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姆快步行走在水蓝色的阶梯上，心中有些疑惑。
就在刚才，身处WA区地下室、正在吃着泡面的他，忽然收到消息：首相大人要召见他，立刻！
虽然已经在心中骂了许多遍首相是个脑残，但这种思考也只能自己想想而已，丹姆很清楚，虽然自己现在所担任的这个特使的职务似乎很厉害，但其实只要那位满脸髯须的首相大人稍稍一个不爽，自己立马丢官滚蛋。
此刻，比起愤恨来，丹姆的心中更多的是疑惑。作为经常直接接受首相命令的特使，他发觉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的首相有些奇怪。
自从几个月前，首相就开始深居简出，几乎难以见到他的影子。如果不是每次来到水晶宫之顶的圆台时能够听到首相那雄厚苍老的声音，丹姆甚至怀疑首相是不是偷偷被谁给暗杀了。
谁也不知道首相在水晶宫的最高点做什么，但一直有传言，几个月前，也就是首相开始深居简出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少女通过水晶宫上方首相专用的井梯，被从守望者岛送了下来，囚禁在水晶宫之巅。
对于这种低俗的花边新闻，丹姆向来是不以为意的，不论真假，身为下属的他都不应该去关注这些。然而另一种说法却引起了丹姆的兴趣：那女孩其实是一个实验体，首相在水晶宫之巅这个绝境中，秘密进行着骇人的实验。
或许一般的平民会更愿意将那个花边新闻作为谈资，但丹姆却隐隐感到后一种传言并非空穴来风。作为特使，他频繁出入于水晶宫时，经常能够听到一些常人听不到的隐秘。因此，他知道几个月前首相的确是启用了专用井梯，从海上运下了许多设备；并且，CP区内有好几个不太出名但都有着真才实干的科学家也自那时起消失了。
丹姆知道，CP区有专门的科学部门——阿特拉斯研究院，其中汇集的都是本区科研精英。如果首相需要研究什么课题，大可以直接抛给阿特拉斯。然而如今首相这种偷偷摸摸的举动，让丹姆越来越觉得那种传言有些道理。
首相可能真的在进行着什么实验，而这实验，恐怕涉及到极大的隐秘。
对于这可能存在的隐秘，丹姆当然好奇，然而他明白秘密往往伴随着危险，他足够清醒，知道自己没有必要为了毫不相关的隐秘被卷入漩涡。
做好自己手头的事吧。丹姆如是在心中对自己说着，脚步渐渐缓了下来。再向前迈几步，淡蓝色的阶梯到了尽头，一方同样有着梦幻般颜色的圆台躺在那里，空荡荡的。
丹姆走上圆台，眼神扫过阶梯上的一些痕迹，看起来最近这里似乎被修缮过。心头的疑虑一闪而过，他来到圆台中央，抬起头，看着一片浑浊的穹顶，试探性地出声：“首相大人？”
“速度可真慢啊！”苍老的声音从穹顶上传下，在这空旷的空间中回荡，“作为特使难道不应该随叫随到吗？”
“哈哈……”丹姆一边讪讪地笑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解释，“那个……按我的聘用书里所写的，今天……好像是休息日。”
“哼！”那个声音立刻变得很冷，责备似的响了起来。丹姆赶忙低下头，一边埋怨自己废话太多，一边也怀疑着首相能不能看到这边圆台上的景象。
过了一会儿， 丹姆感到四周的沉默压得他额上出了冷汗，正当他感到在这股压力下有些支持不住时，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却并不再像刚才那样冷峻：“让你救下的那个中国人呢？还呆在你那老鼠洞里？”
“游子意吗？”丹姆试着问了一声，但首相显然不愿意回答他的废话，他尴尬地一笑，然后回答道，“刚才我赶来这里时他已经离开了，说是要去周围转转。”
穹顶上又没有了声音。丹姆只得站在下面等待，他起初仰着头，过了一会感觉气氛有些不对，然后缓缓低下了头，看着圆台上自己的倒影，感到那个影子真是傻兮兮的。
声音在此刻再度响起：“如果我得到的情报无误，他现在已经失去了能力。你也应该听说过，最近各区暴力犯罪频发，你不是不清楚一个O级在深夜到处游荡的危险性吧？”
对于这样的质问，丹姆只能呵呵笑着装傻——自己一个O级，即使想要保护游子意也无能为力，首相似乎也太高看自己了。
“总之，以后他有所行动时你都要保持监视，必要时现身给予救援。”
这个可办不到啊……丹姆一边冒着冷汗，一边委婉地建议：“能不能抽出自卫队或者羯部的人来暗中保护他啊？”
“不行！”首相否定得斩钉截铁，“那个中国人现在已经被自卫队网络通缉，之所以让你去救他就是为了这件事不被暴露。如果主议会包庇杀人犯这个消息传播开来，最近才安定了一些的各分议会肯定又会上跳下窜！”
