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绝交
合金门突然开了。
强烈的电流刺激之后，两名穿着电防护服的警卫通过眼前开启的锯齿合金牢门，进到1632号牢房里去。
他们手上抬着一张担架床，床上是黑色的电拘束服。
不多时，他们俩又重新走了出来，所不同的是，担架上多了一具被拘束服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电流的闪光嗞啦着刺激着被束缚者的身体，让得他瘫软的四肢有轻微的颤动。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一名警卫似乎比较多话，听见这虚弱的声音之后，他嗤笑一声，被防护服隔离而显得有些沉闷的声音里有种奇怪的笑意：“有大领导来见你。”
“大……领导？”
那声音消失了一瞬，又继续说道：“是齐亚吗？”
不过这次的声音一瞬间有些高亢，显得有些激动，然而下一刻又低落下去，几乎到了自言自语的程度。
不过警卫倒是听得真切，他偏转过头去，和自己的同伴继续抬着担架床往会客间行去。
“听起来你似乎很害怕见到那个叫齐亚的家伙啊，他是被你始乱终弃的基友？”
拘束服的面部微微动了动。
“曾经是。”
他喃喃着，别过头去。
“现在大概不是了。”
……
林刚被两名警卫带进了为幻想种特制的会客室。
会客室分成两大块，中间被特制的钢化玻璃隔开，仔细看上去，玻璃的中央镶嵌着一根根只有头发丝粗细的银丝。
眼睛被拘束服遮挡，他只能勉强通过被麻痹的身体渐渐恢复得些许触觉感受自己的状态。
他们把他放到了一把椅子上，双腿的拘束被解开，膝盖顶着冰凉的墙壁。
接下来是手部束缚解开，不过右手刚解开的瞬间，电击手铐已经套上了他的手腕。
再接下来的，终于到了头部。
防护服的粗糙触感滑过脸颊，紧缚的头套被取下，光明重归双眸。
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恢复被电击麻痹的身体，林刚抬起头的瞬间，目光已经和面前一道玻璃之隔的少年对上。
齐亚也是坐着的，不过不是像他一样坐在木椅上，而是靠在轮椅上的。
林刚的目光在他全身上下游走，最后停止在他胸前层层包裹的伤口处，嘴唇张开，却不知道说什么。
齐亚的眸子也一直盯着他，波澜不惊，就像大海，让人难以猜透他真正的情绪。
“对不起。”
还是林刚先开了口。
“我知道这几个字大概也抵不上你挨的那一刀所受的痛苦，也不可能得到你的原谅。但这是我想说的。”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聚集起自己所剩不多的勇气。
“还有，听警卫说，我父母被暮学姐救出来了，代我谢谢她。”
说完，他侧过脸去，不敢看齐亚的眼睛。
“说完了？”齐亚眨眨眼，他望着面前曾经的挚友，声音平静得近乎冷血，“那就换我吧。”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爸妈被诺亚挟持了？”他努力撑起身子，让自己离玻璃那边的林刚更近一些。
“诺亚应该告诉了你我是那什么狗屁真实者，暮姐他们是龙渊的觉醒者……这些情报他们应该还是告诉过你吧。”
他的脸几乎已经印在了玻璃窗上，压出深深的红色痕迹。
“为什么那个晚上你不告诉我？哪怕仅仅是一点暗示也好啊，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如果有那么一点暗示，我都会告诉学姐，我们就会有准备，几天前那场惨战就不会发生，也不会卷进来那么多无辜的人……好歹也是十年朋友，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林刚没有反应，他只是依旧别开脑袋，不和齐亚有任何目光上的直接接触，齐亚看不见的角落，他的双手绞在一起，越来越紧，青筋迸起，狰狞宛如盘蛇。
齐亚的语气终于冷了下来。
“我不恨你这一刀，我也不怪你被诺亚胁迫，但是为什么不想办法告诉我？”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林刚的声音里逐渐渗透出一抹奇怪的意味。
“十二号晚上，两个黑衣人从窗台闯进我家里，还没反应过来，爸妈就被他们制住了，右手面对他们的火焰和羽翼毫无抵抗的余地，之后的几天里，随时有一只以上的微型幻想种监视着我，只要我敢在和你们的交谈里透露出任何信息，他们就会杀死我爸或者我妈，这样的情况下我敢告诉你吗？”
“我又能怎么告诉你？”他的话语里透着深深的绝望和无力，仿佛又回到了那几个手足无措、惶惶不可终日的夜晚，独自躲在成为废墟的家中一角哭泣的日子。
“我哪里又能确定告诉你之后，暮学姐他们会帮我救我爸妈？”
“龙渊又不是观音菩萨，她们的任务只是保护你，保护你这个所谓的真实者啊！谁会管我爸妈的死活？”
“拜托，我只是个小小的废宅而已，谁知道会遇上这些事啊！”
他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声音穿透玻璃，一声又一声砸在旁边听众的心头。
齐亚怔怔地望着面前好友宛若撕裂的大嘴，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
该讲个笑话活跃下气氛吗？
可是他的幽默细胞也不好啊……
一只宽厚的手掌突然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一惊之下，他抬起头往身后看去，却正 好将席尔瓦的脸庞收入眼中。
“不是每个人都是龙渊这样的资深者，”他顿了顿，继续说，“你对他的要求太高了。”
“就像他说的，渊有什么理由要救他父母呢？”
“柳暮救人的理由，不也是因为你吗……”
齐亚的身躯一个激灵颤抖起来，他的眼眸里闪过万千复杂的情绪，手掌渐渐握紧。
他已经回不到了成为真实者之前的齐亚了，也找不回之前拥有的那些东西了。
无论是有意无意，觉醒者的世界已经侵蚀了他曾经的日常，包括亲情，包括友情，也包括爱情。
“我们绝交吧。”
淡淡的话语里，他稍稍拨动轮椅，身躯原地旋转向后。
“这样对大家都好，不再和我摊上关系的话，你和叔叔阿姨也不会再遇到这种事情了。”
手指拨动毂轮，骨碌骨碌的转动声里，轮椅悄声滑向来时的走廊。
他走得毫不拖泥带水，速度快得似乎是害怕自己会后悔一般，顷刻间身影消失在监狱走廊里宛如永恒的白色里。
林刚愣在原地，直到金属门开启的声响里两名警卫又来将他带回牢房。
“总司说，再过上几天就放你出去，最近局势还不稳定。”
他没什么反应，眼眸痴痴盯着那扇背后空无一物的玻璃窗。
一扇窗的两端，仿佛就是两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