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冬日。
北风萧萧，白雪皑皑。
厚实的云层遮蔽了阳光。
令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转念一想，过会是她出门的时候。
嘿，这一下子，心里头就暖和起来了。
他为了与她见一面，可是将她的行程给打听到了。
废了不少银两。
以及他的酒量。
感谢护卫大哥酒后吐真言。
他双手合十，为大哥祈福。
“好人一生平安，好人一生平安······阿嚏！”
他没有习过武，西北风锋利如刀，刮得他面庞通红，抖抖索索地站在原地，模样煞是滑稽可笑。
但他读过书。
读过很多很多书。
她也相当喜欢书。
他和她是在书馆认识的。
不过，她是大小姐，他是凡夫俗子。
她的父母不让他与她相见，说是看见一次，打断他一次腿。
他没钱去治腿。
只好忍耐着思念。
不过呢，网再细密，终会漏掉几条鱼。
他嘿嘿一笑，躲在一颗大树的后面。
手里揣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他精心做了桃花糕。
他其实不会下厨。
为了她，特意去寻了城东三大娘与四大娘，花了不少银子铜板才学得一星半点。
这可是人家做生意的手艺，肯交给他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好在三大娘四大娘好说话极了。
还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
夸他学得快，还学得精。
至于她们的笑容中有没有别的意思嘛······想来是有的，但他不敢去揣测，怕一揣测，就什么都露馅了。
大概已经露了······
大娘们分明是“等喜酒”的眼神。
他抱紧了温热的盒子。
遥遥注视着她家的大门。
于期盼的目光中，大门缓缓打开。
走出一道婀娜多姿的身影。
她撑着油纸伞。
迈着秀气步伐。
微皱的眉眼无奈地砍向了落雪的天。
“这雪断断续续下了好些时日，也不知何时停下来。”
“小姐，雪总会停的啦。”
丫鬟笑着将她扶上马车。
她笑了笑，轻轻点了下丫鬟的脑袋。
美好得像是一张山水画。
“也不必费心思安慰我。
雪挺漂亮的，我很喜欢。”
丫鬟吐了吐舌，关上了马车们。
“大叔，我先回去做活了，记得行得慢些，小姐身体不怎么好。”
那位驾车的大叔憨厚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拍拍胸脯，发出如重鼓一般的声响。
“丫头你放心，老是说这话也不觉得烦。”
办了个鬼脸，丫鬟跑进去了。
他望着这一切，觉得好笑。
站起身，伸了个大懒腰。
等马车起步，他也该跟上去了。
他们去的地儿在城外，是一座闻名遐迩的庙宇，其中有几位得道高僧，据说能够看透命数与将来。
他可不会信这些。
都是些唬人的嘴。
不过，高僧们一心向善。
佛家经文亦是常怀心中。
都是些善良的好人。
这一点倒是毋庸置疑。
城中总有一些落魄之人，饿得吃不上饭，也没个地儿住去。
僧人们慈悲，将他们领上寺庙，给他们粥喝，给他们菜吃。
若是有人愿意出家为僧，也欢迎得很。
对了，寺庙里的菜包子很好吃。
他吃过。
是个悲惨的事实。
将脑中胡思乱想摒弃。
他准备好跟上去了。
“大小姐出府——启程——”
大叔大喝一声，声如雷，响彻万里地。
吓得他猛然一跳，装到了脑袋上头那根树枝，正呼痛间，又被落下的积雪压了个满怀，只露出一只颤抖的手在风中凌乱。
你吼辣么大声做什么啊！
他拼命探出头，不住左顾右盼。
果然，马车早已驶出了他的视线了。
暗骂一声，转瞬又恢复了好心情。
跟不上便跟不上罢。
反正他知道她去哪。
如此想着，他紧紧抱着木盒子，踏上了前往寺庙的路。
路不好走，有些泥泞，他穿得是白鞋，走了一会便脏了。
好在那所寺庙不算太远，雪天香火也很盛，不时有人拜一拜菩萨。
“保佑我考取功名。”
“希望妻能生个女儿。”
“求求仙人能看上我。”
诸如此类的愿景。
对，这里有仙人。
据说是一批能够移山断海，手握日月的人们。
仙人们不是隐居，就是寻了个地方开宗门，招一些凡间的子弟，来传承他们的无上功法与道统。
他不感兴趣。
当仙人哪有她香。
他的怀里还有她赠予他的香囊呢。
“请求菩萨，保佑我一家安平喜乐······”
他终于在人群中听到她的声音了。
她跪在菩萨像前，很虔诚的模样。
这种事，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至少她是愿意相信的。
每年这个时候她都来的。
她又在心底絮絮叨叨了许久，将她对父母，对兄弟姐们，对府中所有人的祝愿吐露尽。
忽地想起了那个人，俏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悄悄地嘟起了小嘴。
要不······也给他祈祷一下？
算了算了，那是个大坏蛋。
俗话说，祸害遗千年嘛。
他都长命百岁了。
还祈祷来作什么？
“愿他安康，幸福······”
结果还是在心底多了嘴······
她苦笑着起了身，望着寺庙中那尊大高的佛祖入了神。
而在视线所及的边界处，她忽地察觉到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定睛看去，竟是他在向自己招手。
她慌忙向后方看去。
驾车的大叔以及护卫们都在各自谈天。
见大小姐转过了身，皆是起身抱拳行礼。
“小姐，是要走了吗？”
一位样貌严肃的护卫问道。
她犹豫了半晌，支支吾吾道：
“我要入庙内一趟，你们在外头等我，我很快回来。”
说罢，少女心慌意乱地跑了进去，徒留一帮大老爷们儿面面相觑。
他们倒不是担心大小姐的安危。
僧人们都很照顾这位大小姐的。
还会送她一点儿礼物。
却说她慌慌张张的。
背后忽地被人拍了下。
登时如一只吓到的猫儿，凶神恶煞地朝后瞪去。
一张带着笑意的清秀面庞溜进了她的眼底去了。
“你干嘛，叔叔们都在外头呢，你若被发现了，准没好果子吃。”
他愣了愣，故作伤心，挤下几滴鳄鱼的眼泪，转过身去，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的架势。
“你也想我走吗？”
少女愤愤然朝他肩上咬了一口。
痛得他龇牙咧嘴，真的憋出眼泪来了。
“你属小狗的吗！”
“就属小狗的！”
她摆出了她认为最凶狠的表情。
他觉得有趣，也不去逗弄她了。
“好啦好啦，看看这是什么？”
她疑惑地接过了盒子，打开一看，只觉阵阵桃花香扑面而来。
“桃花糕！哪里买的！这么香，做这个糕的人手艺定是极佳的！”
他傲然一笑，伸出大拇哥，狠狠地戳了戳自己的胸膛。
“千真万确，我做的。”
她有些惊讶，怔了怔。
捡起一块糕，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好好吃······真的有花开的感觉······
“想不到你手艺挺不错的······”
他很惊喜，鼻子仿佛要翘到天上。
“这可是用今年春日时落下的桃花，提前酿成桃花酿做的，你若是想吃的话，今年的花儿还剩了些。
吃完可得等明年了。”
是吗······
少女若有所思。
那······就等桃花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