“这样啊……”丹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有了新的不解，“但为什么一定要救他呢？”
“不是说过了吗？这个人与因摩晶间的感应似乎很特别，对于我正在进行的……研究也有帮助。”
听出了首相声音中轻微的怒意，丹姆立刻打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再问下去不但什么都问不出，反而有可能招来麻烦。于是他做出一副恭敬地样子，正声问道：“还有什么命令吗？”
沉默了一瞬：“……没有了，立刻去进行监视工作吧。”
丹姆笑着应了一声，心中却早已骂翻了天：我靠，就为了问问那个杀人犯过得好不好，老子就得玩儿一会生死时速，泡面都还没来得及吃完啊！
一边腹诽着一边走下阶梯，丹姆感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首相大人了。除过前面提到的神秘实验，首相似乎对于那个中国人也格外留心。更有甚者，在上次其入侵水晶宫后，首相不但不通知自卫队，还对所有在场人员下了封口令。
“真是，到底在想什么啊！”直走到81层的中转大厅，确认首相听不到后，丹姆才抱怨出声，然后晃了晃脑袋，决心不再去自损脑细胞，转身向金色的盘梯入口走去。
此刻已至深夜，子意在街上游荡着，步履蹒跚，像一个游魂。偶尔有匆匆路过的晚归者，不小心撞到他，他就只盯着那个冒失鬼看，一句话也不说，手中提着酒瓶。
对方好像是被子意的样子吓到了，接着就闻到了子意浑身的酒气，一句“对不起”也被生生噎了回去，转身逃也似的走开了。
子意注视着陌生人消失在不远处的黑暗中，一动不动，灯光下，他的脸色一片惨白，眼眶却泛着红色，映衬着其中布满血丝的眼球。
许久，一直不看路的飞虫落在了他的鼻头，轻微的瘙痒感中，他重重喘了一口气，浑浊的吐息惊得飞虫立刻离开了他的身体，只向一边路灯扑去。
子意抬头，看着飞虫一下又一下撞着光芒耀眼的路灯，却被困在灯罩外无可奈何，只能徒劳地向前突进再被撞回。
夜很静，静得子意似乎能听到小小飞虫的撞击声。但他很快觉得，那种律动其实是自己的心跳，焦急而无奈，向往光明，急于自我毁灭。
不，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出来时，想去的……那里。
子意脑中昏昏沉沉，思绪纠成了一团。在路灯下，他抬起头——尽管高楼林立，依然能够看到那个银色的人造月亮，和其下闪烁着奇特光辉的水晶宫。
“呼——”又是一声叹息，子意拖拽着自己那似乎不太听使唤的身体，走出了灯光能够照耀的范围，引入了黑暗中。
海国的夜是一场舞会，在此翩翩起舞的都是月的仰慕者，它们从不在阳光下出现，此刻却携起手来跳着轻佻的舞步。人的听力所不能及处，精灵与恶魔放肆地尖笑，嘲弄着那些头顶萦绕着诅咒却不自知的可怜虫。
暗是这场舞会唯一的背景色。
暗是子意那轻飘飘的脚步唯一的寄托。
纵使那月色下的水晶宫再雄伟高大，当子意走到那些偏僻角落时，视野中依然丧失了目的地的影子。他头痛欲裂，初次尝试酒精让他精神恍惚，夜间的风掠过，扰乱了他的发梢，也迷茫了他的思绪。渐渐地，他开始忘记了自己的打算，记不得要去水晶宫，甚至记不得自己是谁。
黑暗中，他迈步走着，走着。眼前尽是黑暗，甚至看不清脚下的路面。他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依稀间能看到眼前的黑暗中有着女孩向他无声地笑着。
虽然意识模糊，他却还明白，自己该向前走，走到那个女孩的身边。这是他长久以来的渴望，这是他现如今唯一的寄托。
唯一的寄托。
WA区南部，有一片开阔的绿地，零散种着小型的观赏用松树，在阳光下一片生机盎然。然而在夜幕降临的此刻，这重重树影间却显出几分诡异阴森的气氛来。
希里特公墓，这里埋葬着的人，生前有着各种各样的身份，此刻却平等地安眠在同一片土地下。夜深人寂之时，似乎能听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低语。
即使有亲友埋葬在这里，大部分人也不会选择在午夜时分来到墓园——有的人对阴森的气氛感到恐惧，也有的人笃信此刻是阴灵现世之时，不应打扰。然而，今夜的希里特，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长长的黑色大衣罩着来者宽厚的身形，高礼帽掩着坚毅的脸庞，步履沉重，呼吸平稳。来人独自一人穿过层层松塔，来到某一块墓碑前。
