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七月十九日。格林尼治时间，上午九时零五分。
北纬二度五十八分而是一秒，东经五十三度四十二分零五秒。
艾宾塞级战斗空母“拉哥斯”。
待机时间已经超过了三十个小时。机库里的黑暗让人无法分辨昼夜更替。由空气交换器的轰鸣作为背景音，格纳塔各个阶梯的绞盘的碰撞，整备员的呐喊，电机间歇启动的咆哮交织的奏鸣曲充斥着弥漫着机油、传导液和烧焦气味的狭小空间。
上一次整备员来清理是什么时候？利克·戈林望了一眼已经被塞满的四个一次性茶杯座里的能量饮料，把手上的饮料罐横着放在四个罐头之间的缝隙上。明明是掺杂了庚卡因的空气压力注射，几分钟前手臂上的针孔此时居然隐隐传来幻觉般的刺痛。
虽然驾驶舱还半开着，但为了节省战斗时的电力消耗而不使用空气交换器还真是有够热的。他向后靠在座位上没几秒就把身子拽离了线性座椅的靠背。戈林舔了舔嘴唇，汗水的咸味混杂着已经甜到尝不出味道的能量饮料，少许刺激了一下干燥的口腔。他借着这股劲咽了一口唾液，牙根酸酸地发痛。
他把眼睛稍稍从面前的屏幕上挪开，用力合起眼皮，眼泪顿时从眼角涌出，顺着干燥的面颊流到下巴上。即便如此，身体并没有缺水或是能量短缺的讯号，体液的补充和调节全部交由驾驶服内的循环装置代理，大脑全速工作，在能量剂的刺激下感觉不到疲劳，只是环境的昏暗让自己在心理上感到对现状的厌倦。戈林伸手点开屏幕上的一个按钮，检查了一下身体诸元的报告。心率维持在八十四，还算正常的水平。他深呼一口气，用戴着手套的汗手关闭了那个视窗。
有人在敲他的驾驶舱门。戈林抬起头。那是个穿着黑色驾驶服的男子，驾驶服上绣着银色的地球仪和一条缠绕其上的巨蟒。报告上提到的联合国特勤局的增援，应该就是他了。
“麦金利上尉……”戈林想摆脱腿部的酸麻站起身，来者则一边挥手让他坐下，一边低头探入驾驶室。
“不必拘礼，少校。”来者低头打量了一下驾驶舱里的银发机师，没有多做评价。戈林立即伸手放下了辅助席的座椅。麦金利点了点头，一只手扶着驾驶室的内壁，转身缓缓坐在他的旁边。
“在进行对MS的模拟战吗？”麦金利摘下了头盔，露出了剃到露出头皮的短发。
戈林暗自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自己现在这样子，要是在依然在基地的话，一定会被长官在屁股上狠踹一脚，再被拉去剪短头发吧。可是现在自己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在宇宙进行数月的测试，刚回到地球就被委派战斗任务，他根本无暇打理自己的仪容。
“是。这是本次战斗的预计对手。”
他一边打开模拟战斗的记录，一边从座位后的箱子里拿出饮料递给麦金利，后者先是委婉地推脱了一句，但还是把饮料拿在了手中。
对手是一架白色的MS。编号为RGX-04，是第二次联合·PLANT战争中ZAFT所使用的可变MS，不过不知为何，联合也有该机种的服役记录（1）。
战斗持续了一分三十秒。RGX-04在大气圈内的机动性能无与伦比，假想敌甚至还使用了空中二段机动这种原则上会损伤自机骨架的空战机动。两架机体在进行一轮射击牵制，将两机的距离拉至极近战斗距离时，白色的MS率先拔出了光束军刀。自机手持盾牌的左手被连着盾牌切断。射出手中的光束剑进行反击，命中。但伤害不大。榴弹牵制，白色MS因被弹，停止了一秒的动作。自机拔出光束长枪，拉开距离。白色MS迅速连续击发头部的近接炮，主监视器被击毁，迅速切换辅助监视器。视野缩减。继续击发榴弹拉开距离，光束长枪和光束剑不断交错，长枪逐渐拉开和白色MS的距离。八十秒时白色MS在斩击时出现了微小的破绽，火控电脑只用了零点五秒的反应时间就发射了电击索。第一发被斩落，第二发命中。第三发被斩落，第四发命中。电场包裹住白色MS的驾驶舱，击破了防御电击的回路。八十八秒时电击终于传导进白色MS的驾驶舱。在切断第三根电击索，用火神炮击伤了自机的腿部后，白色MS停止了动作。
画面定格，边角的视窗提示模拟结束，并弹出了损伤计算表。
戈林轻轻呼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麦金利。他紧抿着嘴唇，牙齿咬得下唇失去了血色。麦金利愣了几秒，意识到模拟已经结束了，微微点了点头，向后仰起身子。
“有意思。这就是目标吗？从哪里来的战斗数据？”
“在凡尔纳一号我和同型号的机体交过手。不过所有的战斗记录都被毁了。”戈林伸手放大白色MS的参数。
“被这家伙毁了……现在的模拟依靠的多半是记忆，也参考了前次战争中实际机体的战斗数据……”
麦金利哼了一声，在注意到戈林的眼神之后，他夸张地将头扭向一边，揉了揉脖子。
“对不起，刚下模拟机，我这把老骨头比不上你们这些小伙子，实在是太累了。凡尔纳一号？嗯……是吗？在那里也会出现这样的机体？”
麦金利的语调略带疑惑，但他几乎是立刻打断了戈林回话的尝试。
“哼，算了。”
“哟……听起来，我接触到什么我不该知道的事情了吗？”
戈林苦笑了一声。
“不。没有。”麦金利似乎在寻求合适的措辞。
“你应该知道，我不负责大西洋联邦海外领地的情报工作。不过我倒是对那凡尔纳一号的事情略有耳闻，但仅仅是博物馆的MS出了维护事故这程度。”
“是吗……”
“如果负责凡尔纳一号的人也没有得到情报的话，那就有问题了。”麦金利拍了拍戈林的肩膀。
“是因为……有人瞒报吗？”
“自八三年宇宙殖民地改称‘星城’以来，这种事情就应该有了吧。不过我不太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大西洋联邦的领土上……算了。”
