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行刑人
凌晨三点半，一辆军用吉普在徐广高速上狂奔，码表已经超过了一百二。
陈家村在徐光高速的边上，所以比起其他方式，大概只有这样最快。
可驾驶员似乎仍然不满意现在的速度，她焦急地看了看表，银牙轻咬，把油门一脚踩死。
她偏头看向立于车窗上的银灰色隼鸟，隼鸟点点头，黑色的领域逐渐包裹住整辆车，顿时速度再次上升一个档次。
照这个速度，大概再有二十分钟，他们就能赶到目的地。
吉普后座上坐着齐亚，这个男孩正一边啃着手里的压缩饼干，一边愁眉苦脸地分析着现状。
讨伐未知幻想种失败，友军反而变成敌人，己方重要战力孤军深入，也许正面临一对二的窘境，援军基本没有指望……
就算自己和柳暮及时赶到战场，两个觉醒者对两个完整幻想种能不能逃掉还是两说。
情况极其不妙。
而且还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
至少到现在他仍然想不明白把他叫上有什么用，送人头吗？
他不清楚，可柳暮清楚。
可她一直没有说。
明明车外风驰电掣，风速都能把狗吹变形，可车里却是安静得很。
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连隼都不愿意叫一声来打破这沉凝的气氛。
“齐亚，有些事得给你说清楚。”柳暮最终还是打破了沉默，她并没有回头，眼睛专注地盯着面前被车灯照亮的路面。
她随手一抛，一个沉甸甸的黑色金属物落在齐亚身旁。
“这是战术手刃，时间紧迫，没来得及拿别的，只能你先凑合着。”
“为什么不给我枪？”齐亚把那东西放在手上掂量着。
“枪械对幻想种无效，记住，幻想种能减免大部分的单纯的能量冲击，而枪械一般无法起到哪怕重伤的作用。”
“龙渊不是慈善组织，觉醒者也不是不杀生的和尚，每个有些年份的觉醒者手上都染过血。”
“接下来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解决，如果不行的话……”柳暮的话没说完，可她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齐亚没有答话。
“虽然我没有资格说这话，但是想哥曾经告诉我，觉醒者，要么挣扎求生，要么拼命求死，但两者都要有脏了手的觉悟。”
“既然你选择加入，那就请你接受，至少是部分接纳龙渊的价值观，”柳暮尽量让声音显得很平淡，“毕竟觉醒者与幻想种之间并不存在投降这个选项。“
“不过作为学姐，我还是希望你能记住一句话。”
“什么话？”齐亚终于开口。
“宁肯脏了手，也别脏了心。”
“虽然这只是我的奢望。”柳暮自嘲地笑笑，不再说话。
接着又是良久的沉默。
“谢谢。”低不可闻的声音从后座传入柳暮的耳朵。
“还有，到了。”
远光灯的照耀下，村庄的轮廓在黑夜里渐渐显现。
————————————————————————————————————————————————————————————————————————————
“我是，也不是。”“徐哲”轻轻摇摇头，“我是明黄鼠。”
“真的啊。”听到回答的叶紫兀自喃喃，她似乎有些失神，以至于大天使也只能僵立当场，完全不知下一步是战是逃。
“叶姐，我不想杀你，请你现在离开，”“徐哲”笑笑，“毕竟大家相处了十年，都有感情了不是。”
“别用徐哲的语气说话，明黄。”叶紫的话语很冷。
“好的，不过现在请你认清现实，快点走吧，”明黄鼠也不生气，“毕竟这次任务并非强制任务，保命要紧。”
“够了。”叶紫打断明黄鼠的发言。
大天使双翼一展，六个光点依次亮起。
“我说了我不想杀你，但如果你要杀我……”明黄鼠终于收起了笑脸，土黄色的虚影渐渐在徐哲周围成型，将其完全包裹。
最后一头两米多高的土黄色鼠站立在原地，眼神冷冷，身形顷刻消失。
“你可要明白，我是百分之百，而梅瑟尔，”它的声音在叶紫耳畔响起，“不过是百分之三十！”
巨鼠身上光芒大作，它捏紧右爪，浑厚的气息一举轰向猝不及防的大天使。
大天使勉力一让，双手架在胸前，和明黄鼠正面硬撼！
光影明灭中，一个身影被重重地轰向天空，那是梅瑟尔，背上背着一个叶紫。
梅瑟尔的双臂已经完全被轰成了光点，只是在飞向天空的同时，不少光点又从叶紫身上溢出，逐渐修复大天使残缺的躯体。
“我们会死。”大天使第一次说话了，声音如空山鸟语般空灵。
“但天空是我们的主场，还可以拼一拼。”叶紫死死抓紧大天使的背脊，感受着急速上升所带来的高强度风压。
明黄鼠站在原地，面前一个直径一米，深度超过五十公分的大坑。
那是大天使双翼激光齐射的结果。
它看了看自己几乎被烤熟的红色爪子，咧开嘴笑了笑。
“最后一次警告。”它的声音很浑厚，毫无阻碍地传入急速上升中的一人一天使耳中。
“马上离开，我们可以放弃对你们的攻击。”
“还有，天空是你们的主场，而大地……是我的主场！”
它双爪向地一拍，十数根土刺破地而出，然后开始疯狂地旋转。
“五分钟内请马上离开陈家村范围，否则会发生我们双方都不愿见到的悲剧。”
它双臂一指，土刺瞬时闪灭，一个瞬间已经将大天使周身空间囊括在攻击范围内。