墓碑极其普通，碑上照片中的人也没有什么神采。但大衣下一向坚强的壮汉，却在这座碑前感到自己的心在动摇。
这是他第几次在夜间来到这里了？他记不清，但那种悲伤而愤怒的心情却一如既往充盈心间，丝毫没有随着时间而流逝。
他用粗糙的手指划过碑上的那个名字：“帕斯曼·莱文治”，指尖停在那个和自己相同的姓氏上，忽然用上了力，狠狠抵着冰凉的石碑，半晌，又松懈下来。
他在碑前摆上鲜花，然后坐在一边，抬头看着天空中那轮银月。银月下，可以看到呈现出有别于白日的另一番风貌的水晶宫。那里，曾是身后墓碑下的那个人工作的地方。
莱文治不明白，自己的弟弟只是一个小小的安检员，马马虎虎，不求上进，还整日酗酒，怎么会招来杀身之祸？
莱文治清楚地知道谁是凶手，他在前不久的EA区命案现场再次看到了那张脸，并深深烙在了脑海里。游子意，这个中国人，先是杀死帕斯曼潜入了水晶宫，后来又袭击了前议员的女儿。莱文治不清楚这个苍白的恶魔究竟有什么目的，他只觉得这样的家伙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对自己许诺，一遇到那个恶魔，就要亲手杀了他！
然而即使他明白自己的目标，却依旧不知道何去何从。步连议员的女儿被害后，这个叫做游子意的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完全没有了踪迹。莱文治只好怀着一颗复仇的心，让恨意随着时间慢慢在心中酝酿。
“！”
莱文治忽然听到了什么动静，轻微而没有规律，在遮住视线的松树那边，越来越响。
他急忙站起身，有些戒备地望向传来声音的地方，那里，一个消瘦的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这边走着。
是喝醉了吗？莱文治有些不确定地这样想着，紧张的心缓和下来，他犹豫了一下，绕过松树组成的篱墙，走向那个醉鬼，用英文招呼道：“你还好吧？”
那个身影停了下来，脸朝着这边，却背对着人造光源，莱文治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于是再向前走了几步，一阵刺鼻的酒味立刻扑面而来。
“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样说着，莱文治上前扶住了对方。握住那个手腕时，手腕过分的细让莱文治有些惊讶，随机不禁推向这也是一个酗酒者，顿时有了些别样的情绪，手尽量握得温柔些，将身边这个神志不清的家伙跌跌撞撞地扶向公墓入口。
幸好公墓的地面还算平整，虽然费了不少劲，但莱文治还是将对方送到了公墓门口，他松了口气，然后再次问道：“你知道回家的方向吗？”
然而对方只是垂着头，毫无反应。发梢间，能看出似乎是亚洲人的面部轮廓。于是莱文治换了中文再次问道：“你知道家在哪里吗？”
“……家……”这次有了反应，却是一声嘶哑的重复，那个醉鬼晃了晃，然后又喊了一声，“家……”
莱文治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俯下身，想要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好进行交流，然而，就在他蹲下抬头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停了一下。
那显得有些凌乱的碎发下，是一张年轻的面孔，苍白，恍惚，眼带血丝，似乎跟大闹水晶宫的那个家伙完全两样。
但莱文治确信，眼前这个酒鬼就是那个杀害了自己弟弟的恶魔。
莱文治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张着嘴，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
酒鬼慢慢抬起头，用红彤彤的眼睛看着莱文治，脸上似乎没有任何表情，又似乎带着一丝轻微的嘲笑，他缓缓张开了口，又嘶哑地喊了一声：“家——”
“你这混蛋！”莱文治大吼一声，然后狠狠一拳揍在那个恶魔的脸颊上，恶魔应声倒地，飞溅出一串口沫，然后在地面上挣扎着，脸色茫然地看着莱文治，双眼满是血丝。
“混蛋！”莱文治快步上前，抬起腿，朝着卧在地上的少年狠狠踢了下去。对方“唔”的低吟了一声，抱住了肚子。但莱文治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此刻，他的心被恨意和宣泄的快感所充盈。