他摆了摆手。
“这种事情以后自然会有分晓。不过，说到‘白色的MS’，我倒是有点印象。”
“哦？长官和他交过手吗？”
“有类似的战斗记录，但只是通过摄影机观察到的。”麦金利伸手递给他一块看起来像是从MS学习型电脑上拆下的闪存条。
“从达喀尔回收的硬件，花了我好一阵心思才搞到的，看看吧。”
“帮我大忙了，真是感激不尽。”戈林一边道谢，一边将存储卡里的内容导出到MS的战术分析电脑上。
他瞪大了眼睛。
“白色的……亥博龙……不，是亥博龙G吗？奇怪，和这架‘救世主’不同，盾牌在右侧……驾驶员是左撇子？不是同一人吗……”
“这是……”
“O.S.F. 在达喀尔的战斗记录。托了点关系才搞到的。”
“感激不尽。”
“别谢我，谢谢NSA吧。”
麦金利向下摁开饮料的封口。
“那架机体，一人干掉了四架特装型的MS。就战斗力来讲还真是恐怖啊……”
“那么长官，你怎么认为？”
戈林盯着屏幕上白色的身影。和禁断型MS交战，冷酷无情，不惜牺牲机体也要毁灭对方的战斗方式。不错，这一架机体所散发出的感觉，的确和那时的一样……
“我该说…你的模拟或许有点不足吧。”麦金利吞下一口能量饮料。
“是说我低估对手了吗？”
“你的模拟应该是假设那台白色的是近接战斗型的MS吧？也就是说，你是假设那个驾驶员习惯接近战咯？”
“在我记忆中……是这样没错。”
“我相信你的判断，少校。”麦金利转过头。“但是要小心。我看那个驾驶员可不简单。”
“这是联合国特勤局的对人部队队长的结论……是吗？非常感谢，我这就修改参数。希望长官能够多……”
“没用的，如果只是顺着这家伙的战斗模式去打的话……我看，或许是不行的…..”
戈林感到一股没来由的烦躁涌上喉咙，粘住身体的汗水让他感觉全身的瘙痒化作如同周身被火蚁啮咬般的刺痛。
“长官……”
“喂，你可不要觉得我在小瞧你。”
“啊，不，我没有这么想……”
被人看穿心思而产生的些微动摇，让戈林的心脏停跳了一拍。他轻轻摇头，暗自叹息自己的不争气。没错，这样思路会被对手带着跑。
“可是……总不能放弃战术模拟不管……”
“如果你要对付的人是那架白色机体的驾驶员……”麦金利扬起饮料罐，指了指屏幕上正拔出军刀与墨绿色机体对峙的白色机影。
“那个人不是单纯的驾驶员。拉开距离时是危险的狙击手，中距离时是猛烈的机枪手，近距离时是具有压迫感的斗士，并且巧妙的利用机体和地形制造陷阱，你看，这样的人，像什么？”
戈林摇了摇头，用期待和疑问的眼神望向辅助席上的麦金利。
“抱歉，我……”
“少校，你是哪个部队的？”
“姑且算是宇宙军吧，长官。”
“以前呢？”
“陆军航空军第四大队，长官。”
“哦……”麦金利点了点头。“也难怪。”
他凝视着屏幕上的白色。
“那个驾驶员，和我们很像。他不像是MS驾驶员。你要是有预设反而会造成困扰……唉，真麻烦。对我来说，和自己作战是最难对付的。”
戈林轻呼了一口气，拉开了手工修改参数的键盘。
“而且，那个人给我不好的感觉。”
“究竟是什么不好的感觉呢？”
“能够操纵那样的机体战斗，驾驶员估计是调整者没错，但搞不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呐……”
修改参数，重建数据链，修改机体火控及附属主控键……设定固定操作模式（Master Key）的优先级……
“这是什么意思？”
“哦，这就是你还不该知道的事情了。等时候到了你自然会了解到吧。”
肩膀上传来可靠的压力。那是经过枪械和刀具锻炼后的手掌才有的力量和硬度。 麦金利站起身，伸手向上推开一点驾驶舱门，混杂着焦糊味的热风再次灌进驾驶舱。
“顺从自己的动作去战斗吧。我只能祝你好运了，少校。不过我还是头一次期待，如果能够不战斗就能结束，应该会是最好的选择吧。”
“我会记住你的祝福的。到那时还得拜托你让那个驾驶员开口啊。”
“那只能希望他们会配合。”
麦金利将身体探出舱门，突然想起了什么而回过头来。
“对了，我和马特上尉打过招呼。你说你是陆军过来的吧？不过他对你印象不错，MS战也很有天赋，他说你是个优秀的驾驶员。换一份军装，接着在宇宙军发展吧，说不定还能得到更丰厚的薪水。”
“感谢你的好意。不过那我还得先说服我父亲。他希望我能继承他的事业，我连开上MS都要和他大吵一架呢。”
麦金利说话间已经一脚跨出了驾驶舱。
“是吗……那也不要让你的父亲失望啊。戈林少校，要当个称职的队长，首先得认同自己的身份。”
“感谢你的教导，长官。”
“我只是个上尉，现在的你反倒过于谦逊了。”麦金利在驾驶舱外站直身体，向外探出高大的身躯，招呼整备员上来。电梯绞盘传动的声音逐渐覆盖麦金利的声音。
“是……我会注意的。”
“期待你的战果。我会在你背后帮助你的。”
“可不要把枪口对准我这个临时队长啊。”
麦金利笑了起来。
“我有把握，你在我开枪之前就会察觉的。”
“我的感应有够迟钝了，别拿我开玩笑。”
“不，我说真的。换做我的话，估计在第四十秒就撑不住了。”
麦金利纵身跳到从地面伸过来的升降机平台上，向着戈林简略地敬礼，并在结束的时候，右手双指并拢作出一个“出发”的手势。
“看过你的模拟战之后我有点好奇，说不定，你能让我见识传说呐。”
“又是什么特勤局内部的笑话吗？”
“哈，如果你是‘种子’的继承者的话……”
“你看我像是会信这么怪力乱神的东西的人吗？”
“你若是马尔奇奥的信徒的话，估计会明白的……”
很快，麦金利的声音、身影和让自己捉摸不清的语句，都一同消失在了格纳库警报灯的微光和无边的昏暗中。
II.
