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站在破碎的落地窗前，风与雨水不断的飘落。
这里距离地面几十米，算是废墟里保存的最好的一栋高楼。
他站在这里俯瞰着远方的城市群。
“等？还要继续等多久？你知道我们在星海市已经没有时间了！现在就必须处理掉他们。”
“这是元老会的意思，你要现在杀了他们我当然没有意见。”
电话另一头传来浑浊的声音，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生物。
“那我就要把他们杀了！多少天了，你就把我们丢在星海市。等？等什么！等着那些人类打进来么！”
“元老院那些腐朽的家伙，迟早有一天会被时代所淘汰，直到那时候我们才会站在妖界之巅。在这之前我们得忍耐，兄弟。”
“哼，我希望你没有忘记当年的说的话。兄弟！”
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兄弟”二字。
他挂掉了电话，眼神凝重。
后面的火炉子忽然熊熊的燃烧起来，执法者就这样突兀的出现，连身为大妖的魍都没有丝毫的察觉。
他转过身去却没有太过惊讶，这些执法者神出鬼没的本领是整个妖界都有目共睹的。
仿佛随着崭新的律法一同诞生，无论是谁只要触犯了法规，就会与他们见面。
被他们审判的大妖也不在少数，也正是他们的存在，兽王才能在自几十年前与道界大战后。
群雄割据，混乱不堪的妖界建立起钢铁一般的崭新政权。
“探子刚才带来消息，STOSEB已经开始行动了，就在今晚。”
“这么快。”
虽然不断有情报称人类已经在准备对废墟的肃清，而且就在这几天。
但就在今晚也实在是太迅速了。
“根据您的吩咐，我已经让下面的人架设起了机枪阵地，废墟里的每一个制高点都是我们的火力点，防御薄弱的方位我们都布置了诡雷。”
“但这些只是小儿科，那些人类一旦进攻受阻就会立刻使用重型武器。我马上备好车辆，大人您首先撤出星海市。”
魍只是摇了摇头。
“那前线的那些手足弟兄们呢？”
“他们将为兽王尽忠到最后一刻，大人他们现在只是可有可无的消耗品，断臂依然可以求生，但您是大脑，无论什么生物一旦大脑死亡就彻底结束了。”
“尽忠！？”
老者的话彻底的激怒了魍，猩红色的触手四散而开。
他一步一步的朝着老者走去。
“我们早就该杀了那两个人类然后离开这里了！是谁让我们在这儿等着他亲临星海市？是兽王！是我的兄弟！是你的主子！”
“你自己去下面看看那些兄弟们！你去问问？他们哪一个不是跟着我来星海市的？我带着他们往火坑里跳，然后我率先逃跑？”
“他们好多人都已经跟了我十几年！现在全部都要死在人类的枪下！”
“抛弃手足？就像兽王抛弃了我一样？今晚的所有责任，都该由你的主子来承担！”
魍看起来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仅剩的理智极力的克制着自己杀了眼前这个兽王的走狗。
“呵，我明白了。魑当年也是这样死的，所谓要抓什么人类都是幌子！他是想借人类的手削弱我们的势力。好保证在元老院彻底倒台时只有自己才能站在顶点。万妖之王！”
面对魍的质问，老者没有任何表情。
换做是其他的小妖怪看见魍如此的模样怕是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魍大人的话，之后我会如实传达给兽王大人。同时，请您记住。我们只是执法者，也只是尽自己的职责。”
“您对我们的愤怒没有任何意义。现在事已至此，还是劝您抓紧时间准备离开吧。”
老者伸手拂开了魍的触手。
“那两个人类您现在想如何处置。”
“现在立刻处决，我会在刑场等着，如果守不住，今晚我也会死在这里，和兄弟们一起。”
老者躬身而退，缓缓的消失在黑暗中。
魍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猩红色的触须收了回去。
他看着桌上放着的相片。
照片上是五个年轻人站在枫树下的合照。
每个人相貌各异，都带着笑容。
只有站在最边角的家伙，面无表情。
那就是魍。
他剩下的一条触须抚摸着相框，仿佛抚摸着久远的过去。
触须骤然用力，木制相框与玻璃应声破碎。
电弧点燃了相片，淡黄色的小火苗一跳一跳的燃烧起来。
直到那张老照片化为一小团黑乎乎的灰烬。
他抖了抖披风向下走去。
老者已经将备战的命令下达给了核心区域内的所有妖怪们。
而废墟外围防守布置，现在来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完成了。
加上外围的那些家伙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自然也就成为了首批被抛弃的家伙。
“快!这里！把机枪架上！还有弹药箱！那些人类很快就要来了！”
几个壮硕的妖怪扛着一挺重机枪将脚架展开固定好。
“弹药箱呢！”
一个看上去只有不到一米五的小妖吃力的扛着一个绿色的板条箱。
刚刚下过了雨，废墟中一片泥泞。
小妖怪的脚踩在烂泥中一滑，身体不受控制的倒去。
他将箱子扔向壮汉，自己摔了下去。
板条箱破碎，黄橙橙的子弹叮叮当当撒了一地。
