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IV 血流五步之渴望王座
据说，这世间所有的王座，都是与铁与血铸造的。
隗特林现在看着跟前座下的大剑和满地的内脏，总算是稍微有了些体会，那原来不只是可以让人听起来觉得残忍而漂亮的话语，而是如此简洁凶狠的陈述。
冰冷的地面上，私户还能够感觉到温热的血烟在蒸腾的血气，而隗特林发呆了一下，稍微抬起头来，也是能够穿过中庭看见身体仍然包裹在睡袋里头的美琳的尸体。
她一定是在他背叛了村子之后唯一真心对他最好的人。若说她是喜欢自己的，那么隗特林也是愿意去相信，但愿意相信并不意味着隗特林真心的会去接受她的好意，喜欢这种感情很多时候就是单方面的，如果要求得到回报，那么太过于贪心了总是没有好的下场。
美琳真的帮了他太多，尽管对她这名极北佣兵工会会长孙女而言，那不过是举手之劳，她只需要随意叮嘱几下，便是许多人会留个心眼，不会去为难隗特林，给他留一条生路。要知道在极北要塞这种地方，每年死个几百人那都是稀疏平常的事情，正常人根本就不应该来到这种国界交汇的地方。
但隗特林只懂的自私而卑微的去享受着美琳给他带来的便利，他不会对美琳特别好，也不会对她特别坏，两个人由始至终都是隔着一层很坚硬的隔阂，美琳也是清楚这点，所以她离开了极北要塞，跑去了皇都求学，然后把自己最喜欢的她父亲的大剑留给了隗特林。
美琳的父母死在了六七年前极北要塞的防守战役当中，那时候的都皇陵帝国正在于隔壁国家进行大规模的交战，原本极北要塞这种位处国境边缘犄角的地方理应算是安全，但没有料到邻国的大将派了一只规模约万人的军队绕过了重重山岭，居然是选择了从极北要塞这里迂回突破。
美琳的父母都是这一片最为顶级的剑客，他们联合了佣兵，与军队们联手抵抗，死伤数万，总算是把这只万人部队杀的只剩下一小队狼骑，仓皇而逃。
据说那对狼骑在半路上还被都皇陵的军队俘虏劝降收编，但那都是之后所谣传的许多故事中的一个，战争年代，从来不缺的就是谣言。只是惨胜的代价让幼小的美琳失去了父母，只得是由老会长抚养带大。
现在想来，美琳的父亲要一定是像极了隗特林，都是那般的高大魁梧，长得棱角分明。隗特林本来也是俊挺，只可惜了满脸的胡渣和蓬乱的头发。
美琳把大剑赠送给了隗特林，而如今隗特林则把大剑插入了这世界上也许最爱她的男人的后背。
然而雅穑的判断并不算假，她没有欺骗阿泰尔，美琳本来能够撑的更久，足够撑到他坐在王座上许愿的时候，然而隗特林却在最后的紧要时刻把美琳的脖子给拧断。隗特林下了死决定，他有着背叛的觉悟，他绝对不会手软。
可隗特林分明还是有些喜欢美琳的，一个男人很难对这种一直默默给予自己温柔的女人没有好感，只是正如之前所说，隗特林不像阿泰尔那般，有着去为爱放弃一切的余裕。他是隗特林，便是天生反骨，他的老实巴交的面具背后，是一张真正为了自己的自私可以牺牲所有的疯狂面孔。
所以此时此刻能够坐在王座之上的是隗特林而不是阿泰尔，隗特林没有一丝后悔，这么好的一个座位没有因为一个女人而浪费了那真是善哉善哉。他隗特林便也是王族之后，尽管已经没落了但何尝就比阿泰尔差上分毫？
于是隗特林闭上双眼，任由着那千手从前到后，从上到下的在自己身上蔓延开来，与此同时，他隗特林大帝默默的许下了内心的愿望。
……
之后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那真的是如同梦幻一般完美。
在起初的几日里，隗特林默默的在城堡之中等待，他独自一人把整个城堡清洗了一便，并且找了个角落把美琳和阿泰尔埋葬了起来。
那真的是把两人的尸体，面对面的放在了同一个深坑里，但这绝对不是隗特林内心的歉意作祟，而是单纯的觉得，挖一个坑比两个要方便的多。
然而城堡还是格外的安静，只是结界破开了之后逐渐的有了各种动物开始在附近活动，就这样日复一日，真当隗特林也以为那所谓的愿望只是个玩笑而已的时候，总算在第八天的时候，大批的人拖着马车行当从远处缓缓走来。
他们高呼着黑色乌鸦的名号，成千上万的民众陆陆续续的从远处迁徙，他们拜伏在隗特林的脚边，尊崇着他们眼中的暗影之王。
