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群魔乱舞,叽哩哇啦,贪食血肉的活死人,风一样扑了过来。
那方五十位,哦不,五十一位少年仙子,临危不惧,屏息凝视,素手抚琴。
白淇偏偏和童秀坐到一起,用手将头发整整,拽下一堆枯叶,童秀斜着眼看她,那是气得眉毛打折。
不料白淇竟更加大胆,指了指童秀胸口,比划个铜钱大小,又指向自己,得意地对了个口型:“我,也,有。”
嘣。
童秀一口恶气没上来,全发作在手上,指甲没勾好,琴弦应声而断。
本来看着她俩的师兄弟们就多,这一来,没人不紧张起来,“秀儿师妹,这可如何是好?妖魔眼看要上来了,不如你随着长老先行撤退,有白师妹在,琴阵共鸣依然成型,可别拿性命开玩笑啊。”
“是啊,只是一帮低等僵尸,我们演奏一首的事情,秀儿师妹只管回避吧。”几十个男弟子无不满眼热望,语气真挚。
白须老者依然面色平静,反正这么多僵尸对他来说,一根指头就能解决,主要目的是考验新入门弟子,所以他不会发表意见。
童秀知道,这是仙门的另一重考验,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白须老者眼中,飞鸾峰上的许多试炼,都是在不知不觉中进行的。
仙门就是要考验弟子反应能力,为了贴近实战,豢养低等妖魔用以试炼,也是极有可能的。
退了,就一定会给长老留下不好的印象,不退,哪怕琴阵被破,仙门也不会放任新入门弟子发生意外。
因此,她绝对不能轻易撤退。
于是,童秀便颔首致礼,故作镇定道:“劳师兄们费心了,秀儿身在仙门,自然不可临阵退缩,诸位只管摆阵,我用四根弦也弹得的。”
童秀这一言激起千波浪,木琴共有五弦,宫、荷、壬、名、醴五个高低长短音,每根弦各有所长,亦各有所短,用途不同。
使用四弦来弹奏五弦琴乐?那是怎样一种神仙弹法?“秀儿师妹智虑高洁,琴艺高超,才情奇高,师兄佩服。”一师兄佩服道。
那么多双眼睛里瞬间燃起了炽烈的火焰,羡慕、向往,一瞬间对面的危险不成危险了,目光中,童秀仿佛女神在此镇守。
时间,变慢了,丧尸,变得更蠢了,他们心中,恐惧已然消失。第一个激烈高亢的醴音,由一名俊俏少年指尖飞出。
醴音是一道激烈的光,照破妖风,撕破黑暗,在尸潮前方赫然竖起一道光之护罩,澎湃地焕发着灵力,使尸潮寸步难行。
五十名弟子受其鼓舞,纷纷加入琴阵,放出如拒马一般荆棘遍生的壬,低沉的壬音,参透了世间的善恶,将给与妖魔严惩。
一架架灵力凶猛的据马,从天而降,轰然落地,震得最接近光之护罩的丧尸,一大片旋飞了起来,真的是,不堪一击。
荷音舒缓,一丝丝如同锦缎上拂过,带着让人心安的情境,随童秀葱指拨了出去,于远方盛开了一大池的雪莲。
拨到弦尾,童秀忽然眉头一蹙,悲天悯人之心境上涌,凌厉按住了宫法,威严庄重、借紫薇星之宫闱贵气,此音如利剑披靡。
一簇簇令人眼花缭乱的光剑,在童秀手下卷曲、迸射而出,打入尸潮掀起阵阵强波,一阵急促换弦,冲过来的尸潮所剩无几了。
一曲终了,烟消云散,飞鸾峰恢复了平静,然而,那些见证了童秀以四弦换五弦,抑长补短之神仙指法后的弟子,真真看呆了。
“厉害,用四弦中低沉的壬,与高亢的醴,中和成稳定的荷音,此等琴技,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秀儿师姐琴法卓绝,还请闲时教一教师弟这换弦之法。”脸皮厚的离开座位,将那光之护罩外面堆成山的断肢残骸都给忘了。
童秀安坐琴前,目中怡然,“诸位师兄师弟谬赞秀儿了,我只是比诸位多些苦练罢了,日后我们成了同门,少不了技艺切磋。”
这话说得委婉,实际上已然拒绝了教授的可能。童秀心里还道:“想要从我这不劳而获?难道不是白日做梦?本小姐当年被关在阁楼毫无乐趣可言,为了排遣寂寞,弹奏时便故意去掉琴弦,用一音法,二音法,那种辛酸寂寞,你们又如何感同身受?”
