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南。”
“嗯。”
“今天没人来开车接你回去？”原本以为会在校门口和这个家伙分道扬镳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这样跟着自己了。明明一直都会有专车接这个大少爷回家的说。
“我叫他们不用来接了。”
“那你做公交车？”
“嗯，所以拜托你把我送到车站吧。”李木南尽量以轻快的语气说，但在敏感的沈罡面前，作为“合理”这个大前提都错了话，伪装毫无意义。
果然，还是在同情一个人的我，所以作为朋友来陪同。沈罡露出一个不快的表情，甩了甩没装多少东西的双肩书包。
“话说，这条街真是让人不舒服。”
因为沈罡说这有一条小路到车站，就跟了过来。从而走进了这么一个破败的街道。
家门口拴着的狗气势汹汹的冲两人吠叫，一旁的少妇正拍打着做错了事的孩子的屁股，哭声混杂着夫妻两的吵架声。
不远处是一个小饭馆，门口的垃圾早已满出，上面盖着的剩饭已经长出了绿毛，门口一口黑漆漆的油锅继续履行着把白色的面粉炸到金黄的义务，饭馆里一群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喝着啤酒聊着街头趣事，声音大到在外面都听得见。
路上，不时会踩到尼龙袋，一个骑着车的收狗人从身边驶过，后座上的袋子中的狗被铁丝捆住了嘴，只能用两眼无助的看着其他人类，这时候，那只狂吠的狗立马闭嘴了，钻回屋内。
“哗。”一个妇女把洗好碗的水直接泼在了路上，这声音拉回了李木南恍惚的眼神。
“话说，这条街真让人不舒服。”
“这又怎么了。”沈罡若无其事的踩着地上的尼龙袋，报纸，前进，“这就是我生活生长的城郊结合部，不习惯了吗，大少爷。”说到这里，沈罡停住了脚步。
“早上不是已经给过了嘛。”三白叹了口气，也不想多说什么了。
“早上吃过了早饭，晚上还是得吃晚饭的。”沈罡摸出了几个硬币，放进了那个乞讨的残疾人的破碗中。看来刚刚有人来收过钱了，碗中现在没几个硬币。
李木南显然无法理解为什么身体有这样的残疾竟然不去福利院，社会收容机构在搞什么，伸手摸出了手机。
沈罡对李木南摇了摇手，露出怜悯的表情，垂下了眼，“不要这样做，你这样做会害死他的。”
“为什么。”
“远非你想的这么容易。虽然对他来说，死会更好一点，但是他没有这么做，或许是因为他还相信着自己的亲人，哪怕这样了，还想为自己的亲人做点事情。”
“你说是他的亲人让他出来乞讨的？”李木南无法理解，自己和沈罡的社会处境差的太远了，就像一根活了很久很久的古树，他处于芽尖，而沈罡则是处于腐烂的木质层，“我去问问他。”
沈罡把身体挡在了李木南面前，“你以为他还能说话出真话吗，还能说话吗，还能听见你说什么吗。”
李木南低下了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想帮助别人，却真的什么都做不到。看着趴在几十公分的板车上，失去双腿，以双手爬行的乞讨男人正吃力的抬头看着自己，李木南觉得一股血腥味的口腔中扩散，伸手拿出了厚实的钱包。
“不要这样，这个给你。”沈罡塞了几个五毛的硬币在李木南手中。
很痛苦，真的很痛苦，明明是相同的人，同样是经历了千辛万苦才来到世上的人。为何现在的遭遇是这样的。他曾经，也是和我一样的少年。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走过了那条穿插在主干道之间的街道。李木南终于发问了。
“就和一开始的理由一样，这样走比较近，因为我已经习惯了，没怎么在意，但是没考虑你的感受，真是抱歉。”
“你这人真是差劲。为什么不做些什么呢。你难道是要那样的残疾人去等着奇迹发生？这样的事你了解的比我更加清楚吧。”李木南胸中强烈的愧疚感和正义感爆发了，“救救他吧，你有办法的是吧。”
已经无法和李木南的双眼对视了，沈罡别开了头，“没办法，对不起，这是人家家庭的内部问题，全部的人都是基于自愿才这样的，或许这是他们维持生计的唯一办法了，外人无论怎么都无法解决的，除非有人愿意去负担一个毫无关系且品行不佳的家庭。”
沉默了好久，好久，李木南原本不停颤抖的肩膀像是如释重负一般耷拉了下来，“你真是一个混蛋。”
