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归来（3）
“唐书秦？”秀莲嫂兀自嘟囔着，眉头皱起，拧得跟扫把似的，似乎是感觉有点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中和的主姓当然是唐，但这也不代表所有姓唐的都能跟中和扯上关系，毕竟原来就这么几百号人，开枝散叶又能到什么程度，相信有点常识的人心里都有点逼数。
“唐书秦？”她又郁闷的摇了摇脑袋，正准备开口问村长时，她却敏锐地发觉面前的老人家似乎情绪有些不正常。
“唐书秦？唐镇国？”这时候，倒是秀莲嫂背后一个大妈突然想了起来，操着铜锣版的宏亮嗓音激动地嚷道，“是不是那个被判流氓罪的，隔着得有几十年的那个！”
“哦！”秀莲嫂这才反应了过来，脸上拉出一抹不屑的笑意，“说的是那个丢全镇人脸的瘪三啊！”
她这一提醒，连带着旁边看热闹的人们里，似乎也有人开始明白过来，忙一脸自豪开始给别人科普起来。
“流氓罪？啥情况啊？”
“你们那时候小，我那会儿也才二十七八，就唐应风家那个后生，长得倒是规规矩矩，平日里也很能干，结果不知道是不是鬼迷了心窍，在上面待了两年，尾巴翘上天了，居然敢骚扰人大人物的闺女，结果被押回来判了个流氓罪，发配出去坐牢去了。”
“啊？那可得几十年了吧，现在放出来了？”接话的小女生害怕的缩缩脖子望了望四周，似乎生怕老人们口里的流氓突然出现。
“不知道，应该没有吧。”秀莲嫂大大嚷嚷插了句嘴，“就算放出来又怎么样？他还有脸回来？我跟你说，他家祖坟都被推土机推了，唐应风那个教子无方的家伙也气死了，就剩他那个妈守着三间破瓦房过活，回来？看我不把这恶心人的东西打出去！”
“就是！秀莲嫂说得对！”
人群里有人零零星星地应和着，似乎一下子安心了不少。
“这么说来，他母亲还在这里是吧？”金发少女一直没作声，这时候向周围望了望，旋即还是把目光转回老村长的方向。
她摊摊手：“既然还在，可以麻烦带我去见见她吗？”
“你跟那个败坏镇子名声的老家伙是什么关系？她娘家人？”村长还来不及接话，秀莲嫂已经一脸嫌恶地回了过去，“娘家人的话我们不欢迎，你快走吧。”
“那可不行，”少女嗤笑一声，好看的眉梢也仿佛在显示主人不怎么愉快的心情一般翘起，“我可是受人之托来看望她的，你这么打发我回去，我可交不了差。”
“受人之托？”秀莲嫂皱皱眉头，突然反应过来，“那个王八羔子真的放出来了？”
她上下打量了下面前的少女，终于不再掩饰厌恶之意：“看样子还跟外国人结婚了，生了个混血丫头啊，真他妈没脸没皮……”
“秀莲嫂！”老村长突然发了声，枯瘦的手臂把她往后推了推。
“村长你！”
“都散了！”老村长回过身去，似乎是拼了老命一般带着气声吼了一句，音量竟是出奇的大，一下子镇住了满场闹腾，越围越多的人群。
“都散了！”
他没奈何的又吼了一声，手杖重重砸在水泥地上。
“都散了！”秀莲嫂脸憋得通红，似乎是想发作，却最终也附和着吼了一声，领着大妈们先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还隐隐约约看到她回过头来又看了一眼少女，隐隐传过来“杂种”的叱骂。
“你是要找唐书秦对吧？”老村长摇摇头，“跟我来吧。”
“你跟这些人关系很好嘛。”少女并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去，反倒是有些玩味的看着老头，“感知到我的杀意，还专门打个圆场保护他们。”
她快步跟了上去，探身似乎是调笑一般在老人耳边轻声说道：“喂，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还村长，玩这种过家家游戏真的有意思吗？”
“够了！”老人前进的步伐一滞，从嗓子里低低的逼出了这么一句来，尽管小腿还在微微颤抖，却第一次直视了少女的眸子。
说出这句话似乎花费了他全部的勇气，原先还能勉强隐藏住的怯懦终于暴露无遗。
“希尔维娅，我求你放过这里。”他所剩不多的几个牙齿战战，“我是个没什么志向的家伙，对于种族也没什么责任感，你有什么要求我会尽量满足。”
“说起来，似乎我也确实有些事情需要你帮忙。”希尔维娅直起身子来，望了望面前视野尽头残破的几间大瓦房，以及院子角落里苟延残喘的老黄狗。
瓦房的墙很矮，以她的身高，可以清楚看到头发花白的老妪跪坐在破开的草褥上，香案上供着观世音菩萨。
“很多年了。”老村长站在门口，看着老妇人嘟嘟哝哝的背影，“即便当时判的是真正意义上的无期，她还是觉得她儿子是冤枉的，还会回来。”
说到这里，老人家转过头望了希尔维娅一眼：“不过你来了，想必她这个愿望应该是实现不了了。”
“不。”希尔维娅摇摇头，之前脸上的不屑与调笑完全收敛起来。
她闭上眼睛，身形开始一点点崩塌下去，逐渐回转到心的缝隙之间。
有些瘦弱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眸子里金色的光华一点点消退下去。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默默看着老村长点点头：“他原来是这样说话的吗？”
老爷子点点头，望着这个男人迈步推开嘎吱的铁门，笑着对一脸难以置信的老妇人快活地喊道：“妈，我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