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一层窗户纸
灰色的天幕下，未来城世纪碑高高矗立，碎掉的街道上黑白照片般凝固住的火焰定格在半空中，火苗星星点点。
东南丘陵的山道上空无一人，秦海前的草坪上空着的卡车，依然遮天蔽日撑着天幕的世界树……
一切都保留在未来城遇袭的那个晚上的模样。
这一切是如此相似，以至于乍一看上去，也许真有可能不小心看成未来城。
但这一切都是灰色的，定格的，没有生灵的痕迹，也没有声音，连风声都听不见。
所有的景物都是灰色的，就像黑白照片里被定格下来的瞬间，一切风与景都被永恒留在那一霎那，连火焰的张扬也滑稽地凝固在半空中。
这里，是凝固的世界。
时间的流动在这里无法被准确地感知，天空中飞舞的双阳也无奈地卡在东北角。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仅仅是一分钟，整个世界突然开始出现变化。
无声之中，太阳沿着原本的轨道上升几分，未来城的房屋又开始大面积倒塌，火焰解冻，身躯变得更为庞大。
然后又是漫长的凝固时间。
简直就像帧数不够的简笔画。
……
永恒的寂静里突然泛起了一丝波纹。
世纪碑的碑脚，泛着淡淡波纹的镜面突然出现，水纹波荡间，淡蓝色的小帽出现在这个只有灰色的世界里。
齐盈慢慢起身，脑袋里有些晕眩。
她苦着脸揉着太阳穴，把好奇的目光投向眼前单调的景物。
镜子开始变形，淡淡的光晕里，镜精灵有些苍白的脸庞一点点显现出来。
尽管是能量体看不到汗水，可她久久不曾移动的步伐毫无疑问代表着极度虚弱的状态。
“这里是镜子里面的世界？”女孩转过身来，眼眸里满是好奇。
“嗯，里世界。”镜精灵言简意赅地回答，随后慢慢站起来。
“这是世界的投影，世界的背面，等我们移动到被覆盖到的部位，再进行一次镜面转换便可以进到‘世界’里去了。”
“需要多久？”齐盈脚步往前。
“不要乱动！”可谁知镜精灵脸上突然出现了惊恐的神色。
齐盈顺着精灵的目光向后方看去。
双阳再次开始移动方位，未来城的景物开始大变样。
地面开始崩裂，裂纹从世纪碑的碑面开始延伸开来，石子争先恐后地从裂缝里被剥离,无声无息中骤然崩碎的世纪碑化作三截，阴影笼罩住底下的少女！
齐盈双眼圆睁，脚步后撤，灰色的阴影把她的身躯完全掩盖，背后身躯一轻，大地已经处在视野的远端。
“海曦……”
镜精灵粗重的喘息声一声接一声在她耳边响起，双手环抱着齐盈，海曦的双翼轻点，灰色的云朵从身边排浪而出。
“这到底是在怎么回事？”少女咬咬牙，视野远端，未来城世纪碑广场突然整个炸裂开来，露出其下幽森的黑洞。
“镜子的反面没有生物，但会受到镜子表面的影响。”海曦一面往更高的天空飞去，水晶般透彻的眸子深处，数据流宛若潮水涌过，让得她柳叶般娇俏的眉梢骤然弯斜。
“每到固定的时间，镜子反面会根据表世界的实际情况对自身作出调整，以保证镜像完全相同。”
她突然生生刹住向上的姿态，左翼一摆，斜斜地从上方云团下飞过，齐盈死死抱住精灵的身躯，眼眸里云团突然炸开，像积木般碎成从天而降的渣滓。
灰色的浪无声地扩散开去，即便已经隔着千米，依旧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如果海曦没能做出折转动作，那么这时候破碎的就不只是云。
“那是？”
“表层世界正在交战。”海曦的眼眸中清晰汇聚出微小的图像，“族人正在大量袭击未来城。”
她回转头去，眼眸的彼方，未来城分部大楼像被海浪侵蚀过后的沙滩城堡一样整体碎开。