九时十五分。亚丁宇宙港。
MS强袭登陆舰“力天使”舰桥。
飘满舰桥的过分浓厚和粗糙的咖啡味让杯子里的褐色液体闻起来像是巫婆坩锅里无可名状的药水。红茶的储备一个星期前就见了底，舰桥上的一大群红茶党不得不苦着脸从应急仓库里搬出好几个月没用的咖啡豆救命。
即使他们各个都觉得这奇怪的液体非常刺激咽喉，这时候舰桥里每人的手边都或多或少握着一杯咖啡。
自相距数公里，哈丰半岛另一侧的“原核号”传来的镭射通讯由于连绵的雨水而出现波动，“原核号”上乔治·奥瓦尔舰长深褐色的脸由于信号的延迟，看起来一直在摇摆。
“侦察卫星飞过东欧已经快过去四个小时了，还是不能确认具体的情报吗？”
贾可贝·帕顿舰长双手捧着已经半冷的咖啡杯，一边望着数分钟前卷土重来，窗外时停时起的豪雨，一边向奥瓦尔舰长发问。
“由于现场ECM和ECCM的强烈干扰，现在还没法确认具体情况。网络上倒是有多到过分的信息，但经过筛选的信息要用‘回线’传递的话，估计还得等上一个多小时吧……”
“但是，已经确认是在东欧的罗马尼亚境内吗？”
汤姆森·坎贝尔副舰长用手指点着个人阅读终端上闪光的标记点，抬头向屏幕发问，而帕顿则是向下沉了沉肩膀，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这倒没错。北纬四十五度二十五分零二秒，东经二十三度三十五分五十一秒。 高频信号最后发出的地点的确是在这里。”
“通讯卫星在轨道上也会受到ECM的干扰吗？”
“中心区肯定是受到了EA打击，‘处女座阵列’的光谱信号标记了可能的辐射源，也检测出了和中子干扰的背景杂讯不同的强烈指向性讯号，不过应该有大量电战机在附近的缘故，反辐射装备难以使用。虽然不排除有人也在轨道上进行EA，但是中子干扰的杂讯就足够让人头痛了。”奥瓦尔有些苦恼地摘下军帽。
“不过，联合国军进行调动的信号应该已经发到终端上了吧？”
“是的。不过就连联合国军都没法强行突破进中心区吗？”
“欧亚联邦没有向联合国发出求援声明，联合国军也只是按照紧急管制法行事。不过联合国军和欧亚联邦的MS部队的确在半径300公里内布置了高空拦截线。如果派出‘堪萨斯级’同级的航空舰，上升段的拦截应该没问题，但中心区的情况实在是太混乱，电磁信号和光学信号都一片杂讯。”
“哼，声势浩大得很呢。”
看着舰桥全系地图上飘满显示桌的“状况不明”标记，靠在舰桥窗边扶手上的航宙长兼舵手芬恩冷笑了一声。
“出动了多少电子战机啊……这简直就像是黑洞一样……”
耳机里传来轮机部的声音，管制员瑞秋低声嘟囔了一句便退出了谈话。她一边低头去咬水壶的吸管，一边将朝向舰长席的座位转向通讯平台。
“能够进行如此大范围的电子战压制，袭击者应该装备了QVEAS（量子病毒电战系统）才对…...”