“混蛋！混蛋！你这混蛋！死啊！你这混蛋！”强烈的激动让莱文治一时想不出别的话来，只是不断地用一个词咒骂着地上呻吟着的恶魔。
子意脑中很乱，他似乎能在黑夜中不断看到白色的闪过，身体上的痛感似乎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他感到自己正从一个外壳中渐渐脱出，就像破茧的蝴蝶一样——这个想法不知为何，竟让他有些高兴。
“蝴蝶，会飞的蝴蝶。”子意不断地低声念叨着，就看到天空中那个女孩向着自己笑着，渐渐升高，他向着天空伸出手，就感到自己的身体也在变得轻盈。
很快，他就能到她身边了，像蝴蝶一样的两个人，飞出这个海下的笼子，飞，飞回家！很快就能远离这肮脏而冰冷地面，回到海上的阳光下。
很快就可以了！
“混蛋！……混……混蛋！”
莱文治还在不停地踢着，看着地面上的恶魔嘴角不断用处血沫，他感到畅快务必，即使累得气喘吁吁，他依然不肯停下动作。
马上就能报仇了，帕斯曼！马上就能给你报仇了！
空荡的墓园中，回响着的，只有莱文治嘶吼般的咒骂，以及身体被击打的沉闷响声。
忽然，莱文治感到眼前一阵白光闪过，随机双眼就感到锥心的刺痛，他不禁停下了动作，捂住了双眼。
许久，当视野慢慢恢复，眼前却没了那个恶魔的踪影，只剩下地上一小滩血迹。
莱文治盯着那滩暗红，忽然，嘴角裂开，弧度越来越大——他笑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疯狂的笑声在月色下，成为恶灵们舞蹈最好的伴奏。
丹姆拼命地跑着，身上那个瘦弱的少年似乎没有多少重量。多亏如此，他才能乘着莱文治被定向闪光枪夺取视野的短暂时间逃到安全地带。
终于到达了作为据点的地下室前，丹姆松了口气，停下了脚步。
背上，那个少年还在傻傻地念着：“……家。”
“大概就是这样，感谢我吧，要不是我你现在恐怕就埋在希里特公墓里呢！”
第二天，面对着从床上坐起身的子意，丹姆一边笑着一边向他讲述了昨夜的故事。苍白的少年听了后，皱着眉，半晌，使劲摇了摇头，不耐烦地轻吼：“我都不记得。”
丹姆笑着看着他，然后端起自己斟的廉价红酒，抿了一口，却收束了笑容：“那你记得你闯水晶宫时杀的那个安保员吗？”
少年舒展开眉头，却换上了惊讶的表情，望着丹姆。
丹姆放下酒杯，靠在身后的椅背上，语气少有的森寒起来：“昨晚袭击你的就是他的哥哥，同时也算是我的同事，主议会下属羯部成员。”
少年脸上的惊讶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漠然，他靠在那张床上，眼神涣散，似乎在发呆。
丹姆的语气越发凌厉：“老实说，我昨天夜里真心不想出手救你，那是你犯下的罪，你必须偿还！”
“罪？”忽然，少年开口了，竟然带着嘲讽的语气，“呵，这世上哪儿有什么罪？如果真要审判，那谁又完全无罪？”
震惊地看着少年苍白的脸颊上呈现出疯狂的红晕，丹姆脸上逐渐涌上了不加掩饰的愤怒和鄙视：“我现在真的有些想违抗命令，先杀了你再说了。”
少年却忽然沉默了下去，倒在穿上，翻了个身，避开了丹姆灼热的视线。
丹姆气鼓鼓地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忽然站起身，走向地下室的铁门，一边走一边说着：“我曾经以为你只是一个走错路的孩子，善加引导总会回归正道。但现在看来，你的心早就献给撒旦了，我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徒劳。”丹姆拉开铁门，用背影留下了最后一句，“我看不起你！”
子意一直躺在床上，直到门外丹姆的脚步声远去，一动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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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特兰蒂斯的居民来自世界各地，因此殡葬习俗各不相同，为了方便管理，议会规定统一实行火葬后埋葬骨灰的做法。同时为了防止有限土地资源被浪费，议会划出了专门用地来建造公墓。目前，海国的公墓主要分为壁外和壁内两种公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