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礼物
距离梦魇事件过去，已经有一个月之久。
两个月时间里，很多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
卢卡市一中的校园修复工作已经基本完成，遇难者遗体也基本上被找到，并被家属认领。医院里的伤者也陆陆续续伤愈出院。
至于剩下的复课，却唯有等当事的学生和家属们慢慢走出巨人的阴影，大概才能被正式提上议程。
初步的复课时间定在三月一日。
大概学校和政府方面希望，一个温馨的新年能淡化这些学生心中师友死伤所带来的伤痛。
不过可以预见到的，卢卡市一中接下来的一年里，日子绝对是不好过了。
不提别的，只说在这场血案发生后，到底有多少学生会继续在这里学习，就已经是一个未知数了。
而陈家村方面则是被悄悄地解除了封锁，两百多位处于昏睡状态的村民被分散安置到了军队直属的疗养院暂时照顾。
一切在军方和龙渊的强力介入下，总算没有酿成政治事件。
不过伴随着新年的临近，觉醒的又一次高峰也悄然来临。
三天时间里，根据暂时接管徐州事务的柳暮统计，光是徐州城区，新生觉醒者的数量便已经超过了十万。
可想而知全国又有多少万人觉醒。
而且令人担忧的是，伴随着觉醒者的又一次大量产生，幻想种对人类社会现有秩序的冲击也是越来越大。
若不是军方提前下令各军区军队进驻城市外围协助公安系统，估计到处都已经是血雨腥风了。
人类还是习惯性地对于军队黑洞洞的枪口存在着莫大的恐惧与的服从。
至于执行追击任务的阿想与逐渐深入天岭的梁双成方面，都还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当然，这些对于今天第一次进入卢卡分部大楼地下室的齐亚而言，都还不用去理会。
他从没想过卢卡分部大楼的地下三层居然会有一道超合金机械门，更无法想像其后会有什么东西存在。
此刻，看着依旧是黑衣黑裙的柳暮进行完繁琐的身份识别程序后，缓缓向两侧开启的闪烁着超高压电光的厚重机械，他还是有些没缓过劲来。
门渐渐停止，背后银色的主色调里，无数的仪器指示灯明灭。
紧跟着柳暮的脚步，齐亚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充满超现实风格的地下室。
钢铁为骨，电子为架，狭长的走廊两侧，钢化玻璃里陈列着无数造型拉风的武器。
呈半联动状态连接的可拆卸两用机枪、扩散范围达五十平米的电磁扰乱炸弹、有效射程接近M2狙击枪的单兵单发激光炮……
一路走过来，十几样高科技武器几乎晃花了齐亚的眼睛，即便并不是太懂军事武器，可一对比现役部队的装备，他也能轻易分辨出前者的档次有多高。
这样看上去，这地下室倒像是武器陈列馆。
不过……为何没有在外界见过这些武器的身影？
柳暮没有给齐亚解释什么，她看也不看这些武器，就如同它们都是破烂一样，毫不停顿地走到了通道尽头。那里，一个大约三米高的正方形箱子被静静安放在起落架上。
箱子上有一个大大的圆圈。
齐亚快步跟上来，把目光投向面前这个庞然大物。
他今天当然不是来参观卢卡武器库的，而整天忙于徐州事务的柳暮也明显没那么有闲心。
他是来接收一个神秘的礼物的。
一个，来自于零号实验室的，专门为真实者准备的礼物。
柳暮静静地看着这个大箱子，好看的眼眸虚眯。
她是昨天晚上突然接到通知到徐州支部的地下轨道接收这个神秘的礼物的，而经过军区两架军用直升机的吊运才来到这里的神秘礼物，她也还没有见过。
不过没见过没什么问题，这并不妨碍她知道里面的那个东西应该怎么用。
毕竟这东西的数据早在一个月以前便通过龙渊的内部二重加密信道传输给了她，她也早已背得滚瓜烂熟。
不过现在想起那玩意儿的操作方式，她还是忍不住有扶额的冲动。
军方和研究所到底想干什么？
送这玩意儿给齐亚到底是想要他去死，还是想要他战斗？
虽然就价值而言，这确实算得上是一份大礼了。
她暗自叹了口气，回身瞟了一眼满脸都是期待，就差把“快打开来让我看看”几个字写在脸上的齐亚，只好无奈地取下自己的银扣对准大箱子上的那个大圆圈中央。
仪器对接，数据传输完成。
然后柳暮把一脸疑惑的齐亚拉过来，让他的左眼对准了接合在圆圈中央的银扣。
“虹膜扫描完成，身份识别通过，开始解封。”