隗特林简直难以置信，若这就是神之诺言但也太过于夸张，但眼前的人群却告诉隗特林，他们是两百年前隗特林先祖所创立的国家暗鸦之国的后裔，国破人在，他们世代告诫着自己的子孙，总有一日他们一定要复兴着暗鸦之国的威名，然后向五王复仇。
一切有因，一切有果，这是多么合理的解释，在那一瞬连隗特林也都是被莫名的渲染上了热血，他看着城堡下那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那便是他的子民。果然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隗特林那被区区一个偏远要塞的厨子打破双腿的小屁孩，如今也能够成为万人之上。
隗特林忘记了他的背叛，忘记了埋葬在角落里的那一对男女，忘记了极北要塞仍旧等在这他孙女归来的老会长，他雄心万丈，放下了大剑，拿起了斧头，和着他的“子民”们一同开始建造着属于他们自己的城市。
勤勉的王者挽起了衣袖，与他的子民们一起开垦这暗影城堡附近的山林，他们要把这处森林改造成一座完全适合人类居住的为大城市，把他改造成全天下最牢固的要塞。隗特林沉浸在那种被人民们所需要的满足感之中，他仿佛忘记了自己的卑微和自私，忘去了他充满了铁与血的背叛，他从坐上渴望王座的瞬间开始，他的脸上虚伪的面具便已经是永恒。
他和他的子民们花了足足三年的时间，几十上百万人的共同努力之下，总算是把城市的基础轮廓给建立了个大概，在以暗影城堡为中心数百里的地方到处都是他们的零散的建筑，高耸入云的城墙已经是构造除了个基本的框架，而最为南边的地方也把底盘延伸到了一条横框极北森林的冰河之上。
在某一个春天，他的士兵在破冰的时候于河水的底部的打捞出了一具浑身被石头捆住的女尸，隗特林得知了之后，出人意料的给这具女尸举行了风光大葬。隗特林大帝称赞她是这世界上最勇敢的女剑士，她曾经是陪伴着他一同来探索极北森林的伙伴，可惜却溺水而亡。勇敢者名为切尔瑞斯，被葬在了暗影城堡的另一个角落之中。
又过了两年，城镇已经初具规模，暗影之王的名声逐渐越过了极北森林的边界，传递到了大陆的每一个角落。越来越多对五王所不满的人民群众选择了迁移到了这座传闻中充满了信仰与美德的新兴城市，隗特林大帝的勤政和公平让他在民众中享受着极高的美誉与人望，所有的老贵族们都愿意把他们的子嗣送到大帝身边锻炼，希望让他们的后代成为与大帝一般具备着无穷美德的男人。
那年的某日，隗特林的侍卫长诞下一名男婴，大帝亲自给到访祝贺，并且高高举起男婴环场一周，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只是隗特林捧着男婴的后脑勺时总感觉有顶点莫名的凸起，那男婴便也是所谓的天生反骨，只是隗特林就摸过这么一次，倒也没有真正上心，之后各种繁重工作涌上心头，便也是逐渐忘却。
男婴名叫都严卫，最后成为了暗影之城的一代青年名将。
往事如烟，只是任由雨打风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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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枪贯体，永别暗影之王。
“阿泰尔，切尔瑞斯，美琳……”
隗特林嘀咕一声退了口唾沫，胸口前的长枪已经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他伸出颤巍巍的右手，想要在视线之内触碰到那曾经的同伴的背影。
可这只布满了皱纹，如同受潮了一般的苍白皮包骨似的肢体，却出现了自己的视线之中。尽管隗特林已经年过五旬，但他常年练武，注重保养锻炼，这只右手对他来说也还是太过于衰老，凉风吹过，一小簇白发刘海却也肆意的在他的眼帘前摇曳。
隗特林惊恐的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那棱角分明的颧骨，那消瘦的如同骷髅一般的脸庞，深深凹陷在眼眶里偷的眼珠子，还有老迈的几乎发不出声音的嗓门。