沈罡难看的笑了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和同情。一个班上总要有人去做那个被欺负的人，假如说不是我的话，那么那个人是谁？他能承受住一整个班的恶意吗？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我来做吧。所以，你也帮不了我的，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真是一个混蛋到死的烂好人呢，如果我是女的话，说不定就迷上你了呢。”
看到李木南这么快就恢复到了可以正常对话的地步，沈罡也毫不犹豫的反击，“死基佬。”
要说迷上我的话，“喂，三白。”沈罡转身看了看一边的三白，“你是女的，那你迷上我了吗？”
“去死，死基佬。”
“······”好吧，看来没有
“喂喂，三白说了什么。”
“去死，死基佬。”
“······”
“前面就是车站了，到此为止吧。”沈罡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公交车很挤的，大少爷，可不要被基佬贴上了。”
“嘛，据说很多女初中生也是做公交车放学回家的哦。”
“请不要犯罪。”
此时，呼啦的一群小学生从身边跑过，脖子上各种打结方式挂着的红领巾。还真是令人怀念的东西呢，当年不戴这玩意还不给进校门，话说已经多久没有像那样有生命力的奔跑过了，哎，现在看着就觉得累。
“呼呲”“呼呲”喘着气的孩子们在身边跑过时，扬起的气流中还能清楚的闻到酱爆茄子的味道，看来是把饭吃到衣服上去了。
但沈罡与李木南同时把目光停在了最后一个孩子身上，长长的刘海遮到了眉毛底下，体格很瘦小，喘气的频率也比别的孩子快，但还是被拉下了五六米的距离。前面飞奔着的孩子们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伙伴拉下了，或者说是故意的吧。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幢停工的半成品大楼。小学生的好奇心与探索精神会把他们带到那里去也是蛮正常的，虽然总是会被工地管理员骂出来，面对一大群小鬼，他们就算不捣乱也够头疼的了，大人能做的也只有驱赶的程度。直到那最后一个长长刘海的孩子也从隔离带中钻进去的时候，沈罡才把身体转了过来。
“到处都有不合群的人啊。”李木南也收回了视线。
“不是不合群，是群体没有接纳他。要是我的话，不会跟在后面，也不会试图去追上去。”
“不用在这里陪我啦，等公交车我自己一个人也坐的来。”看着在身边一点都没有走开的意思的沈罡，李木南终于发问了。
“现在是5点，正巧是晚高峰，我打算推你一把。”沈罡看着傍晚的艳红色的夕阳，确认了下时间。
“这里不是地铁站台，你推我下去也没用。”不知为什么，李木南想到了非常不得了的地方。
“你还没让我讨厌到这个地步。”
“请永远不要到那个地步。”
说着，不远处，公交车摇摇晃晃的开了过来。从车前挡风玻璃望进去，里面是黑压压的一片，总感觉整辆车散发着里面的人的怨念。所以你看，排气管都喷黑烟了。
“喂，沈罡，这车能坐？”
“谁叫你坐了，有的站就不错了，准备好，我推你上去。”
“我等下一班吧，我不想成为肉肠。”
“那估计要等到8点了，对了，要等的话我就先回家了，大晚上的让三白一个女孩子家在外头多不好。”
“我觉得三白完全不是问题，嘛，算了，我打电话叫人来接我吧。”
“对嘛，大少爷应该回到大少爷的生活中去，不要再来瞎掺和无聊天真的事情了。”
“呼啦”刚刚像风一样的小学生们又从隔离墙破洞中钻了出来。
虽然有点距离，但还是听的出那群小鬼在说些什么，“快跑。快跑，不要被他发现了，”“哈，哈，快走。”
“怎么了，沈罡，一直盯着那群小学生干嘛。”三白发现沈罡不自然的转向了那群小学生。
“三白，那个跑的很慢的长刘海小鬼不见了吧。”
“······”三白沉默了，寻找无果之后，默认了。
“他被一个人甩在里面了。”
“我感觉你要做多余的事情了。”三白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神色。
李木南听着沈罡与那个自己看不见的三白之间的对话，插了一句。
“那就进去看看呗，这么久都没跟出来，是有点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