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谁挡强梁？
审判再长，终究有个尽头。
暮色笼盖四野，寂静的远山回环间，因与果的领域突然出现了一丝松动。
李天渊身旁还连接着的因果线，只剩下个位数。
他一言不发，神色疲惫，四天高强度的精神作业早已把他的大脑拉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果不是靠着那毒品一般的天使药剂撑着，他早已陷入昏迷。
审判进行到这种地步，天使药剂的药效还有几分，意志力还残留几分，这都是不言自明的东西了。
他一直埋着头，脑袋耷拉着，偶尔抬起头来，便是下一只幻想种被抹杀的开始。
上万，这或许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数字，可在因与果的领域里，新生在这个世界的它们，实际上也就是一串字符。
它们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很少，因果不多，更不深。
两个太阳终于逼近了远山。
李天渊再次举起了斩剑，面前幻想骑士死死僵在空中，身体唯一延伸出来的一条因果线在大剑翻飞间轻飘飘地断开来。
骑士高大的身影就像是被水墨晕开了一般，墨迹渐渐淡去，无声无息中再没了踪迹。
这场面静得可怕。
与此同时，李天渊的身体也又透明了半分。
在幻想种的感知里，这个男人的气息正在稳定衰弱着。
他又斩断了自己的一条因果线，来换取幻想骑士的被抹杀，只是不知道这条垂落的线的那头，又连着谁。
他再次抬起头，身体被固定在半空中的小女孩和他之间再无阻隔。
他们之间的幻想种，都已经灰飞烟灭。
李天渊打量着032“世界”身躯上延伸出去的因果线，神色有些诧异。
和其它幻想种单薄的因果线数量不同，032的身体几乎被白色的丝线布满，在场几乎所有的幻想种都和她有着因果联系，而最为粗壮的两根线几乎有着拳头大小。
一根稍稍粗点，连着身后碧绿璀璨的世界树，一根细点的破空而去，方向竟是隐隐指向未来城。
不知道未来城里是哪个幻想种，居然和她的联系如此紧密。
李天渊看了看自己身体旁剩余的因果，比较了下那条连接在世界树上的因果线，眼神有些黯淡。
但这黯淡也只是一瞬的事，他又抬起头来，在世界沉静的表情中再次举起了斩剑。
即使是这种要命的时刻，这个小女孩也仍旧神色不变，老成得像个胸中带甲万千的谋士。
似乎局势仍旧在她的掌控之中
他比划着把剑刃靠向世界树，剑锋轻轻削落，然后不出所料地陷在了那根因果线里，李天渊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斩不断世界和世界树之间的联系，没办法直截了当地结束这场混乱。
于是他回望一眼自己守护的城市，然后再次提起剑锋，挥下！
这一剑，斩向未来城。
“不要！”殊不知，之前眼睁睁看着他斩向自己本源因果却仍旧面色不变的小女孩突然变了脸色。
世界树上开始燃烧起碧绿的火焰，因与果的领域动摇得更加厉害，宛如玻璃被打碎一般的“嘭啦”声一声接一声响起。
火烧云被世界树的树冠点燃，妖异的绿色火焰扫过天际，把太阳的光辉都给遮蔽了去。
为了不被斩断这条因果线，“世界”竟是在燃烧这个概念本身！
她的身体上燃烧起碧绿的火焰，因与果组成的束缚在绿色火焰炙烤下居然渐渐扭曲变形！
李天渊不为所动，剑锋翻转下击，在“世界”惊恐欲绝的眼神中重重地斩在那因果线上！
057“审判”遗留下来的这柄斩剑具有着“净化”的特效，此刻，它附加在因果之上，同时作用在这条不过小半个拳头粗细的白色线柱上！
风雷俱静。
上万幻想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王被斩断因果，这注定是历史性的时刻。
在上万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那剑锋，落在了因果之上。
“铛！”
没有铁剑入布时的那般嗞啦声，反倒是如同金属相撞时的那般清脆的敲击声。
剑锋在因果线上弹开，带着李天渊的期望，一起跌落尘埃。
审判之剑落地，白色的火焰点燃沙土。
灼热的火光里，李天渊和世界面面相觑。
世界先反应了过来，一张清美的小脸上各种情绪交替着，从绝望到悲伤，再到茫然，到最后，定格成了泪海。
“哥哥，你又保护了我呢。”她低声呢喃着，身体上的碧绿火焰收敛。
李天渊怔怔地看着那根比钢铁还要坚硬的因果线，似乎想到了什么，似乎一直想却又想不起来。
他突然释怀了。
“这是命啊。”
他苦笑着摇摇头，然后双眼一翻，身体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力气朝着后方的地面跌去，重重地倒在尘埃中。
他的存在开始淡去，整个人就像之前被他抹掉了因果的幻想种一样在所有幻想种的注视下透明化。
身上唯二剩余的丝线也在同时缓缓淡去，片刻后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后他的身躯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这一战，他斩断了因果，于是因果的那一端，再无过往。
因果域崩溃。
“世界”挣脱束缚，跪坐在地，小脸上看不到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是泪眼朦胧中不停地呢喃着：“哥哥，你果然还保护着我。”
“再等等我，哥哥，我马上来找你！”
她环顾四周，原本被幻想种环围的防御圈被突入的李天渊硬生生打穿来，沿途数十只幻想种消失了。
剩下的幻想种里，大部分也是跌坐在地，眼里留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狂喜。
释放了一次“觉醒”之后的028依旧靠着世界树，面色依旧不好，少年刚正的眉宇间满是疲惫。
她咬了咬牙，望向未来城的方向。
再等等哥哥，再等我几天，我会带着万军君临未来城，然后来见你。
再等等。
“休整三天，”小女孩有些沙哑的声音在秦海响起，“为觉醒充能释放第二次觉醒光环。”
听到这话，周围的幻想种有些骚动，不过这骚动很快被“世界”的下一句话平息。
“我们的目的，不是为了占领这么一座城，而是为了让更多族人来到这里。”
她咬牙站起身来，身躯摇摇欲坠。
“觉醒者喜欢把我们比喻成豺狼，比喻成强盗，他们有个词，叫强梁。”
“我其实一直在等待今天会不会有未来城方面的敌人，然而他们让我失望了。”
“现在因果已死，我倒要看看，谁还能帮他们横刀立马怒挡强梁！”
她强行站稳身躯，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英气。
世界树重新绽放起光辉，晶态能源的转换再次开启。
犹如蜘蛛网般的因果线已经完全隐去。
这一场生死相搏，终究是他们赢了。
幻想种沉默领命，这是他们对王的最高敬意。
一直默默看着全过程，这时候“觉醒”突然皱起了眉头，他靠在世界树的树根，眼眸死死盯着李天渊消失的位置，一直等了很久之后也没有什么东西出现。
“怪了，觉醒者因果耗尽，因果应该会取代觉醒者重生啊，为什么没有？”他百思不得其解，但看着没有新的变故出现，还是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专心接收着世界树传递给他的能量。
“也许只是我想多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