“我回来了？”
隗特林扑通一声的从渴望王座上跪了下来，距离他前面不过数米之遥的阿泰尔身上，美琳那年赠与自己的大剑仍旧插在他的身上。
隗特林沿着台阶翻滚了下来，蹒跚的爬到了不过数米之遥的阿泰尔身旁。
他仔细的抚摸了一下那还温热的内脏，阿泰尔苍白的面容还是那么的年轻帅气，仿佛才死了不过两三分钟而已，可自己却如同一眼万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隗特林挣扎着跪了起来，死命的捶胸长啸，最后爬回到了王座之上，咽下她最后一口气。
……
隔着暗影城堡不过数公里之远的金色树林之中，细胳膊短腿的雅穑扑通一声便是仰面倒在了无尽碎叶之中。
“咳……我就知道，咳，怎可能让我活着，隗特林……”矮人公主看着天空那从斑驳叶影中透下来的阳光，喃喃自语。
“隗特林……你也是听到了那些关于梦想成真的谣言才来到这里的？那渴望的王座，那暗影的城堡，静静的躺在永恒森林的深处……喂，混蛋，我说，那其实并不完全是真的。”
隗特林，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脑海中闪过了最后的一丝念想，矮人公主雅穑也是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XV 后记
几世几年，又是过了多少悠长的岁月，一对浑身包裹得严实的矮人兄弟再次的踏入到了暗影城堡的大厅里头。
“这地方还真是难找啊，如果不是有神大人的指示，恐怕我们两人的小命就要挂在半路上了。”
“阿吉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这可是我们万能的矮人神大人亲自下达的神谕，你我作为神仆，就乖乖照做就好了难不成神大人还能够坑骗我们不成？”
“好吧好吧，算我多嘴，阿祥你看那个坐在座位上的尸体，应该就是我们这次要找的素材了。”
矮人兄弟对望了一眼，三步并作两步的就是越过了地上的白骨，直接是跨到了王座的跟前。
“叛王卡东的渴望王座，由上千老贵族的怨念集合而成的千手座位，哪里是这么容易给凡人坐的。相传当年卡东作为矮人一族的革新派，想要扭转长期以来矮人与人类战争中的掠视，试图废除掉相对腐朽的贵族制度，让有能力的年轻矮人进入到政权阶级，但是却遭到了极大的阻力。”
“那时候的矮人族内忧外患，贵族们沉醉在祖辈积累的金银珠宝之中无法自拔，根本就看不见来自外族的威胁，卡东也是为国为民，才去想要用雷霆血腥手段上位王座，只可惜棋差一招被爱人背叛，才最后流放到了永恒之森。”
“阿吉，这你也知道？”
“我也是听神大人说的，这才是故事的原版嘛，总之卡东被爱人背叛之后，就开始丧心病狂，后面的故事也就八九不离十了，所谓的爱情还真是一刀两面，一面温柔，一面残忍啊。可以让你成为天使，也能够让人变成魔鬼。”
“可你要想成王，要想改变世界，我偏不让你如愿，这千人贵族的怨念，出卖了灵魂也不惜让卡东愿望成空，人的恨意真的是深不可测。”
“算了吧阿翔，你也别那么多废话，我们还是赶快把那王座上的男人脸皮给割下来好了，我在这城堡待久了，只觉得浑身冰冷不是滋味。”
阿翔无可奈何，只好是冷冷的等了自己的弟弟一样，掏出小刀走到了渴望王座跟前小心翼翼的将那干尸的脸皮沿着脸部的轮廓给切割了下来。
“一面满足，一面残酷，一面温柔，一面恶毒，一面诚实，一面谎言……这男人，叫隗特林的叛徒，背叛了所有他能够背叛的东西，然后欺骗了整个世界站上了历史的舞台，可惜却又如同昙花一现般的凋零，这等上好的素材，要是拿来做那个面具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神说，叫做欺世脸谱，神大人取名字的品味还真是不错。”
话一说完，两兄弟相视一望，哈哈大笑便是携手离开。
只是从头到尾，两人也没有认真去看过那千手狰狞的王座哪怕一眼。
（番外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