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光烂漫。
山花满园，溪水婵娟。
翠竹轻摇，水暖鸭知。
到底是春来了啊。
山村多了些生气。
村口大娘家的儿子生了个大胖小子。
在开春之时请全村人吃了顿饭，以祈求小子健康喜乐。
村中养鸡鸭的人，近几日来可高兴坏了。
寒冷的冬日过去啦。
鸡鸭又开始生蛋喽。
留几个给它们自个儿孵去，剩下的装满了几箩筐几箩筐。
姓古的那户人家总是要入城的嘛，就托给他们去城里卖掉，能卖多少钱就多少，挣得的钱分给他们两成作报酬。
少女入城频繁多了。
有时他也会跟着她。
古叔叔不放心，怕她一个人东跑西跑。
结果天色暗下来，还一个蛋都没卖出去。
“本姑娘哪里有这么傻的啊，老爹！”
少女的控诉没能入亲爹的耳。
“拜托你了。”
他嘴角抽了抽。
从少女的父亲手中小心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怕再不答应下来，人会说出些什么吓到他的话，他要将可能性扼杀。
少女扮了个鬼脸。
朝他不怀好意地笑。
“去吧去吧。
我的教书先生。”
他已经在这座小村庄里生活一年了。
本来早早地该告别的才是，可一年的相安无事······
会麻木人心。
他被麻木了。
总想着。
再等一等吧，等到时机差不多了，就告别。
可这么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偏偏少女还在这段时间内与村中大伙儿商量了下，为他建了一座小学堂。
他当院长。
兼职先生。
少女偶尔来教几节课。
又被他给请得远远的。
他本不想教来着。
只是经不住村里孩子们灼灼的求知欲而已。
他到底是认了，花了十几天，连夜赶了一批薄薄的书册。
花的是少女从小到大攒下来的钱财。
她还心疼了好久呢。
“我会还······”
不带他说完，少女的指尖便抵在了他的唇上。
“什么还不还的，能让村里的孩子们多几个识字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们的小村子在山沟沟里呢，果然还是太偏僻了一点。
孩子们多数不识字，没什么文化。
少女笑着跑远了。
她今日入城卖菜。
和父亲一起。
但少女也晓得嘛，父亲就是找个由头去拜访他那位友人的。
父亲的友人人很好的，让父亲隔三差五去他那里一趟，看看有没有能治疗母亲的药，虽然有些渺茫，但总归给了这位中年人一点希望。
“会见！
你想要吃什么？
我给你带回来。”
少女背着小萝筐，牵着狗子，朝他笑道。
他想了想，说了个便宜的糕点名字，朝少女告了别。
该去给孩子们上课啦，今天已经晚了。
之前说了，书册是他写的。
还去了一趟书院。
院长耐心地教他。
将编写的要求与条件说得清楚明白。
再给他提了提当先生的要求，要他好好遵守师德之类。
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老人看向他与少女的目光中含着一点揶揄。
心思多多。
脚步翩翩。
决定了当先生。
就一定要做好。
这是为人原则。
学堂是临时建的，不大，但书香气满满。
算是村子里最好的房子啦，居然就这么交给他使用了。
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之余，更难提起告别的念头。
至少把这一批学生教好。
念及此。
推门入。
孩子们原先吵闹极了，见他来了，也是老老实实地坐回了原味，目光炯炯有神，坐姿笔直端正，桌案上早早地放好了今日要用的书册。
他什么都教一点的。
算术，书法，作文，阅读。
闲暇时也讲讲故事与传说。
今日先讲算术。
其实很基础的。
孩子们不会太复杂的，他就先从最最简单的教起。
比如一加上一等二，这最为简单的式子，他还得想一个比较简单轻松的说法给捋顺。
讲着讲着，他又有点庆幸没让古熙攘来教孩子们，多数情况下她教的孩子们理解不了。
抽象得很呢。
他的课上午结束。
午后是别人上课。
是村里一位擅长种地的老爷爷。
主动请缨，教孩子们农作物的种类与种植。
也是好的呀。
会真实点吧。
孩子们到底有多少机会能够走出大山，看到外界的世界呢······
他不敢想，也不能想，他的童年终究与山村的娃娃不同，是两个世界的人。
太过残酷，也太过真实，真是到他产生了一种想法。
他想让孩子们看看外面的世界。
不只是山村。
还有大郡城。
还有大宗门。
所谓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仙人，也不过是有灵根有天赋的普通人，通过日复一日夜以继日刻苦修练得来的修为。
他们都一样。
与老爷爷告了别。
他向田野走去。
与少女约定过。
今天的晚饭在田野里吃。
少女说，这样子别有一番韵味。
他半信半疑地答应了她。
山间田野多梯田。
寻了个明显地方。
他靠着粗壮的树干，犹豫了下，洒脱般笑笑，也懒得管尘土脏啦。
一屁股坐了下去，顺手捡起一片落下的翠绿树叶，在身上擦擦干净，放到了嘴边。
只会吹简简单单的调子，姑且还算悠扬，这片叶子好，能吹好久。
调子清脆如鸟鸣，闯入山村的千家万户。
皆是会心一笑。
是他在吹着呢。
“嘿！”
调子戛然而止。
他向后看去，少女背着双手，笑盈盈看着他。
嗅到了一股好闻的香甜味，应该是他提到的糕点，似乎还夹杂着亿点点饭菜香？
少女比他讲究一点，人家穿着新衣裳呢，就在地上铺了一块布。
坐得离他挺近的，将饭盒也放到布上啦。
“今天怎得这么早？”
他接过少女递给自己的筷子，问道。
却是比之往常要早了很多，基本上要到晚饭时分才能回来，没别的事可做，他早早地到田里等候着。
结果现在才是午饭的时间，早了两个时辰呢。
少女颇为自豪地拍了拍贫瘠的胸脯，似是无比骄傲的模样。
“那当然是本姑娘厉害，一个上午就把菜卖完啦。”
见他眨眨眼，只是轻笑而不语。
登时泄了气。
“好啦好啦。
是有一户酒家看中了菜新鲜，出手阔绰，一下子买完了。”
果然······他就猜到了，平日里少女卖菜可不会卖这么快的。
倒也好。
早早回来。
一起吃饭。
“今日吃什么？”
听得他问，少女又恢复了气势。
将饭盒打开，露出其中精美的菜肴了。
“酒家掌柜送给我的哦！
快尝尝快尝尝！”
两双筷子齐齐伸向菜肴。
只是小小尝了一口，他便被这完美的味道俘获了味蕾，不禁再度伸出筷子，夹向另一道菜，却在空中与她的筷子碰在了一起。
“噗嗤······”
少女忽地笑出了声。
“快吃快吃！”
欢呼一声，她与他一同扫荡起剩下的饭菜了。
吃饱饭，少女学着他的模样，将身子靠到大树上，轻声道：
“过两天我还要入城，治母亲的药据说有了着落。
但······可能又要麻烦你进一趟山了。
有些药材，这座山里有。
但要新鲜的。”
少女看向他。
眉眼弯如月。
“报酬是我自己做的一顿饭，怎么样？”
他眯着眼，看着日光透过树隙，撒在她与他的身上。
点了点头。
“好。”
日子嘛。
就该是这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