坎贝尔低吟着，望向通讯面板。奥瓦尔舰长只能用不那么流畅的摇头动作来回答他的疑问。
“袭击者究竟是从哪里得到这种装备的……”
“也就是说，‘宇宙之风’也不是那么单纯的组织吧……”
将没动一口便已凉透的咖啡杯推向一旁，炮雷长克拉克似乎刚和各个炮台的炮手传达完毕计算机模拟出的应急防御射击诸元。他转过座椅，被西西里岛的艳阳晒黑的脸庞似乎放射出一丝嘲讽的气息，但接着他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
“还没有确认袭击者的身份。”
通讯面板另一端奥瓦尔的声音听起来飘忽不定，是因为雨势渐长的缘故吗？帕顿再次有些苦恼地将视线从奥瓦尔的脸上投向窗外的雨云。
“五年了啊……”
“不，如果算上之前的话，应该十三年都不止了吧……”坎贝尔接过帕顿舰长的回忆。
“和世界上的其他事情一样，在泥沼化的反恐战争之中，‘宇宙之风’也似乎在逐渐变成和原来不一样的组织了……”
帕顿缩起下巴，他军帽帽檐下包裹茶色浓眉四周的皱纹和阴影随着他的吐字逐渐增加。
“和十三年前相比，‘宇宙之风’都快变成所有反地球主义者的藏身之所了……”
“影子国……可以这么说吧？”芬恩的插话很快就被克拉克打断。“还没有到那种地步吧……”
航宙长微微地作出点头的动作，不知是否算是默认了克拉克的补充。他继续转身去看港口东面高耸入云的质量加速器，以及附近的垂直发射平台。
和第一静止轨道驻留舰队交接的数艘“堪萨斯级”轻MS航宙驱逐舰已经装置上方尖塔般的整流罩在垂直发射港待命，现在依稀能看到准备先发的SDD-2“菲涅尔”号从海底抬升出来，在发射台上露出的白色尖角。
“那么，传言是真的吗？东欧的火箭发射平台上搭载的是‘天王星II’？”
帕顿转移了话题。
“如果你愿意相信没有经过确认的信息……是的，至少放出情报的组织是这样声称的……”
“‘天王星II’？”芬恩将身体从窗边移开，向通讯面板踏出一大步。
“难道说……欧亚联邦已经在全世界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完成天王星系列的改造了？”
“或许也有国家默许着呢……”
“如果不进行改造的话，在全球都遍布了中子干扰器的现在，这种武器也没有威慑力吧……”
“那么，袭击者是看中了里面搭载的反中子干扰器了？”坎贝尔停止了沉思，抬起头来。
“不，天王星系列存在这一事实如果得到确认……事情就绝不单是这么简单了。”
未等奥瓦尔做出回应，帕顿抢先一步抬起手，似乎是想熄灭他及舰桥众人疑惑的目光。
“不过，这样的事情超出了我们O.S.F.的职权范围。如果情报也不能得到参谋本部确实的确认的话，暂时不要去考虑比较好。”
“奥瓦尔舰长，这种情况下，参谋本部还是没有动静吗？”
“我们也在等待‘莫拉德斯坦恩’的消息，但恐怕要等华盛顿处理东欧动乱的结果之后才……”
“说到‘宇宙之风’，奥瓦尔舰长，我们这边的情报是经由NSA确认的吗？”
这次由克拉克继续提出疑问。
“据信是NSA的线人。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不知道这里还是不是他们的主攻方向……”
“凡尔纳一号也是，看来O.S.F.是被嫌弃了。如果连联合国特勤局还有NSA都不能找到线索……”
帕顿叹了口气，把军帽从头上摘下来，放到一边的折叠桌上。别过头不去看奥瓦尔的苦笑，他从座椅上站起来捶打自肩膀，以活动自己健硕的身躯。
“对空警戒可不能疏忽……即使敌人不会来。虽然这天气应该不会适合空降作战……说到新闻，奥瓦尔，TASKER……是这么叫吗？不是在近地轨道又搞定了一次劫机事件吗？”
“据说是这样。UNHRT应该也默许了他们的行动。”
“因为在塞浦路斯救了那么多人吗……哼，他们的触手也伸到宇宙了……”
他的自语没能得到回应。
奥瓦尔的身影在通讯面板上冻结了。雨继续下着。是那边的镭射通讯装置出了问题吗？贾可贝·帕顿感到胸口一阵堵塞。低沉的雨云完全没有减轻压力，遥远的天际传来轰响。是雷暴吗？
不寻常。收起欣赏地球天气的心情，快步走回舰长席。看到舰长以秒为单位变得更加凝重的表情，航宙长和炮雷长也立刻收起沉浸在会议室气氛里的心情。走过管制员瑞秋的时候，芬恩回头和副舰长坎贝尔交换了一下视线。并在轻放在瑞秋肩头的手上略微加重了力道。
炮雷长克拉克向舰艇内各炮座的射击诸元核对在沉默中有序地开始了。一时间舰桥内充满了复诵口令的声音。坎贝尔放下连接通向哈丰半岛另一侧通讯塔的电话话筒，向帕顿重重地摇头。一个不好的征兆。
夹杂着雨雾的风凌乱地鞭笞着舰桥巨大的观测窗，宛若航宙于残骸海一般，窗户上传来被石子敲击般的声响。帕顿的瞳孔猛然紧缩。没道理一瞬间温暖的雨水会结冰……
紧张感如同冰冷的铁爪一般抓紧了舰桥上所有人的心脏。经历过战争的成员都感受到了不同于雨云，向着自己排山倒海般袭来的重压。会是什么？有什么就要过来了。
III.