不错,童秀入雍籍宫,就为了两件事,治病与求长生,除此之外,一切人,对她而言都是潜在的敌人。
她怎么可能去帮助敌人呢?
童秀出身富贾之家,大气贵气,端坐琴前雍容自持,惹得那些想和她套近乎的少年弟子,各个魂不守舍,只求与她攀结关系。
童秀享受着众人吹捧,余光瞥见白淇却是傻坐不动,此时想来,方才,这白淇并未弹奏一个音符,单纯观摩了一曲的演奏。
可笑那白须长老秦煌,竟拿水石宝芝钱许她一个破格选入?童秀冷哂:“白淇师妹,弹奏这一曲可有感悟?”
“有。”白淇擦了把脸,认真道:“我感悟到了琴曲中激烈的杀意,并不是仙门本意,上天有好生之德,就没有另外的办法去拯救那些丧失理智的怪物?偏偏要不分青红皂白杀个痛快,并非仙门弟子所该为。”
白淇这一番理论说懵了众人,丧尸为尸,正因丧失为人的资格,才取一个“丧”,又怎能当做生物?
一名凑在童秀身边,相当忠实的少年,仰脸质问:“妖魔啃噬血肉,趋于本能,该如何感化?”
“用爱。”白淇执着地看向远方,等待着什么似的,又好像在缅怀那些支离破碎的丧尸。
长老秦煌提起眼睑,被她那大慈大悲,安然若素的一束视线,震撼得无以复加。“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这封闭了数万年的道心如此萌动?为何,她一个小女娃的言语、举止,竟有着大能之风度……”
秦煌心里乱了,胡须被飞鸾峰上凛冽的风,吹着,巨大的战果,在他看来,也不抵白淇一番话。
白淇手心里却出足了汗,她怎能想到童秀还刻意关注了她,她本意是想蒙混过关的,因为,她压根就不会弹那首曲子。
童秀他们是为波磐灵璧境中修真界人士,自幼为入仙门修炼琴艺、舞技,男女皆有专擅,会的东西,几乎都是差不多的。
遇敌之时,稍一会意,少顷组阵,又加他们是雍籍宫附属宗国顶尖灵修男子、女子,磨合速度必然是快得惊人的。
白淇怎能与他们相提并论?她学琴是不错,但会的却是一些魔宗血战之音,八荒歌谣,技巧自然比不上修真界那般精致。
她方才一看童秀拨弦,便知贸然加入非但帮不了忙,还要落得个扰乱琴曲的弥天大罪,故此,她不得已,没有弹奏。
童秀问她,她找不到别的理由,才只好为那些丧尸说话,其实心里想的却是:好端端的一大批,为何如此不堪一击?
确实,白淇天赋不差,若是给她多一些时间,熟悉童秀他们方才的曲子,她自然可以跟上。
等消灭了丧尸,取得水石宝芝钱,她便是雍籍宫的人儿了。
丧尸是死,是活,和她有几毛钱关系?
如今场面僵持,一句貌似高深的话,绝对避免不了她被秦煌请下山去。
童秀也知她是故弄玄虚,因此,微微掀起唇角,等着白淇这个潜在敌人,抵不过争议,遣送下山。
……
白盼颇为惊讶,一阵尸潮上千,虽说白开水关在谷中的丧尸大军,还有个几十万,但这等落败,也着实让他感受到了压力。
他为何放出尸潮?只因他是想借丧尸攻入飞鸾峰一事,告知白淇,修真界并非男欢女爱的靡靡场所,还随时面临着危险。
不受一受社会毒打,她怎么竖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网文里说过,修仙之路漫长,遍布着荆棘,岂是请客吃饭一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