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宏大叙事和英雄史诗都已经崩塌的时代。”
每天早上醒来这句话就会鲜明的浮现在我的脑海内。首先这是确凿的事实，同时也是无法挽回的现状。
我将身上的毛毯撇到一边，推开壁橱的门在地板上站定，外面的阳光透过间隙照射到昏暗的房间内，空气中的灰尘在正午的阳光下跳舞，使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我怎么知道现在是正午？每次执勤完外出任务我都会睡到第二天中文，这是我的习惯，每一次起床在身体上得到满足的同时精神感到十分的清爽和空虚，只有空虚感格外明显，就像是一个影子，庞大的无力感一股脑的吞噬了我的干劲和热情。
虽然这两样我应该从来都没有过，但这份触感令我十分讨厌又甩脱不掉，就像是缠绕在手指上的香烟味一样，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
正当我拿着牙刷打算去洗漱的空挡我放在房间角落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喂。”我承认我的语气十分的冰冷且带着一股“有话快说”的情绪，但一大早就叫我对他人扮出笑脸演戏，还是饶了我吧。
“喂？大姐头，收到我的邮件了吗？”
电话的那头是南希，一个眯眯眼，笑起来会露出牙齿的短发女孩，在我所工作的组织担任外环开荒队的一个小队长。
“什么邮件？”我靠墙坐下，熟练的从昨天脱下的上衣中摸出香烟，拍了拍，为自己点上。
“啊，说起来大姐头现在才起床来着，我这边已经午休了。也没什么，前阵子我在外环挖掘到一具保存十分完好的炼金人偶，我已经将她修复完毕且格式化了，昨天听说你在执行任务时损失了一具人偶，我就连夜派人给你送过去了。”
这家伙怎么这么爱管闲事。
“我暂时还不需要，赶紧叫人拿走。”我不耐烦的像赶苍蝇一样拒绝了她。“你也应该知道和我组队的人偶都活不过……”
“别这么说嘛大姐头，那个人偶可不是陪你上战场的，从辨识的文字上来看，她在上个世代是玩赏类人偶，不是战斗型的。”
“玩赏类？”不知为何，我忽然对电话那头的人改观了，她让我感到恶心。
“大姐头你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吧？你就当家里来了一个女仆好了。”南希似乎没有察觉到我语气的变化，不，她应该是察觉到了可还是坚持当作没听见。
“啧，要是让我感到不快了，我就亲自送回府上。”
我单方面的切断了电话。
我抓了抓头发，烦躁的走到玄关，推开大门，正如我所料门外放着一个棺材般长度的长方形金属盒子。
“净塞给我麻烦东西。”
将盒子搬进来后，我便解开了盖子的锁扣。
——既然想早点退货的话那就赶紧把这档子事解决了。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可当我准备打开那棺木时我才想起今天我和医生有预约了。我抬头看表确认时间，发现已经迟到半小时了。
我只好打消念头，将香烟掐灭在烟灰缸中，快速的穿上衣服，离开了住所。
避开会与人接触的电梯，我走过消防通道来到街道上。
外面正下着雨，被高楼压缩的天空只露出一条裂缝，阴沉的天空落下雨水打在层次不齐的金属屋檐上，肮脏的雨水逼得我不得不戴上卫衣的兜帽，拉紧帽檐。
街道上的人摩肩接踵，却都默不作声，即使有一两句寒暄也马上被雨声掩埋，只是大步的向前走，都无比繁忙着，焦躁着，这场好像不曾停歇的雨让烦躁感更上了一层楼。
路过一个飘着热气的小摊，我拿出琐碎的零钱换来了食物，咬着机械加工的面包和肉糜混合的香肠，上面涂抹的番茄酱充满着塑料的味道，但我的肚子依然毫不在意地照单全收了。
我逆行着人流，十分钟后一栋外表十分破败的建筑物出现在脏乱的街道对面，因为那家“医院”架设在城市的低洼地段，附近的地面都蓄满了没及脚踝的积水。