五分钟前。
艾宾塞级战斗空母。格纳库。
“信号已经差到不能和佛罗里德的参谋本部取得联系了吗？”
果然和传言中一样。金斯特·杰利尔德参谋次官看起来没有生气的眼神自肩头刺来，让麦金利不得不深吸一口传导液味浓郁的污浊空气下肚来平复心神。
“是的，自刚才起高频信号通道就出现了混乱……”
“回线也不安全……哼，果然。”
“什么？”
“我说果然如此。”
“那是……”
“我军的军事机密。”
没有进一步的说明，参谋次官提起合金制的手提箱，将它夹在腋下，大步穿过只有最低照明的空中走道。
杰利尔德参谋次官身高体长，但他的体力表明，他并不是缺乏锻炼的类型。麦金利上尉不得不提起一口气，才能跟上他骤然加快的步伐。
“参谋次官先生……”
“记好了，如果我有什么不测。就把讯息发送出去。预定的程序已经在你的机体里了。最好不要被击坠了。”
参谋次官用简洁直接的命令堵住了麦金利已经在唇边的话语。
“先生不打算派遣护航机吗？”
麦金利顿了一下，舔了舔嘴唇。空气闷热，但和参谋次官说话会感到寒冷，即使面前这个年轻但头发已泛灰的大西洋联邦军官和自己并不是上下级关系。
“我已经和马特小队安排过了。MS会和飞行甲板一起射出。”
“那么，预计时间表是……”
“这艘船将要被击沉的时候……希望不必。”
麦金利皱起眉。
“击沉？那么这艘船上的人算什么……”
“就卫星上看，我们完全在台风的掩盖之下。如果有人攻击我们，那么他们的目的，应该会不证自明吧……”
杰利尔德的回答，听起来简直是自言自语。麦金利等了一会，看起来这个人没有任何再做补充的打算。
“那么，我们的任务还……”
“维持不变，讲话和气，带根棒子。把那架白色MS搞到手。”
“不，长官，不，先生。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安排，我们……”
“敌人的主攻方向还不能判明啊！”
参谋次官看起来不耐烦地短喝了一声。麦金利识趣地点了点头，不再做声。
两组快速踏过楼梯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格纳库尽头，夹在电磁弹射层内的飞行甲板正在等待着这位参谋次官。
“回去吧。还有两个小队需要你的辅助。”
站在通向发射平台的路口，杰利尔德停下了脚步。
“是。”
“他们肩负重任。你我也一样。不要误会，上尉。我没有真正指挥联合国特勤局成员的职权，刚才说话有多冒犯。”
“不必。这是我们的职责。和你共事是我的荣幸。”
他的话算是某种形式的道歉吗？不过听起来依旧和他的视线一样冰冷。
麦金利没有顾及这种琐事的时间。公事公办的话语一落地，他就准备转身离开。
“按他所说，难道这艘船是诱饵吗？”
他暗自想到。
“我希望一切不要走向最坏的方向，可惜我没有控制这种局面的能力。”参谋次官似乎看穿了自己的思想，麦金利转到一半的身体停了下来。
“是，感谢先生的祝福。”
“不用说违心的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杰利尔德的义眼或许是这个昏暗的发射平台唯一发光的东西。
“战斗结束后，我想你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特勤局在凡尔纳一号所获得的情报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不过我们彼此都明白，在一切得到确定以前谁都没有把握说自己是正确的。你可以走了，愿神站在我们一边——如果我要这样祈祷的话，在不久的将来，请赐予我们剥夺他人生命的勇气和力量吧。”
参谋次官摆了摆手。“很多事情我们可以以后再说。就送到这里吧。期待你的战果。不过……”
他低下头，凝视着手中闪着暗色光泽的手提箱，低声喃喃自语。
“是时候为即将到来的雾准备火炬了……”
IV.
三分钟前。
地球静止轨道，大西洋联邦第一驻留分遣舰队。
堪萨斯级轻MS航宙驱逐舰，旗舰SDD-6“格林纳特”舰桥。
相对速度逐渐降低到零，“银翼”型空天客机已经能用目视确认。自收发室的讯息传来，“格林纳特”的管制台正在为这艘隶属于泛欧航天公司A0871次客机办理进入降入地球圈的入境手续而作最后的确认。
沿地球轨道呈矩阵排列，集结着隶属于大西洋联邦宇宙军第二静止轨道舰队群，由六艘“堪萨斯级”轻MS航宙驱逐舰组成的快速舰队——第一轨道驻留舰队。
自八三年轨道舰队收缩至近地轨道以来，第二静止轨道舰队的四个分遣舰队就担负起边境警察的工作。五年的岁月中，其主要的对手也从来自月球的假想敌转向确实存在的危险。藏匿在拉格朗日一点附近的残骸海洋内蛰伏着的非法移民、宇宙海盗和走私船队取代了看不见的敌人，成为地球边境可见的威胁。分遣舰队同海盗及走私犯使用MS的小规模交战，五年间也遇到过将近十次。即便如此，保留六艘航宙舰，搭载一整个中队加一个小队，合计十八架MS的第一分遣舰队，依然在舰队内得到战斗力冗余的评价。
