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化开了。
化得很彻底。
小草冒出脑袋了。
绿油油的一大片。
言华说了,雪是他整出来的。
他没能抑制住体内的力量。
魔气庞大,甚至改变天象。
古安然本来挥挥手能把雪花散去,但她不想这么做。
难得的七月雪,任由其化开罢,烈日炎炎下,还能作消暑之用。
岂不美哉。
古安然如此想着。
阳光忽地被挡住了。
睁开惺忪的眼,瞥了眼那张满是胡渣的面孔,轻轻拿起放在一旁的羽扇,拨开这张将她的阳光挡住的脸。
“父亲,您的脸好大。”
古明楼脸色一黑,没好气道:
“这么久不见,你这丫头第一句话就这?”
“就这。”
古安然答道。
秉持着气死人不偿命的气势。
古明楼对他的女儿一点办法都没。
天晓得这丫头脑袋里装的什么。
还是小时候好些。
没那么古灵精怪。
古安然在躺椅上晃晃悠悠,悠然自得,沧桑得仿佛一位看透人间疾苦的老者。
但她不是老者,她的年纪很小,也才几千岁而已,不是老人。
这几千岁中,还有大部分时间她在睡觉。
“蔡家呢,怎么样了?”
“听安平说他们搬走了。
搬到什么地儿就不晓得了。
似乎很远很远。”
“再远也没妖域远。”
妖域离五域真的很远,神机傀儡需要半日才能飞到,顾羡鱼的落鲸需要整整一日,幽梦之的墨马需要三日。
至于戚霜丫头······
她的玄雕修为不够,飞不过去。
会在半途中飞至筋疲力尽。
然后扑棱棱地掉海里去。
“安然,猜猜我是谁?”
古安然的眼睛被遮住了。
这双手温温热热的,比自己的手暖和得多。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听着能让人舒心不少。
“母亲,您都多大年纪了,怎得还像个小姑娘一样?”
幽易婉不满地鼓起了脸,狠狠弹了下少女光洁如玉的额头。
古安然吃痛,从躺椅上弹了起来。
泪眼汪汪地看着幽易婉。
要多幽怨有多幽怨。
幽易婉似是得了胜,骄傲得仿佛一只天鹅。
“让你说我老,让你说我老,你娘我天生丽质难自弃,还生得一副少女模样呢。”
果然,女人的心,海底的针,尤其是在与年纪有关的话题上。
毕竟古安然自己也很在意的。
午觉被父母打扰了。
她定是不会睡下去。
伸了个拦腰,挪到了一旁的轮椅中,幽易婉亦是相当自然地握住了轮椅的把手,缓缓地向前推行着。
古明楼看得好笑。
“你也莫要太宠她了。
丫头腿脚好着,偏偏喜欢坐轮椅上。”
幽易婉轻哼一声,摇头晃脑道:
“安然难得回来。
我们难得待在家里。
这回碰巧见到了,肯定要好好宠的。”
古明楼觉得听到了一堆歪理,还没法反驳。
摇了摇头,伸出手,接过了幽易婉的活,神色悠然。
幽易婉躲在一旁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快活得好似一只蝴蝶。
最宠安然的就是他了,还死鸭子嘴硬,不认。
遇到许多古家子弟,都显得很恭敬的。
古安然不喜欢这样。
好在古清欢不会这么对自己。
相处了一段时间,古清欢算是摸透了这位古家大小姐的脾气,谈笑间自如了许多,至少不如以前那般拘谨。
东方燕回起了很大作用。
这会儿,古安然便看到了少女们。
她们并肩走在一起,有说有笑,身后跟着个大老爷们儿。
大老爷们儿见到了古安然。
心中欢喜,俯身行了一礼。
“见过古大小姐。
见过古前辈,幽前辈。”
嚯,辈分乱得一塌糊涂。
东方燕回与古清欢听得,终是见到了古安然。
欢天喜地跑过来,似是早商量好的,一人一只胳膊。
“大师姐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们呀?”
古安然戳了戳少女的鼻尖。
“明明昨天才见过的。”
东方燕回吐了吐舌。
古安然干脆跳过她,搓了搓古清欢的长发,打量起了东方灼壮硕的身躯,摸了摸下巴,不禁暗暗点头。
“别来无恙啊。”
“多亏古大小姐的福。”
东方灼真心实意地道谢着。
若是古安然没插手这件事······
后果怕是不堪设想呐。
古安然笑道:
“东方阁主无需介怀。
下次买东西时,给我降点价就行。
还有我拆掉的你那什么阁的一面墙,不如就算了吧。”
“好好好,没问题。”
东方灼满口答应下来。
忽地一愣,疑惑地问东方燕回。
“古大小姐说了什么?拆墙?”
“对,大师姐把珍宝阁墙拆走了一面。”
东方灼嘴角微抽,想叫住古安然时,却发现她早已不见了踪影。
东方燕回悄悄瞅了瞅捶胸顿足的父亲,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字条,与古清欢一同跑别处玩儿去了。
古安然塞给她一张纸条。
“先回合鸟宗,我去趟中域。
预感,不是很好,切记小心。”
一点火苗从手心现出。
再松手时,只余下灰尘。
······
树林间,小道上。
墨绿遮蔽了日头。
所以古安然不是很喜欢这里。
没了太阳,总觉得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打了个呵欠,少女懒洋洋地朝椅背一靠,舒舒服服地眯起了眼。
“安然,真的马上要走了吗?不考虑多停留些日子?”
“不行,要马上离开的,迟则生变。”
少女闭着眼,回答道。
古明楼沉默许久。
幽易婉挽着他的臂膀。
“安然要去便让她去吧,当初还是个小丫头时便能有自己的主见,现在安然都这么大啦,就由着她吧。”
她温柔地笑着,话语仿佛能融化人的心。
积雪压弯了几颗常青树的腰,摆出一副送客模样。
古安然伸出手,让一只好奇的松鼠爬到肩上。
松鼠的手里还抱着一颗果子,啃得可欢。
“总得有人去处理。
东域那边有她们守。
北域南域就只能交给父亲与母亲。
进来总是有些心神不宁,还是我亲自去一趟才能放得下心来。”
见古明楼担忧并未减弱,古安然苦笑着拍拍他的手。
“您还不信您的女儿吗?”
他当然是相信的。
但女儿是心头肉。
他舍不得的。
幽易婉接过了古安然的话头。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也好准备准备,送送你。”
古安然神色一变,紧紧地捂住了双手,将手指上的十枚戒指藏得严严实实的,似是遭遇的什么强大敌人。
“别再给我东西了。
几千年前的还在我戒指里。
愣是一个都没能用完。”
古安绝当初掏了古家一般的库存。
生怕她饿了没东西吃,渴了没东西喝。
更怕她要用银两时,什么都拿不出。
长老们还觉得不够,从自己的收藏里挑挑拣拣许久。
她那会儿出门时晕晕乎乎的,都不晓得自己是去逆天改命的,还是去郊游的。
郊游也不会带这么多东西嘛。
幽易婉一愣,似是想起了什么。
掩着嘴,偷偷地笑着。
古安绝和她说过这事。
笑累了,幽易婉揉了揉少女如雪的长发。
“去吧,无论想做什么,我与你父亲都会支持你的。
但要记住,你是古家的女儿,虽说祈祷你不去惹麻烦还差不多······但万一有人胆敢动你一根毫毛,便远远地呼唤我们的名字。
无论是谁。
无论何时。
敢动古家的大小姐。
便要承受古家的滔天怒火。”
古安然默不作声,只是颔首。
这话······都听腻了······
但不知为何。
百听不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