所幸那家医院的院长在门口铺设了一条需要踩着过去的石子路，不然我只能脱鞋过去了。
“你迟到了。”我一进医院后脑勺就被不知名的力道打了一下，然后又听到那个声音对我说道。“庆幸吧，今天没什么患者，换做以前你大出血我都不管你。”
我眼睛朝声音方向看去……
在我的背后站着一个身高只到我肚腩位置的女孩，她两只雪白色的狐狸耳朵生气的翘着，她指着手臂上的表念念有词地说道。
“如果患者自己不在乎自己的病的话，我就算是神也治不好你。”
她叫西西里，是一名低层的传统药师，她是这家医院里唯一的医生也是唯一的护士。
她的耳朵宣示着她是一名狐类亚人族，这也是为什么她停留在这一阶层的原因。
“整个阶层敢打我的也只有你了。”我摸了摸后脑勺，她用手中文件夹拍的地方已经不痛了，她刚才是跳起来打的吧？
她将我带到诊室，指了指靠墙的床，对我吩咐道，“坐在床上，撩起衣服让我看看伤势。”
我脱去上衣，一层一层解开缠绕在肌肤上的白色绷带，红肿鼓起的烧伤像蔓延的苔藓一样覆盖在我右侧大部分的肚子，那苔藓一直蔓延到我的肩头，直至脖子都有它的痕迹。
“真亏你面对太阳的剑士只受到二度烧伤，我听传闻那家伙是能在几秒钟内就能将一个人高温碳化成一块木炭。”西西里看了一眼我的伤口，转身在药柜里鼓捣起来。
“啊，好在那天是雨天，他没能使出全力。”
“你说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呢？已经下了一个月了。”
“不知道。”
“我说你啊，你也太不擅长聊天了吧。”西西里苦笑的说道，拿着绷带和我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的褐色药瓶站到我背后，开始给我换绷带。
“而且这种简单的换药工作也不用老来我这里，组织不是给你们猎巫者有医疗补贴吗？去组织的医院不就好了？”
“我不想他们采集我的基因样本啊。更何况，组织的医院不擅长这种传统的治疗方式。他们的技术对我的身体起不了作用。”
“说的也是，我也是全靠你惠顾了。”说罢，西西里拍了拍我的肩头。“好了，明天再过来换一次药，今晚不能洗澡，注意雨水，如果绷带湿了的话有可能会滋生细菌。要多注意。”
“知道了，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我穿好上衣，将本次问诊的费用放在靠门桌子上的托盘上，心里面筹划着一会儿去酒吧好好喝一杯缓解一下最近工作的压力。
“哦对，养伤这段时间禁止饮酒。”
“这里能安乐死吗？”
取消了喝酒的预定后我在超市买了方便食品后一路往家走，虽然想吃蔬菜沙拉，可在我所居住的这一阶层，蔬菜和水果都是稀罕的奢侈品，能买到的只有工业加工的肉类和碳水化合物。
不过有的吃就不错了，之前流落街头那会儿真的是什么东西都往嘴巴里塞。那个时候别说热水澡了，能吃饱肚子都不错了。
说起来，这么潮湿的天去洗个热水澡是最舒服的，酒不给喝，澡也不给洗，早知道就不去看医生了。
我抬头仰望天空，高阶的楼层映入眼帘，我也曾考虑过要不要去高层城市居住，可还是没有想去那里的动力，我懒得挪窝，也不想改变现状，维持现在的生活虽然说不上满足，但也不希望有什么变化。许多时候，我身上的事态都不会往好的方向改变，只要一在哪个地方定居，对环境有诸多不满我也能够忍受。
“上面的水果会更加新鲜吧……”
我喃喃自语的说道，马上就打消了去上层的念头。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已经来到了家门前，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心里正盘算着一会儿怎么打发时间时我注意到玄关走廊的深处，暗中有一双眼睛正看着我。
我没动声色，抬手打开了走廊上的灯。
一个少女正趴在地板上，惊恐的看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