相对距离四十米。“银翼”白色流线体的身躯在“格林纳特”舰桥前清晰可见。
这架空天飞机刚刚度过了梦魇般的一个小时。极端环保组织“地球解放组织”劫持了这架空天飞机，并调转航向，准备突入大气层，攻击联合国位于日内瓦的行政中心。值得庆幸的是，驻留于轨道电梯“天之御柱”的联合国快速反应部队在劫持事件数分钟后就派出了攻击艇，并成功逮捕了三名“地球解放组织”的狂热分子。他们现在正乘坐着自“格林纳特”放出的小艇，被押送至作为边境岗哨的第一分遣舰队。在确认身份之后，这三人将被继续押送至海牙国际法庭接受审判。
时间是格林尼治时间，七月十九日，九时二十七分。以下报告在六个小时之后才得以借助东亚共和国飞越高轨道的“萤火”对地通讯兼气象观测卫星转接到全球通讯阵列。
九时二十七分。
客机一端的联络出现了杂讯。十五秒后，通讯一时中断。通讯员立刻重置了镭射通信的连接，在一段高频噪声之后，全舰桥的人都惊诧地听到了自客机一端传来的枪声。
通讯员：“UNHRT（联合国人质救援队），这里是G塔台。那是枪声吗？”
通讯员：“UNHRT，我听见了枪声。请汇报目前状况。”
“（轻机枪声）”
通讯员：“UNHRT，G塔台。立刻汇报情况。”
“UNHRT。人质持有武器，重复，人质持有武器。我们被迫交战……”
通讯员：“发射台2，G塔台。准备发射突击艇。客机内发生枪战，人质持有武器。”
通讯员：“UNHRT。G塔台。突击艇待命。”
“……（枪声）……快点……”
通讯员：“UNHRT，突击艇已经向你们过去了。”
“（电磁杂讯）进来吧……”
通讯员：“突击艇A2，塔台。你的ETA？”
突击艇A2:“ETA 20秒。客机在移动，我们试图和它保持相对距离。”
通讯员：“UNHRT，突击艇还有20秒……”
“（枪声）……离开这里！离开这里！让舰队移动！”
通讯员：“舰桥，这里是塔台，我现在将通讯转接过来。”
通讯员：“UNHRT，发生什么事了？”
通讯员：“UNHRT？UNHRT？”
管制员：“我们收到了信号。舰队准备点火，突击艇还有多久才到？”
通讯员：“UNHRT，请回话……”
“让舰队移动！”
管制员：“舰队准备点火。”
通讯中断。
排列成矩形阵的舰队向各个方向远离了位于矩阵中央的客机。
管制员：“通讯完全断绝。”
舰长：“检测NJBM（中子干扰背景辐射）。 ”
观测组：“中子干扰辐射增强中。我们无法联系上‘马布斯’号。波长测定有额外辐射源。”
舰长：“反辐射雷达能确认位置吗？”
观测组：“正前方，高热源体反应！”
舰长：“翻转舵，紧急……”
报告中断。
九时二十九分。
“格林纳特”的舰桥在光与热的湍流中消失了。白色耀眼的粒子束流自虚空的尽头而来。笨拙地旋转船身的“格林纳特”毕竟无法和亚光速的粒子束射流比较速度。舰桥上所有人类和机械的躯体都须臾间在上万度的白光中被蒸发殆尽。
光束穿过“格林纳特”的舰桥，在带走舰桥上十几条生命之后继续向虚空的彼端奔驰。最后由于衰减，在地球背面的虚空中失去了光亮。“格林纳特”舰长及各部门首长，只有轮机长在船体内因而逃过此劫。
光束消失后，舰桥在中心偏上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巨大，可怖的空洞。燃烧着的钢铁在真空中逐渐冷却，热流则沿着塔状结构像向舰体内部喷射。数十秒后，“格林纳特”高耸的舰桥塔内因高热产生了内爆，在焚尽三分之一个舰桥塔后，被半凝固的烟云包裹着的“格林纳特”继续着刚才的指令，失去魂魄一般在无重力的空间缓缓滚翻。
旗舰“格林纳特”陷入沉默。
SDD-3“马布斯”号。
舰桥陷入了短暂的混乱。“马布斯”号是距离“格林纳特”最近的一艘船。在确认到和其他四艘船的联系全部中断后，舰长迅速下令发射反光束干扰弹。
追随者“马布斯”号的行动。无数拖着瓦斯云的干扰弹接连从五艘战舰喷射而出，干扰弹在达到预定距离之后爆散，抗光束云很快笼罩了舰队的各个方向。
很快，SDD-9“史蒂文斯”号率先打出光信号。
正前方确认到大量热源体。
六艘战舰所有装备了实体弹药的炮台一齐喷射出了火舌。侥幸穿透干扰云雾和交叉火线的数十发弹头自中央展开，多目标打击型弹药向四面八方射出小型的火箭弹。战舰的密集阵降下火雨，但接近二百发的火箭弹散落在舰队群内，交叉火线也无法全部拦截。
很快，第一艘战舰的侧舷冒出了火光，就好像奏响连锁的舞曲一般，六艘战舰的装甲板纷纷被火箭弹吹飞，火灾警报在舰体内响起，不幸被击中轮机部的SDD-11“特罗斯特”不仅失去了动力，一枚主推进器也被爆炸洞穿，在舰尾燃起吞噬六分之一战舰身长的火球。
第二波攻击来自天顶。在火光闪烁中，率先亮起光信号的是“马布斯”号。热纹分析为MS。干扰云衰减率，百分之七十五。
