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位坚强的姑娘。
坚强到近乎一种执拗。
她的师姐劝过她很多次啦。
可她的性子如此,轻易改不过来。
陷入窘境是常有的事了。
只是这次······
她强撑着身子。
赤红的长剑布满裂痕。
再用力几许,便要化作碎片了。
她有些心疼自己的剑,毕竟是那根大木头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
而今,却要在这里令其寿终正寝,心中不甘心之余,更多的是对自己实力低微的后悔与懊恼。
若是她再能强一点就好了。
她苦笑着,望着那道黑影。
这本应是她的父亲,却化作了毫无神智的凶恶之物,一如那些宾客。
而她作为他的女儿,无法将他从万丈深渊中拉回来。
大师姐说这是他的分身。
本体潜藏于另外的地方。
可她愿意把他当父亲。
终究是血浓于水。
“父亲······”
少女颤颤出声。
忽地猛烈咳嗽两声,鲜血自嘴角缓缓流淌下。
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似是一场好听的雨。
她却恍然未察,只是举着那柄血色长剑。
大喝一声,灵力再度翻涌。
眼见着便要突袭向前。
“停下。”
冰冷的声音霍然自她身后响起。
她不自然地止住了脚步,看向那位神色严肃的少女,嘴角挑起一抹无奈的苦笑,以沙哑的声音道:
“古师姐,怎么了······”
“你还敢问我?”
古箐箐有些生气。
这是她第一次对人发火。
安然的这位师妹,性子太倔了。
分明是一身的伤,居然还想着继续吗?
古箐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将语气缓和下来。
“你的伤太重了。”
她似是才有所察觉,目不转睛地盯着颤抖着的双手。
机灵如她,又怎会察觉不到身体的状况呢,方才都咳血了呀。
只是这件事,她不希望交给别人。
并非不信任古箐箐与吴千机。
大师姐的堂姐与好友,哪有不信的道理。
少女摇了摇头,毅然而然地擎着剑,轻轻笑道:
“古师姐,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有大师姐的实力······
不对,大师姐太强大了,强大到令人望不可及。
我是说······我若能有古师姐,吴前辈那样的修为,是不是就能在一切开始之前,将往后的悲剧扼杀在摇篮中?
抑或是在当下的局面,尽到自己一份力?
可我连父亲的一招都挡不下来,便受了重伤。
我还太过弱小。
我什么都做不到。”
古箐箐静静地听着。
心中有些震撼,无以言说。
东方燕回,这位纤瘦的少女。
平静地诉说着一切。
似是一位局外人。
她站直了身子。
眼前是漆黑的烈焰,燃烧着这栋摇摇欲坠的阁楼,庞然的威慑压迫着少女的肩膀。
穹顶之上,古安然与言华的打斗早已冲破了云霄,以至于风雪疯狂灌入阁楼。
凌冽的寒意令少女打了个寒颤。
旋即摇了摇头,坚定了目光。
风雪是不能阻拦她的。
“古师姐,让我去。”
她的话语不是请求。
古箐箐反应过来时,东方燕回已然挥舞着长剑,向黑影的方向奔袭而去,赤红的烈焰覆盖其上,誓要将不详燃烧殆尽。
看来是阻止不了她了。
古箐箐如此想着,微微一叹。
罢了,随她去吧。
她还要帮吴千机。
才踏出一步,便是停住。
“记得别死了,安然会找我麻烦的。”
被黑影再一次轻而易举地击退,东方燕回显然无暇应答。
却依旧回过头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她还有很多想要做的。
她还有很多想去看的。
她还有着要守护的人与物。
如此想来,眼前的苦难又不算什么了。
少女飒然一笑,再是斩出道道剑气,砍向黑影。
黑影亦不是省油的灯,仅仅靠着一双被漆黑魔气覆盖的双手,生生捏碎了剑气。
烈焰擦过黑影的身躯,点燃了隐藏在其中的衣袍。
他看了眼被破碎不堪的衣袍。
仿佛有些震惊的模样。
“你······很好。”
他倏地开口道。
令少女怔住了。
仍旧是那分外熟悉的声音,只是略微带上了嘶哑,且更为低沉了,却能很清楚地听出来,这是东方灼的声音。
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对敌。
暗暗恼怒自己的粗心大意时。
眼前却突兀地显现出黑影来。
瞳仁猛然一缩。
来不及挡下了!
黑影一拳轰出,拳势带起一阵剧烈的大风。
破空之声于少女的耳畔乍响,震得她耳畔生疼。
东方燕回能做到的,仅仅是将即将破碎的长剑横在身前。
金铁相交声轰然作响。
而伴随一阵碎裂响起。
宛若一只折翼的蝶。
她向身后飞去了。
鲜血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抛洒大地,浇灭了些许燃着的黑炎。
她终究没能完全挡住。
剑也已经坏了啊······
本想苦笑一下的。
却牵动了体内的伤,疼得她好一阵龇牙咧嘴。
古箐箐听到如此巨响,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与吴千机对视一眼,便抛下这处战场,向东方燕回处赶来。
吴千机心有灵犀地一笑。
二人仿佛并肩作战数载的友人。
一杆竹棍舞得虎虎生风。
愣是拦下了所有被魔种侵袭的宾客。
古箐箐早已没了心情,奔至少女身旁俯下身。
玉手搭在她的脉上,眉头紧皱。
良久,才松下一口气。
只是受伤太重罢。
有一口气,就能救。
东方燕回察觉到有人蹲在她的身边。
尽力睁开紧闭的眼眸,将古箐箐焦急的神色印刻在脑海中了。
“古师姐······我果然······还是给你们拖后腿了······”
“少说话,接下来的交给我。”
古箐箐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她。
病人就要听大夫的话。
熟料,这是一位难缠的病人。
“寻风与大师姐说得对。
我作为剑客,根本不够格。”
剑可是一名剑客的生命呵······连自己的佩剑都守护不好的人,又怎么能被称为一名合格的剑客。
古箐箐颇为不满地瞥了她一眼。
“安然敢这么说你,我去教训她。”
“别别别······”
东方燕回怕了。
但她听得出来。
古箐箐是在安慰她的。
不过,她说的一切都是真心话。
她连握剑的理由都没能找到呢。
不顾古箐箐要杀人的目光,东方燕回缓缓开口道:
“我以前觉得,自己握剑是为了复仇······
虽说有着恨意,却远远没有想象的多。
更多的,却是不解与疑惑。
而在生死斗中,一切的一切仿佛都随着一剑又一剑的斩出烟消云散了······”
其实她想了很多很多。
言语表达不清的。
都在她心底里。
她的剑,究竟为谁而舞。
她的意,究竟从何而来。
在被拳势击中的一刹那,她看到了过去的许许多多,包括幼时的种种,或是入宗以后的生活。
而在这短短的瞬间。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也有了那么多重视的人。
她也有了那么多想守护的人。
如此一来,剑为何而舞,便显然易见了。
她的剑,不为仇恨。
她的剑,为心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