨我的感觉，“当然是杀掉了。他死了。”
清晰的，毫无阻碍的，她的话语传入我的耳朵。
然后，整个世界，失去了声音。
就连身上的疼痛，也仿佛变成了那样遥远的存在。
思考的能力瞬间消失了，这个瞬间，我发现自己无法理解那个狂躁的女人的言语。
——哥哥，死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完全无法理解？死了，那是什么含义？就是身体机能全部停止，心脏停止跳动，大脑不再思考，再也不能站在我的面前无奈的微笑？就是血腥，葬礼，火焰与灰烬？
“真是碍眼啊，你这个女人，”张琪说着，只是她的言语已经不能再传到我的耳中了，举起手中的凶器，尖锐的刀刃中我感到了炽烈的恶意，“死吧。”
是啊，死吧。我这种女人还是死了好了，在哥哥已经不再了的世界上，我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不要！”
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呼喊声。
我感到身体上的重量一下子消失了。
王舸在最后关头扑倒了张琪。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自己的青梅竹马居然会拿着尖刀，威胁他人的生命。而且从她刚刚说出的言语来看，她的杀意来源于自己。
先不论她想要杀死的是自己喜欢的女孩，最重要的是，王舸不希望自己的重要的青梅竹马惹上杀人的罪责！
“冷静点！小琪，冷静！”
两个人的身体扭打在一起，张琪虽然是女生，但是这一刻却显示出难以想象的力气。
女孩疯狂的嚎叫着，尖锐的嗓音刺穿了夜色，就像是一头疯狂的野兽一般。
王舸想要夺下张琪手中的刀刃，然而，女孩将之护的死死的，她狂乱的扭动着身体，暴露在外的皮肤被地上的沙石磨破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杀了她，让我杀了她！为什么你要阻止我！”
“我当然要阻止你！我怎么能让你做错事——”
王舸的声音戛然而止。
两个人的扭打也在这一刻驻留。
夜晚再一次的安静了。
张琪松开了手，她看到自己的手上鲜血流淌，带着温度。她低下头，看到那柄小刀已经只剩下刀柄。
银色的刀身全部没入了男孩的身体。
王舸的表情比起痛苦，更加接近于不敢相信。他抬起自己的手，感受着自己的血液一点点的滴下。
生命的缓缓流逝是什么感觉？
就好像火焰燃尽，所有的光与热一点点的散失。
“啊！”
女孩的尖叫就如同是受伤的野兽。她的目光再一次的转向了我，我看到那双眼睛中是比刚刚更加浓重的黑暗与仇恨。
“都是你的错！”
她嘟囔着这样的话语，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块，缓缓的，就像是行尸一般向我靠近。
果然还是想要杀了我吗？
简直就好像是考虑着别人的问题一样考虑着自己的生死，我连一点逃生的欲望都没有升起。
死了就好，原本“我”就是十年前就死去的人啊。
“哦呀，真是让人兴奋的场面呢。”
某个熟悉的，带着恶意的扬起的声调传到了我的耳中，我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活着的人中要说我最讨厌的人的话，她会排在前三。
岳洗月突然出现在了我与张琪之间，穿着艳丽衣装的这个女人怎么看也和她作为警察的身份不搭。
“终于让我遇上了，不枉我每天晚上穿成这样无偿加班巡逻呢。”
就好像抱怨一般，那个女人就轻松的看着张琪，顺带着回头瞥了我一眼。
“而且可以看到你这么狼狈的样子，还真是难得的体验呢。”
她笑得很灿烂，露出洁白的牙齿。
“为什么！你们一个接一个的都要妨碍我！”张琪歇斯底里的咆哮着，“为什么每个人都只关心这个女人！”她扬起手中的石块，疯狂的向岳洗月的头部砸去！
只见那个妖艳的女人右脚稍稍的后退一步，侧身躲过，同时伸出左手，轻易的架住了张琪的臂弯处，然后不见得多么费劲的轻轻一推，张琪的身体便被轻易的推开，整个人几乎飞了出去。
我记得，这一手应该是合气道中的“短刀取”。
似乎发觉没有胜算，她咬了咬牙，从地面上爬起来，快速的隐没在黑夜中。
岳洗月没有去追，这个女人似乎根本没有去追的打算。
“为什么不去抓住她呢？以你的能力抓住她应该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我勉强从地上站起来，按在肋下的左手感觉到了温润粘稠的液体。
伤口开裂，血流不止。
“如果我现在就去追，这里至少会死两个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跑到王舸的身边。那个少年倒在地上，刀刃几乎刺穿了右胸。由于流血与疼痛，他已经昏迷，奄奄一息。
“还能抢救一下嘛。”
那是事不关己一般淡漠的口气，就像是在说今天的晚餐不好吃一样。但是她的手并没有闲着，娴熟而准确的处理着王舸的伤口。
“如果你闲着没事的话，麻烦你打个电话，叫救护车。”
头也没有回，她对站在她背后的我说道。
伤口处理很简单，姑且是止血了。由于肺叶被刺穿，王舸的呼吸有些困难，但是就情况看来支撑到救护车到是没有问题的。
“好了，下面是关于你的问题了。”
岳洗月转向了我，帮我处理着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点起了一根烟，红色的火星在夜幕里一闪一闪，灰烬一点点落下。
“你的话，可以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亲爱的小木芷，”简单的处理完毕后，她用随意的口吻说着，但是言语中却不带丝毫的笑意，忽然她诡异的一笑，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改口道，“不不，也许我应该称呼你为‘白落’小姐。”
突兀的，恍若冬天的风吹过心里的间隙，好像连血液都冻结，连灵魂都会冻结的寒气瞬间席卷了我的四肢百骸。
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五年还是十年？
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掉的这个名字，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从这个女人的嘴里吐出来。
“你知道了？”
我的反应远比自己估计的要冷静的多，是因为得知哥哥死讯而对所有的东西都无所谓了吗？
“从你的反应看，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让我们边走边说吧，时间还很多。”不远处，救护车的声音已经传来，想必王舸已经不再需要我们担心了，“我们有的是时间。”
“去哪儿？”
“当然是这一切开始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