“马布斯”号向天顶方向旋转船身，将所有可用的实弹炮口和发射器对准扑向舰队的MS编队。
距离200。已经能目视到骑着飞行滑板般物体的MS编队了。独眼的巨人们纷纷从坐骑上浮起，脚底闪出制动的喷射光，举起了手中的对舰火箭弹发射器。数架MS以令人目眩的紧急机动从喷射座上分离，一路绕过外围舰艇的火线之余，不断以贴近战舰击发火箭炮的方式飞越第一分遣舰队的编队。
“马布斯”号的全炮门发出无声的怒吼，被火网网中的一架MS全身被洞穿，摇晃着身子四散爆发。被它爆炸的火光照亮低可视度涂装的身躯，顶着宛若古骑士高耸头冠的重甲MS的身影用喷射风吹飞漂浮在宙域内的战舰装甲残骸。两架 “高机动金恩C型”将火箭筒架在肩部，利用质量变换驱动方式进行绕过交叉火网，一前一后地将四发重型对舰弹全部射入不断还击着的“马布斯”号舰桥和轮机部。
从燃烧着的“特罗斯特”号内部弹射出数架“特戈斯”。干扰云衰减率百分之五十。它们的光束武器射击断断续续，在弥漫整个舰队的干扰云中消散。
虽然舰长已经下令关闭轮机的核子动力炉，但受到四枚重型反舰火箭弹直击的“马布斯”号仍然自内部刮起猛烈的火灾旋风。防火闸门开启时来不及撤到安全地带的乘员瞬时宛如被推落入血池地狱。或许在轮机和舰桥的乘员还要更幸运一点，因为他们至少可以不至于陷在因火灾而变得无比灼热、无焰而却仅剩极少量空气的封闭区域内被闷烧窒息而死。自内部爆炸的对舰弹放射的火光和冲击波将击中区块的乘员焚成人形的炭块，并被强大的负压风吹散，人体的灰烬混杂在巨量的舰体碎块之中，从爆炸产生的缺口中喷射而出。
已经位于MS内部的驾驶员此时是最幸运的，他们受到了格纳库装甲板和机体本身装甲的双重保护，但也有数架最内部的机体不幸随舰艇内部的爆炸而殉爆。
弹射器已经无人操纵，因此一架装备了打击者装甲（Striker Amor）的“温达姆IISA”抽出了光束剑，自内部切开了舰体飘离了已经垂死的“马布斯”号。紧随其后，两架“特戈斯”自炸裂开的船腹内探头，借着漂浮在四周的残块作为掩护，向离自己最近的“高机动型金恩C型”扣动了电磁火箭炮的扳机。
电磁炮的弹道在漂浮的残骸和尘埃云内格外显眼。被舰艇连续殉爆的火光照亮的黑色MS驱动腿部特征性的全角光压推进器，连续踩踏着舰艇间漂浮的碎块令自己变轨闪避袭来的反击，并连续扣动火箭炮的扳机，将更多的火箭弹刺入“马布斯”号残破的船身。一架金恩C型向虚空中伸出手，抓住在残片风暴中穿行的一架三角形飞行甲板，两架机体迅速将几近崩解的“马布斯”号抛在身后。飞行甲板也发挥着重型轰炸机的作用，在带领MS接近另一艘战舰的同时，不断放射多弹头火箭弹以在舰艇的防空火网上撕开空洞。
自腿部和背部全力喷射等离子的热焰，“温达姆IISA”仗着全身的重装甲狠狠撞向一架还没离开崩解舰体的金恩C型。被冲撞而失去体态控制的金恩立刻被抓住了双手，手中的火箭炮立刻被“温达姆IISA”夺走。这架温达姆将排空弹药的火箭弹当作锤子猛击金恩的身躯，令它不能拔出腰间的抗光束刀。发现手中的光束剑在云雾中不能成型，“温达姆IISA”丢下光束刀，自腿部拔出两把破甲者军刀向金恩刺去。高周波刀切割装甲时喷出的火星照亮了这架“金恩C”深藏在装甲板里的深红独眼。它猛踢温达姆让自己脱离，反手终于抽出了抗光束刀，其关节又被刺来的破甲刀所制住。角力的双方的关节迸溅出火花，纠缠旋转着飘离“马布斯”号燃烧的残躯。
干扰云衰减率百分之三十，光束剑逐渐可以成型，光束枪也能勉强当作喷枪使用。围绕在残存战舰周围的“特戈斯”和“温达姆”交替使用着喷枪和光束剑，向着蜂拥而至的敌军编队发动反冲锋。不过在以高速度和高转向力的“高机动金恩C型”密集猛烈的速攻下，“特罗斯特”被火箭弹刨开的身躯终于自内部膨胀，右舷最后的一个炮座发出绝望哀嚎后，整艘船化作了火球。轮机部受到三发火箭弹直击的SDD-9“艾高特”则是被火灾旋风从中切成两端。一架被三犄破甲剑刺穿身体的“特戈斯”被踢进燃烧的船身，MS的殉爆引发了另一连串猛烈的爆炸。
干扰云衰减率百分之十五。
终于，最后两艘残存的战舰打开了光束主炮的炮口，撕裂弥漫在舰队中央的瓦斯云、残骸和尘埃，一架金恩C在抛弃弹夹时来不及避让，立刻被光束蒸发了整个身躯。自特戈斯和温达姆的来复枪内也射出了暴雨般的光之箭，又有两架MS切换武器不及而被刺中，化作尘埃云的一部分。
一架“特戈斯”注意到了什么。在光束的闪光反射下，能看到周围有什么东西在划过残骸的密林。但他没有多余时间思考。自后方和前方同时射来的光束撕开了它的腹腔，喷射出热焰后，“特戈斯”化作火球。一旁的另一架“特戈斯”刚要做出反应，光网就网住了它的腿部和手臂，在四面八方同时袭来的炮击中，又一道闪光照亮了舰队的残骸。
离SDD-13“特拉华”号最近的一架“温达姆IISA”同时被数道光束击中，爆发的机体将“特拉华”号的舰桥卷入其中。