冷冰冰的机械提示音响起，整个箱子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上方的横盖逐渐在吊顶的作用下被掀开。
柳暮早早地把齐亚拉到一边，一脸平静地看着箱子解封过程中逐渐露出峥嵘的礼物面容。
大概过了三十秒，整个箱子完全拆解开来。
齐亚一脸呆滞地看着里面的所谓“礼物”，半晌说不出话来。
礼物其实并不大，相比于三米高的外包装，实际上它的高度只有两米出头。
这是一套黑色的骑士甲。
这么说倒也不怎么准确。
它的样式确实是骑士甲的样式：头盔，腕甲，护心镜，支撑架，护膝，护腰，胸甲，腿铠、推进器……
但，仔细看来区别还是蛮大的。
首先，头盔倒是颇有点高科技造物的味道，既不显得笨重又不显得轻薄，看材料大致是用的一种新型合金，全包围式造型，下延出一个透明的护眼罩。
看起来并不怎么重，不过齐亚小心地取下来掂量掂量之后，脸蛋还是不大好看。
“包围式核心头盔，”叶紫回想着自己看过的数据，尽量用齐亚能听懂的语言向他介绍他手中的礼物，“装备主体是新型钛钨合金，装甲能保证两百米内穿甲弹不穿孔，内设微型主控电脑，AI形态能提供战斗情况演算与能量分配工作，同时承担银扣的通信转接功能，储存能源能支持七十二小时正常工作，待机状态下只开启通讯与计算功能可以支持十五天。”
齐亚又接着看向上身甲。
“轻制上身甲，主体材料是……‘源’粒子。”尽管这个数据柳暮已经看了不知多少遍，可真正说出来时，她还是有些震撼。
不愧是龙渊和军方达成的三个条件之一，她暗想，心下又沉重几分。
“源粒子怎么了？很厉害吗？”齐亚完全不知道这些东西，只能挠挠头学好奇宝宝发问。
“那玩意儿很硬，而且很有限，嗯，和你解释不清楚，反正你只要知道穿上这上身甲后，有人正面用火箭筒零距离轰你，你都不会是被炸死的。”
“那……怎么死的？”
“震死的呗。”柳暮有些好笑自己后辈的后知后觉，不由得给了他一个白眼。
“只是可惜材料太少了点，”柳暮又看了看那勉强能把胸腹部遮住，然而大半个侧面依然露在外面的轻甲，“要不然做成连体甲，那可是没人能伤到你了。”
“这么牛掰？”齐亚瞪大了眼睛，又重新审视了手里那原本在他看来丑得不行的轻甲，顿时欢喜得跟那什么似的。
“不过你那护膝，还有那腿铠，乃至于腿部推进器都只是部分掺杂源粒子的合金装备了。”柳暮揉揉有些疼的太阳穴，尽力想下一个定义，“反正这甲胄唯一的特点就是够硬，只要不是什么导弹级别的武器打击，我想在你碎成块前，它都不可能有破损。”
齐亚看着面前这丑不拉几的铠甲，心下还是有些郁闷。
毕竟任何少年郎都希望自己的武器能拉风一点，能炫酷一点，不说多了，至少灯光一照什么黄金甲金闪闪亮瞎一群围观群众的钛合金狗眼是必须有的。
“虽然这甲胄的确可以配得上装备部研究所那群疯子的名号，但这部战甲的最珍贵并不在这里。”在齐亚疑惑的目光中，柳暮心情复杂地将腿铠和推进器推开，露出其后一个同样黑黝黝的，宛若大号学生书包般的箱子。
箱子底部有三个外延喷口，足足占了箱子一半的表面积。
然后喷口上方有六个指示灯。
从上到下以一、二、三个的顺序排布。
最上面是个蓝光灯，中间两个是红光灯，而最下面一排是三个黄光灯。
箱子周围延伸出四根粗壮的支架，若是接到战甲上，就像一个四角蜘蛛般牢牢和甲胄接合，让整副铠甲显得有些妖异。
原来……源粒子大部分都用在了这玩意儿身上吗……
柳暮目光复杂地看向一脸茫然的齐亚，她沉吟片刻才不慌不忙地开口道：“还记得叶紫姐跟你说过的话吗？就是‘你只要接近’那句。”
齐亚点点头，脸上微微有点哀色，毕竟是已经逝去的战友，曾经接纳他的姐姐。
人走茶凉，但心不一定会凉。
“嗯，是如何接近幻想种的觉醒者。”
“这就是关键。”柳暮指着那书包给齐亚看：“这玩意儿叫做疾风加速器，还有个名叫暴风推进器，它全身由源粒子构成，内部……”她扫了齐亚一眼，接着说道，“是三个有点特殊的微缩版氢核反应堆。”
齐亚当先愣了一下，旋即变了颜色，手脚并用向后退去，恨不得离那玩意儿越远越好。
早知道面前这家伙会是这种反应，不过柳暮还是轻叹了口气，继续道：“嗯，这其实是动力装置，你放心，其中的核反应辐射会被这个机器自己吸收掉。“
话到这里，她突然狡黠地一笑：“不会影响生育的。”
齐亚脸一红，呐呐的不敢接话。
“好啦，接下来是重点，”柳暮会转话题，“这机器每次充能以后，会有六次使用机会，但也是分档次的。”