“抓稳。”大天使在半空中猛然折转，完全复原的双手在胸前作出攻击宣言。
“激光主炮。”大天使的胸口装甲渐渐展开，露出其下黑洞洞的激光炮口，炽热的白光伴随能量注入变得越加明亮。
“一上来就出大招啊。”明黄鼠见势轻摇了摇头，它笨拙的身体瞬间爆发出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不过你可想过，既然我能让泥土上天，我自己为何不能呢？”
它脚下土柱骤然升起，黄色的炮弹在大天使眼眸中急速放大，主炮被迫提前发射。
白炽化的光束与土黄的旋风正面相撞！
“轰！”骤然扩散的能量风暴外，大天使怀抱着叶紫重重着地，旋即在不甘的嘶吼中破碎成漫天的光点。
沙尘渐没，明黄鼠站在原地，毫发无伤。
冷冷地看着侧卧在地上嘴角溢血的叶紫，它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计算了一下什么，默默地叹气。
“时间到了。”
什么？叶紫很想问是什么到了，可一阵突如其来的困意骤然袭上大脑，甚至连再次感知疼痛的时间都没剩下，她便头一歪沉沉睡去。
“要不是这能力，我何至于在这种时候契约……”明黄鼠眼神颇为复杂，它侧过身去，看着从从村口断壁后慢慢走出的深红色哥特小女孩。
“实在是太感谢了，明黄，想不到你又给我送来一位得力战将，”梦魇眼睛里满是兴奋，她走过来，绕着叶紫转了几圈，嘴里啧啧赞叹不已，“还是位大天使呢。”
“不过，”她的眼神骤然阴沉，“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手腕翻转，红色光芒凝聚成刀刃，在明黄鼠诧异的目光中狠狠刺下！
“叶姐！”耀眼的灯光猛然从地平线的底端射出，黄白的光芒下，一辆吉普从泥浆中飞起，黑色的流光转瞬即至。
在梦魇没有反应过来的空档里，带着扭曲感的黑色已经悄无声息地击打在了刀刃的侧面。
“砰！”明明只是幻想造物间的对碰，却造成了金属碎裂般的脆响。
梦魇朝后跌退几步，那黑光已经转身袭向一旁的明黄鼠。
明黄眼神凝重，双爪前封，土黄色的光辉大作。
流光大作，硬顶着土黄色光芒朝着战场外移动，顷刻间已经消失在了村外的小树林里，柳暮咬咬牙，也马上冲进了树林。
幻想种的强弱和与其觉醒者的距离是成反比的，现在本来隼就处于能量方面的劣势，如果柳暮再不把握这一点的话，那死亡简直是没有悬念。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隼保护不了她的话，明黄直接攻击她致死来取得胜利的可能性却也不能忽略。
“齐亚，叶姐拜托你了！”
齐亚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叶紫身边，伸手探了探鼻息，心下倒是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抬起头来，才看到不远处沉默的小女孩。
小女孩捧着自己的右手，右手不住地颤抖。
什么情况？
虽然不知道小女孩的身份，可他本能地感觉到一种违和。
但现在不是坐下来慢慢分析的时候，他也顾不了多少，勉力抱起叶紫，借着车灯找到之前被冲击波掀飞的轮椅，轻柔地放上去，旋即准备撤退。
毕竟敌情未明，柳暮给他的任务也只是希望在她拖住徐哲的时间里，他们能把叶紫救走而已。
“这位大哥哥是要到哪里去啊？”女孩怯生生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声音很柔媚，可也不知是什么缘故，齐亚感到有点头皮发麻。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然后双腿开始发抖。
昏暗的灯光照射下，小女孩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三只猛兽。
一虎，一狼，一豹。
由于是真实者的缘故，齐亚能清晰地看到猛兽虚影里，两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把自己死死盯住的嗜血双眼。
我的天，这哪里是两个幻想种？这分明是五个以上的契约后幻想嘛……
他想马上逃走，可双腿却不争气地一直抖啊抖，到底是迈不开脚步。
”我其实很想知道，你们居然带一个连觉醒者都不是的普通人来这里是什么意思，”梦魇嘴角噙一抹浅浅的笑意，可话语却是越发冰冷，“不过，你们惹怒了我。”
手腕翻转，一柄新的红色刀刃凝聚成型，“所以，”她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去死吧！”
刀刃挥下，齐亚惊恐地大叫，脑袋里一片空白，连腰间的战术手刃都忘记拔出，双手傻傻地挡在面前。
他以为自己不死也要掉只手。
心里开始产生些许的悔意。
可梦魇的惊呼声打断了他的懊悔：“你是，你是行刑人！”
他茫然地睁开眼睛，只看到面前的小女孩一脸惊恐地向后跌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