很快，第一分遣舰队残存的机体就确认到一架高速移动着的MS。
蓝色的MS灵活地在残骸中移动。扛在肩上的光束步枪灵巧地攻击着四处寻找掩体的MS，数秒间透过舰体残块击中了两架“温达姆II”
将机体拉高，俯视整个战场。推进器全开，向着散乱的战场俯冲。深蓝色的机体自背部放射出四道闪光。
被推进器的光芒映照，蛇一样的缆线自MS的背部射出，在残骸间灵活地游走着。
向四周放射的缆线端口，连接着炮塔型的分离兵装。方锥形的炮塔顶端能够旋转，放射出扩散的光束，而炮塔四面则是四门固定炮口，向各个方向放射死亡的光芒。蓝色的MS敏捷地闪过向自己密集而来的攻击，自左手和右腿又放射出四枚菱形的方块。
架起改良过的大口径光束步枪喷出火光，蓝色MS精确地给熊熊燃烧着的SDD-14“奥尔达西塔”补上致命的一枪。拥有普通光束步枪三倍出力的改良光束步枪立刻将舰艇吹开一个熔断的圆形大口，迸溅出的烟尘在宇宙中凝结，借着烟尘的掩护，自由射击的炮塔向着四面八方放出绿色的光芒，又是一架’’特戈斯’’不幸被这光网所网中。
虽然举起光束盾保护住了正面躯体，还不断用头部的速射火神炮对绕着自己飞舞的分离兵装予以牵制射击，但是，“特戈斯”的驾驶员却惊异地发现，不仅是炮塔的弹道折向奇怪的方向，连自己的攻击也被某种镜片样的分离装置折射。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光束被曲折成诡异的角度从后端将可怜的“特戈斯”捅穿。
无视漩涡般爆炸的火光，蓝色的MS驱动分离有线机动炮台后背包上的四枚大型矢量喷口，以异于通常机体的横向加速闪过一架“温达姆II L”架起的长距离光束火箭筒放射出的正面狙击，“温达姆”的驾驶员眼中只留下闪光的影子，下一瞬间，自蓝色MS步枪射出的粒子束之箭就贯穿了对方的驾驶舱。
在刹那间改变运行轨道和转向，面对一架无视笼罩自己的光束网，拔出光束剑直接刺过来的另一架’’特戈斯’’，蓝色MS以令人头皮发麻的超高速进行了闪避。以向上转圈，被称作’’宙返’’的机动闪过充满力道的直刺。
借由A.M.B.A.C.机动，挥动手臂调整姿势的’’特戈斯’’绕过自身左侧的炮塔，手中的光束来复枪不断射击，随即又从右上方斩下调整至最高出力的光束军刀。借由变的更为宽阔而高热的粉红色剑身一口气拉近了和蓝色MS的距离，向着它空荡荡的背包斩来。
拥有纤细线条的MS没有移动，只是抬起右手，直面冲来的机体射出了菱形的分离兵装。分离兵器在接近“特戈斯”的一瞬展开，形成一面巨大的光束盾挡下前方的阻挠射击。“特戈斯”被反冲撞离后试图绕过盾牌，并持刀继续向蓝色MS斩击，不知深藏何处的光束机动炮塔放射的光束经过折射，同时进行全方位攻击，立刻剜去了“特戈斯”的双腿。
依旧横冲直撞的“特戈斯”开启了自机的光束盾牌，拼命撞向蓝色的MS。终于，面前的深蓝色影子转过身子。自左臂袖口滑出的光束剑柄喷出匹敌MS身长的宽阔剑身，裹挟着高热的粒子流冲着着对方的光束盾横向扫去。
“特戈斯”的光束盾被高能光束剑撕开口子，接下来是整个腰部。它闪着监视器，护目镜监视器下的双眼似乎带着驾驶员不可相信的神情。自中央熔断的机体，融化的金属和燃烧的传导液从切断的腰部迸发出来。
垂死的“特戈斯”缓缓飘近蓝色MS，并近距离看见了它的面容。高耸着一对剑形V字天线的机体额头刻着“Trenta”（2）的文字，双眼监视器与骨架流动着火焰般的金红色。青蓝色的机体装甲线条干练，勇武的机体伸展四肢，宛若堂堂战神。它平静地收起四枚分离炮塔，收起的巨大炮台在先是背后展开成导流喷射焰的X型背包，旋即这四枚剑型翼状的炮台借由机械臂的移动向身体两侧舒展，好似巨龙的翅膀一般将身体包裹住。
自腰部的断口产生爆炸，自机很快被热浪吞噬。“特戈斯”的驾驶员在那之前就失去了意识，留在他记忆里的最后一幕，恐怕就是“它”迅速转身离去时，在残骸中推进器喷射的青色光芒拖出长长的尾焰。
利用不断踢击残骸的踩踏式喷射快速脱离战斗宙域的青蓝色机体，在身后留下划过虚空的折线。
“……青色的……闪电……”
七月十九日九时四十分。
高频信道内，大西洋联邦军位于静止轨道的第一分遣舰队全部陷入沉默。
不过，这个讯息传到地球，则足足要再等上二十四个小时。在混乱中，“银翼”客机的机首分离，坠落向地球。隔热盾和大气层摩擦的闪光，在这一片小小的残骸之海中显得微不足道。
随着蓝色MS撤离的“高机动金恩C型”编队，用闪光的独眼凝视着脚下的地球和那划过蔚蓝天际流星般的碎片。
“神罚将临。”
巨神兵自语着，追随着撕裂天际的闪电消失在星空的彼端。
（1）：参见Destiny Astray的有关章节
（2）：意大利文“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