“刚才在云团处发生了能量对冲，在里世界表现为冲击波扩散。”
齐盈死死盯着城中心那个巨大的空洞，它附近的街道也陡然扭曲成了大麻花，朝着地面凸起，一道横贯东西的大裂缝对着他们张开狰狞巨口。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有些激动：“海曦，你能看到表层世界的模样？”
镜精灵不答，双翼外旋，身躯在半空中骤然折转，眼眸的深处倒映着破碎的天幕。
“你能看见对不对！海曦，你能看见对不对！”齐盈骤然激动起来，她小脑袋上淡蓝色的小圆帽早不知在第几次折转中掉落，若柳的长发伴随着精灵的动作飞扬。
她在精灵怀里挣扎起来，身躯逐渐向下滑落。
“殿下，我能看到。”海曦不情不愿地开口，却始终没有看向自己怀里的齐盈。
“快告诉我哥哥在哪里！这种危险的情况，哥哥需要我！”
镜精灵仍旧没有直接回答齐盈的问题，她耳边一抹长发滑落，丝丝缕缕地在齐盈脸上搔弄着。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殿下你和那位真实者的关系。”
精灵折转双翼，尖尖的双耳微微抖动，爬升高度再次上升，双阳近在咫尺。
“说是兄妹吧，我还没见过为了妹妹的安全一见面就对人动刀的。”
精灵的眼眸虚眯，缝隙里远方遮天蔽日的灰色巨树出现在眼眸的深处。
“说是恋人吧，我看那个真实者对你貌似又没有这种意思。”
“什么？恋人什么的……”齐盈似乎被这话触动，话语突然开始变得断断续续的，挣扎也开始减弱。
少女紧咬银牙，脸庞别开，看不见表情。
“兄妹不像兄妹，恋人不像恋人，一层窗户纸隔着正反两面，遮蔽真实。殿下你和那个恶魔在对待这些事的时候意外的幼稚呢。”
“吵死了！我和哥哥本来就没成年，要你管！”
也许是羞怒交加，也许是心情太过激动，齐盈并没有听出来精灵话里戏谑的意味外还有着更深的一层。
“摊开了说吧，殿下，我最多只能把你送到你所谓的哥哥身边，之后我不会再帮你。”
“相对于幻想种的整体利益，殿下您的愿望我无法实现。”精灵的身躯在天空之中骤然停滞，面前数米处灰色的漩涡凝聚，强猛的吸力被精灵一个侧旋甩在身后，曼妙的身姿划开云彩射向远方的世界树。
”或者，殿下你放弃这愚蠢的想法，回到我们的行列中来。”
齐盈没有说话，也没有展开手中的蓝色火焰来威胁海曦，显得出奇的安静。
过了好久，她的声音才重又响起，低沉而平静：“我哥哥，哪里是你们能比的。”
“我喜欢他。”
她突然扬起了面庞，一直以来显得有些柔弱的小脸上似乎多了几分英气，眼眸底端淡金色绽放。
“他是我无可替代的亲人，是我唯一的兄长。”
她突然猛地挣脱镜精灵的怀抱，淡蓝色的火焰里整个人犹如大鸟般朝着远方的东南丘陵降落而去。
“为他付出生命我都不在乎，你们算什么。”
她的话语里满是轻蔑，整个天幕开始被淡蓝色的光彩侵蚀，小小的身躯背后带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决心与勇气。
镜精灵停在半空中，比划了下自己手中空空的怀抱，绝美的脸庞上突然有一种自嘲般的笑意一点点露出来。
随后她的身躯迅速加速到那团淡蓝火焰的前方，镜面再次形成，火焰穿梭入镜，色彩收敛。
就像她们来时那般。
灰色的世界再次迎来死寂。
无声的世界里，破坏仍在继续。
天幕突然破开来，灰色的一块直往下掉，一直砸在大地的彼方。
看形状，宛若一条狂龙打破束缚，冲入了这个小小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