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的房间里,失去了平时习惯的双腿,我只能换做双手慢慢地朝楼下爬去。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顺利地到达底楼并取得手机。
我现在的模样真是何等狼狈啊,地上的污尘把五月的校服都弄脏了,一想到又给别人添了麻烦,刚才用尽了的眼泪这会便又开始呼之欲出了。
在地上爬行的时候,这种单单依靠手臂力量前行的方式让我感到十分的不习惯,毕竟我已经有十六年都没有这么做过了。而此时,我却又回到了婴儿时代,一边跟着妈妈咿呀学语,一边在家里爬来爬去。
妈妈以前也有告诉过我,我小时候有一次就从这楼梯上摔下去过,当时可把爸爸吓坏了,后来他还被妈妈狠狠地训斥了,从那以后直到我会跑了,他们俩都不放心让我一个人下楼梯。
我一边哭着一边爬下楼梯,下到了底楼。
这当中还险些从楼梯上滚下来,好在我用胸脯抵住了台阶,虽然可能折断了几根肋骨,但最后还是平安无事地下来了。
我吃力地爬进了浴室,用沾满血污的手在衣服堆里翻找着,却最终什么也没找到。
手机昨天绝对是放在这里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难道是家里来了小偷?——但这种说法未免也太过牵强了,我甚至无法说服自己。
可是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法确认手机是否被窃贼所偷,也没法向老师打电话或是求救,况且这个样子也不可能出去了。
我在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后,便决定返回楼上,因为万一五月或者和弥察觉到了什么,绝对会打来电话的,父母也有可能会发现打不通手机而拨打我房间的电话,或者干脆会直接来我家,但在这之前,我必须要耐心等待。
从楼上到楼下的路因为是下来的缘故,还算是较为轻松,但从下往上就变得相当吃力了,我不得不把动作做得十分细致,才能避免自己的身体在爬行过程中再受到损伤,从目前的情况来判断的话,我要是从楼梯上不慎跌下,估计五脏六腑都会被甩出来吧。
所以我的动作慎之又慎,每一次将力量灌输到手臂时都如履薄冰。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我的体力也已到了极限,在慢吞吞地爬上床铺后,我就再也不想动了。
窗外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乌鸦的叫声。
我的目光呆呆地注视着书架下那两条已经失去了生气的腿,白皙而丰满,看上去就像是人体模特上的东西一样,而在一旁的则是在刚才的恐惧中不慎掉落在地的人偶,巨大的书架此时正压住了它的半边身子。
我感到内心一阵酸楚,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思考。
就这样,我躺在床上没有动弹的日子整整过了两天。
出乎我的意料,没有人给我打来电话,五月与和弥也始终没有来按响我家的门铃。
在一片昏暗中,我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淌,只有每天定时响起的闹钟提醒着我时间的流逝。
我身上的创口好像还在增加,每过一天都越发严重,我脸上的那道伤口里,现在已经发展到硬是挤出了半个手掌大小的脓包来。
我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再去查看自己身体,我实在是太害怕了,虽然这些伤口不曾感到任何的痛痒,甚至还微微发热酥麻,让人感到某种愉悦,好比被柔软的羽毛所包裹着一样。
可再怎么说,变成这样,爸爸妈妈回来还能认出我来么,五月还能认出我来吗?
大概不会了吧,说了这么伤人的话,五月也许都不会再想见到我了,况且就算再次见到了,我却连做她影子的资格都没了,因为现下的我和她长得一点都不像。
不过唯一能让我感到丝丝慰藉的一点是,到时候大家就再也不会说,我和五月长得像却比不上她之类的话了。
太好了,那样我就不会成为五月的负担了。
五月也没有必要再为我而感到难过了,爸爸妈妈也不会再因为有个不中用的女儿而感到苦恼了。我甚至开始觉得,自己的消失对周围人来说,或许会是件意想不到的好事。
想到,大家一听到有田纪子消失了的时候,那种"总算松了口气"的样子,我心里感到既苦涩又高兴。
星期五下午,身体的情况更加糟糕了,房间里臭鸡蛋的腐败气味愈发浓烈,并且我隐隐感受到腹部传来一种与之前不同的感觉。
在这桩奇怪的事情发生之后,我还滴水未进,粒米未食,可身体却一直都没感到过饥饿,我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荒诞地想要确认一下,自己的胃是否还依然在运作,但手上的触感却让又让我感到了一阵胆寒。
仿佛有身体里什么东西,他们不是一个,而一群,一大群。
大概每个都只有米粒大小的样子,他们正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肤与我的手互相试探,像是一阵阵浪潮。
我感到头皮发麻,再次将手放在了上面。
没错,不是错觉,我能清楚地感到那些东西在我的皮肤下面活动着,通过皮肤的不断隆起,我知道他们离外面的世界正越来越近,很快就要突破这道障碍了。
我困惑地想要知道,那些充满活力的凸起物到底是什么,又为什么会在我的身体里?我迫切地想要解开这个疑惑,而办法,似乎就只有靠撕开皮肤来一探究竟了。
我的身体和意志就像是被蛊惑了一样,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念头,一点点加深,一点点激烈,最后我几乎快要被这疯狂的欲望扼住喉咙窒息了。
我无法自控地用自己残存的手指头,慢慢捏住了肚皮上的一小块肌肤,然后左右的手指同时施力。
由于我担心自己的手指是否能承受得了这种力度的拉扯,因而我施力的过程十分小心,一点点地累计叠加。可让我意外的是,我并没有用到多少力气,那处皮肤却真的如同膨胀到极限的气球那样,轻易地破开了一个大口子。
之前的那种肿胀感倏然不见,一股股腥臭的液体从我肚子上的开口处汹涌而出,在那团满是白色气泡的体液里还有一团团的白色蛆虫,它们成团成团地跟着液体的流向一起从我的肚子里流了出来。
它们每一只都只有一粒白米的大小,这一切在我看上去就像是把一碗冒尖的米饭统统打翻在了身上一样。
只不过,有所不同的是这碗"米饭"要吃的东西——正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