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临海阁。
不知何时建立起来的。
大概在一年前,或是两年前。
古安然没有印象,她不记得这座阁楼。
上次出海时还没有。
凭栏,远眺,波光粼粼。
却几抹黑点破坏了美感。
身后那面墙上还有哪一位文人墨客留下的笔迹。
应当是喝醉了吧,笔锋不拘一格,煞是潇洒,还有些意在里头。
这座临海的小镇是个适合养老的好地方。
闲暇时,约上三五好友。
爬到半山腰。
坐在雅间中。
吹吹牛,弹弹琴,放声大笑,把这些年的所见所闻,或是奇人轶事告诉好友们,也让他们兴高采烈一回。
“可惜了。”
小镇空无一人。
繁华不在,落针可闻。
没有鱼可以吃了,小姑娘有些落寞。
明明小镇的鱼非常鲜,非常美的。
“还得谢你,败了我吃鱼的梦。”
古安然轻声道。
身后出现一道身影。
浑身被黑影所覆盖。
只余下那张她熟悉的,却分外厌恶的脸。
“能被古姑娘感激,某觉得荣幸之极了。”
魔神微微附身,嘴角挑起一抹莫名的笑,拉过椅子,坐了下去。
“上次见面,古小姐的双足应当无事才对,怎得今日见了,却坐上轮椅来了?”
古安然冷漠回首。
银白长发飘舞悠扬。
“与你何干?”
祂却连连摆手,似是关切。
“作为某最大的对手,某当关心。”
又似在嘲笑与讥讽。
古安然摇了摇羽扇,调转轮椅,正对着祂。
“与熙攘姐作对百年之久,你还认不得这轮椅,怕是这么多年岁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一点用都没。”
少女的话语尖酸刻薄。
祂恍然不觉,依旧在淡笑着。
“也不必激我,你知道的。”
古安然冷哼一声,半阖眼。
她懂祂在说什么,祂也一样,看她看得透彻。
以祂的眼里,断然不可能看不出的,这轮椅是神机傀儡。
祂不说。
她不点破。
微妙的默契。
古安然在戒指里翻翻找找。
找了两个漂亮杯子,一个漂亮酒壶。
酒壶有股桂花香,清甜的。
“喝一杯吗?”
“有何不可?”
祂笑道,接过古安然递过来的杯子,一饮而尽,咂了咂嘴巴,有些意犹未尽的模样。
古安然捧着杯子,小小地抿了一口,感受桂花香气在口中鼻腔蔓延。
呼······心情舒爽不少了,没了先前那股烦闷。
“真是好酒啊,与他酿的差不多。”
好心情瞬间没了。
“你居然认识会酿酒的。”
古安然再度倒满,轻声道。
却不肯给祂倒了。
祂无奈一笑,摇晃着杯子,撑着脑袋。
“桃源居士会酿酒的,以前手下的人在北域,找到了点,给我送了点回来,喝了一口,顿觉口齿生津。
也知人的欲望了。”
不仅贪婪,又喜暴食。
古安然倒酒的手顿了顿。
酒撒出来了几滴。
“把杯子给我。”
伸手夺过酒杯,古安然将它丢进木镯。
花香满楼,少女饮酒,邪魔却在一旁静静地看。
不约而同地,古安然与祂都不想打扰这一切。
“你有名字吗?”
古安然忽地开口。
祂微愣,仔细想了想。
“要想一想,太久无人问我的名字,一时间记不起来了。”
“除了我这种喜好多管闲事的人,还有谁会问你这个倒霉家伙的名字?”
古安然戏谑笑问,羽扇摇得可欢快了。
祂难得正色,摇了摇头。
“我叫寞,取数万载来独身一人之意。
另有一人问过我的名字,便是你那好姐姐,不是在阁楼里,而在凉亭里,不靠海,靠河,她等我来,笑得很自信,很灿烂。”
祂说话有些断断续续。
古安然能想想古熙攘的神色。
定是一副唯我独尊的自大模样。
“你们居然没打起来。”
“打起来可不会消停。”
古安然不想喝酒了,把酒壶酒杯都收起来。
再度移过轮椅,面朝大海,看向不断从海面上登陆了的邪魔。
“熙攘姐和你说了什么?”
“丫头问题真多啊。”
古安然嘴角微抽。
“你答不答?”
寞耸了耸肩,站到少女的身边。
祂的身形很高大,比古安然瘦弱的身躯高大不知多少倍。
“古熙攘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在将来,她一定能找到机会把我给赶出这方天地。”
有些唏嘘,有些赞叹。
唏嘘当年祂没能成功。
赞叹那位自信的少女,她真的做到了。
“很像是熙攘姐说得出来的话。”
古安然掩面偷笑,心情愉快。
她的姐姐真是一个妙人。
寞微微颔首。
“但这一次,你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古安然讶然,感受到来自身旁那家伙强烈的傲气,不动声色地往另一侧挪挪,拉开了半个身位。
“听你的意思······
这里已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那是自然。”
古安然感到后悔了。
她可能问了一句废话。
“有我在,你做不到。”
少女以不亚于祂的骄傲回应着。
眉眼间,她与她的身影缓缓重合了,让寞恍惚了一瞬。
果然很像,与那为烦人的少女几乎一模一样。
也更坚定了祂要杀死她的决意。
由于古安然的存在。
原本十拿九稳的计划有了变数。
寞也不敢赌,怕这只行事莫测的丫头整出花活来。
祂起身,踏在栏杆上,逐渐漂浮至古安然的对面,将小姑娘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能与你唠嗑一会儿已是万幸,可我们当中,终要有一个胜负出来。”
古安然依旧摇着羽扇,全然看不出少女的喜悲。
“先告诉我,这座山下的地道是不是你打通的?”
寞挑了挑眉,点了点头。
“果然,像沟中恶鼠恶臭。”
祂面色一黑,也就由着古安然嘴巴抹蜜,反正不管祂说什么,这丫头都能变着法子甚至不带脏字地骂祂。
古安然叹息一声。
伸手,拍了拍身下轮椅。
“再一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
她问题真的好多。
寞耐着性子,笑道:
“说罢,若是我知,告诉你又有何妨?”
“你怎么突破西方诸星的封锁,让分身降临此间的?”
居然是这个问题。
但是,她应当知道才是。
寞邪魅一笑,覆手而立。
“如你猜测那般。”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古安然无喜无悲,心里却有些懊恼。
那些正面进攻的魔乍一看实力高强,却是绣花枕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她不曾想到,一旦这些邪魔被灭杀,便能将魔气侵入大地,污染其中的灵脉。
随后,天自然破得更快。
祂也能将分身降下此间。
但倘若不杀魔······
如此阳谋,也不得不踩啊。
“行吧,该问的都问了,也该做正事了。”
古安然伸了个懒腰,温柔地笑笑。
“挑个死法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