几只妖怪发出惊呼。
这里是几个绝好的制高点之一，但下面就是一片断裂的混凝土。
起码十几米的高度摔在满是乱石的混凝土上就算是妖怪也会被摔死。
就在小妖怪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一双大手伸了过来，抓住了他胸口挂着的吊坠。
下坠的身体顿了一下，但细绳根本承受不住重量也瞬间断裂开来。
还好另一条触手及时的卷住了他的腰，将他抓了上来。
“魍...魍大人。”
小妖被扔在了地上，惊魂未定的踹着粗气。
众人看着魍惊得合不拢嘴。
他们都没想到这位大人此时会出现在前线。
“这么多饭让你白吃了！搬个箱子都搬不动！”
为首的虎妖抓起地上的小妖怪重重的扇了两个耳光。
随后向着魍低下了头。
“这些武器弹药都是重要的资源，不要随意浪费了。”
魍说的话几乎不带语气。
“对不起魍大人，他还只是个小妖，之后我立刻教训他，请您放过他一马。。”
大家都知道魍心狠手辣，对做了错事的手下绝对不留情。
这小妖刚才的失误差点让这个阵地损失了一箱重要的机枪弹药。
"何志。"
魍盯着手中的两个金黄色的铃铛，这就是刚才从小妖怪身上扯下来的东西。
铃铛上刻着的字想必就是他的名字。
“你多大了，怎么还带着铃铛？”
“魍大人问你话呢！”
小妖跪在地上，面颊肿胀鼻孔流出了鼻血。
刚才虎妖那两巴掌扇得不轻。
但此刻他只是因为身前的魍而全身害怕得颤抖。
“十，十五岁，铃铛阿妈给的。说能保佑平安。”
魍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妖怪。
看上去似乎是只犬妖。
在妖界社会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越是亲近人类的族系地位越低。
像犬妖，猫妖这些几乎就存在于社会的最底层。
而在几十年前与天道盟大战中叛逃至人类保护下的狐妖们几乎已经成了妖怪们的公敌。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也有不少猫妖犬妖依靠自己过人的武艺或者智谋取得了地位。
但弱小者就几乎只能成为被欺压的存在。
魍看着眼前的这只犬妖，看起来身体状况还算良好。
平日里应该受了领头的虎妖不少的照顾。
“十五岁,我不记什么时候需要这样的婴儿。立刻给我滚出去。”
"这..."
几只妖怪们面面相觑。
“魍大人，请您开恩。他这小子是个废物，父母都早就死了。如果离开这里在外面是会饿死的。”
还是那只虎妖站了出来，看起来他在魍面前也异常紧张，面颊上的胡须一抖一抖的。
“既然你也知道他是个废物，那么你也知道现在大战在即，我们不可能留着废物在这里。”
“给我滚出去，离开废墟越远越好，会你饿死在哪儿都与我无关。”
“我不走！”
小妖怪不知道忽然从哪儿榨出了勇气，站了起来。
“我不走，在我快饿死的时候，是虎哥给了我一口吃的。”
“所以我要留在这里，和人类战斗到最后一刻。我们犬类就是这样，你们说我贱也好。只要谁给了我一口吃的我就誓死效忠。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你这家伙...”
虎妖看着他，脸上的肌肉稍稍松弛了下来。
他还记得自己遇到这只小狗的时候，本来虎妖在妖怪中也算是比较高等的存在。
但对这只浑身沾满泥浆，面黄肌瘦的狗，他不知为何就起了恻隐之心。
这么些年过去，对儿子一样。
很多同伴都说他脑子出毛病了，才会对一只下贱的狗这么好。
但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做法没错。
妖也是，生来不应有高低贵贱之分。
“魍大人...”
虎妖还想最后再努力一把。
“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就和他一起滚！”
“我不想再重复一次！”
魍的触须上伸出了细小的尖刺，当他这么做的时候就真的是要下死手了。
见状，虎妖也不敢再继续说什么。
他提起了小妖，准备离去。
“这个垃圾拿着。”
魍将手上的铃铛扔了回去。
“多谢魍大人。”
在看着一大一小两只妖怪离开后，魍一人独自的走向刑场。
他还要去那里亲自对言钿与羽尘行刑。
这不是为了完成兽王的命令，而是按照大占卜师的说法。
这两人存在会导致妖界的彻底灭亡，是必须要除掉的。
反倒是说，要是没有兽王的命令。
魍在抓到他们两人的第一天就动手了，他们也早就离开星海市了，根本不会有现在的事情。
“你这么做没有意义，你的队伍中有无数这样年幼的小妖。难道你要把他们每一个人都放跑么？”
“这可不是你们执法者该管的事情。”
“既然想要冷血，就要彻底。做任何事情都一样，要彻底。有所保留不是强者会做的事情。”
“其实你早就猜到了兽王的计谋，只是你剩下的那点天真的想法让你不愿意相信曾经的兄弟会对你如此很辣。”
“现在也一样，你完全有机会丢下这些妖怪自己独自逃离这个地方，但你却选择留下来等死。”
“你不可能斗得过兽王。”
“爬！”
魍只说了一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