“黄色的光点代表着一阶加速，当指示灯熄灭后，这个装备在你背部装甲上的推进器会迅速喷发产生动力，而黄色代表着在接下来的一秒钟内，这个推进器会将你的速度提升到二十米每秒以上。”
“一阶加速有三次，而二阶加速，”手指指向红色指示灯，“会将你在一秒内加速到四十米每秒到六十米每秒之间。”
她不去看齐亚愈加苍白的脸色，接着指向那唯一的蓝色指示灯：“三阶加速，会耗尽你背后这个小玩意儿所有的能量，将你……”说到这里，连柳暮自己也不禁激动起来，秀美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加速到八十米每秒……”
齐亚心头算算，脸色几乎都没了血色。
八十米每秒，基本上就相当于接近三百公里每小时，这速度，已经远远超过特快列车，到了高铁的水平……
尽管只有一秒，但人体哪里能承受住那一瞬间爆发的拉扯？
大概一发动就成了漫天血雾了吧？
“及以上……”
“嗡！”齐亚一下子有些回不过神来。
“理论上，将六次加速的所有能量全部用作三阶的话，”柳暮咽了口唾沫，“大概超越百米每秒并不是奢望。”
一百米每秒……齐亚已经完全呆了。
三百六十公里每小时……
就算齐亚靠他学的那点高中知识无法算出这时人体承受的拉力，但这并不妨碍他有个直观的印象，双手开始不由自主地伴随着嘴唇一起抖动起来。
妈呀，这是自杀吧……
还是死无全尸的那种。
妹妹我好怕……
“当然，考虑到你的实际身体状况，研究所特意在制造时限制了第三阶的使用权限，在警戒程度不到最高等级之前，即便你想开三阶，都没办法。”
仿佛是为了安慰齐亚，柳暮说了个很不好笑的笑话。
“可就算是那什么一阶的二十米也是接近七十公里每小时了，我根本承受不了吧！”
“所以这就牵扯到更加珍贵的东西了。”柳暮收拾好笑容，决定不再逗自己这个好玩的后辈，“在零号的研发中，他们意外地发现了一种氢核反应方式，会产生一种特殊的粒子。”
她摸了摸齐亚的头，接着说道：“那种粒子的寿命很长，足足达到了一秒，但它的自旋为零，质量为零，特性是，绝对静止！”
绝对静止，一秒时间……
齐亚心头一动，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那些研究人员把它称之为‘零粒子’，也叫做波色克粒子，而在氢核反应加速的那一秒，这个加速器会向外喷射大量的零粒子，足以构成一个独立的保护圈。”
“而在在一秒里，你绝对安全，不会有风压，不会有撞击伤害。”
柳暮舔舔有些干渴的嘴唇：“在这一秒里，你是无敌的！”
无敌的。
齐亚心头一动，突然想起叶紫抱着明黄鼠化作火焰里的灰烬那一刻的自己。
“那有这种技术为何没有大规模推广？”
“因为代价太大，而且材料缺乏，”柳暮输出指令让起落架将整部装甲取出，“你要知道，就这么一套单兵甲，花费是十位数级别。”
“十位数……”齐亚再看向那单兵甲，突然感觉一种莫名的眩晕，仿佛视野里只剩下了向天空飞去的一队又一队毛爷爷。
“而且只有源粒子能将核反应限制在这么狭小的范围不外泄，也只有它能承受这种级别的反应。”
“但是，你要注意，”叶紫正视齐亚的双眼，“源粒子再强也有局限，每次加速后，至少有一秒不能使用，因为这加速器需要冷却才能继续使用。”
“如果不冷却……你知道炸膛吗？”柳暮就这么轻描淡写一句，却是深深地吓到了齐亚。
“所以，接下来，我会把你送往黑鹰封闭式训练一个月，争取让你的身体强度尽早达到能承受一阶加速的程度，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好的，前辈。”齐亚沉吟片刻，轻轻地回答。
“你叫我什么？”本来柳暮已经背对着齐亚，可这一声前辈却是令她惊得转过身来，刚好看到齐亚离得越来越近的笑容。
齐亚张开双臂把面前的学姐抱住，心里满是一种无可名状的冲动。
“谢谢你，学姐，”他松开怀抱，“还有，前辈再见。”
他沿着来时的通道快速地朝外跑去，顷刻没了踪影。
柳暮久久地站在原地，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轻轻叹了口气。
她重又走近那套加速甲，从甲胄腰部的连接处取出一块黝黑的金属。
那是一把枪。
柯尔特M1911。
装备部给齐亚配了一把枪。
但是枪械对幻想种，无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