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利塔——不洁之刃
第一章：突变
9时30分，此时此刻的 “德普顿”尖端军事科技展览会的现场正门已经围满了慕名前来的参观者。从近处的高层建筑向下俯瞰，能够完整的看到在一座面积巨大的环形建筑物四周不断流动的人群，以及飘在上空的一些为了增添热闹气氛而放飞的彩色气球。似乎这场史上第一次向民众以公开形式展示最高机密的展览并不存在任何庄重而严肃的目的，仅仅是一场空前盛大的嘉年华而已。
“来宾您好，请出示您的请帖和证件。谢谢。”门前的礼仪小姐嘴里含着十分公关的笑意，对我温和的点头。
“请帖？”我带着怀疑的目光转向身后，略微震惊的说道：“我们有过这种东西吗？”
“我们是东泰军事学院的学员，这是请帖。”玲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绿色的信封交给了礼仪小姐。看到她微笑着向我们示意可以进门后，一把拽住我的袖子。几乎是用拖着将我带进了会场。
玲把我拽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满眼杀气的看着我怒道：“警告你哦，这可是难得一次的学习机会。要是被你破坏了。我就...”
玲抬起左手手指，做了个开枪的动作。这是她国中时期就有的习惯，她把这个叫做“one-kill”。
我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对于眼前这个不折不扣的军事狂怪胎就是自己亲生妹妹的事实已经抱着近乎麻木的感觉。从早上6点钟起被玲用人肉风火轮扔到床下叫醒，再到6点05我在玲以“必须要提前赶到现场排队不然可能要看不到莱姆斯特博士的演说，科学试验证明30秒之内能穿上衣服的男人都有成为偶像明星的潜质，其实吃早点和上厕所和刷牙是可以同时进行的... ”等等理由的催促下完成了一系列非人的动作。再到7点30，玲在一个多小时里用没有任何标点符号的大量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懂的学术词汇对我进行了洗脑，妄图让我深信跟她参观这次展览将会改变我的一生。
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了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展会虽然宣称是公开性质的活动，入场条件却比想象的要严格呢。” 我放松的将双手背到脑后，左顾右盼的打岔道。
玲专心致志的看着一把标名为「R-17
XII」的离子狙击步枪，半天才应到：“真是这样吗？”
我迟疑了一下，诧异的说：“按一般人的想法，展览是不会做到要查看证件才允许进入的地步吧？”
“哦，是这样阿？可是她们都没有发现我的请帖是假的呢？”玲依然漫不经心的答着，并时不时的在笔记本上“沙沙”的抄录着。
我的表情僵了一下，愕然的问：“假的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字面的意思，伪造的，山寨的。”玲用食指点了点前面那把外形过分粗犷的枪，侧过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讲解道：“就象这家伙一样，虽然在外表上做足了掩饰，可是我知道哦，这把去年刚刚公开资料的枪型其实整体概念都来源于同盟军的主力连发步枪，代号「蛛网」的「k-net」。虽然外表看起来火力十足,但在射程以及穿透力上只够得上勉强合格的水准，就像落魄的艺术家一副大叔的嘴脸，其实内心是个姑娘哦！”
玲由于情绪越来越high。声音也不自觉的提高了10个分贝。本来安静的空间力回荡着“姑娘哦、姑娘哦... ”一声声减弱的回音。瞬间，我和玲成为了周围游客视线的焦点。
“很有见地的比喻呢。”一个极富金属质感的陌生声音从人群中传来，随着那个方向我们看到一位一席白衫，面带微笑的男子正向着玲走来，他的脚步显得比其它专注于游览的参观者快一些，显然是想继续下去这个让我感觉无比尴尬的话题。玲似乎也感到了来者的用意，向我投来求救的目光。这倒是让我感觉有些意外，看来即便是军事怪胎女也会有觉得不好应付的家伙。
我抱着静观事态发展的坏心眼，一脸讥笑的向着玲耸耸肩。
白衣男子似乎发觉了自己出现的唐突，手掌推了一下镜框，用更显低沉而礼貌的声调说道：“方才小姐关于这把「Scout- D12」的见解只听到了一半，不知可否再多谈一些你的看法？”
玲瞥了早早叛变的我一眼，用很不耐烦的语气对他说道：“再说多少也还是一样嘛。从一开始到现在，展出的不是徒有其表的垃圾，就是一些上个世代才作为主力装备的古董。吓唬吓唬门外汉或许还做得到，可是在我看来里面可一点也没有看出主办方的诚意哦。以实弹为核心的主流武器也许作为配角正慢慢变为历史，但基于前世的理念而开发的最新技术可绝不比这些夸大其辞的烂家伙差哦。业界已经有消息传出来了... ”
正在玲进入状态，大有要无法刹闸的趋势之时。白衣男子突然打断了她。他从怀里掏出一支油性笔，在玲手里的笔记上写上几个字：“这是我的名字和联系方式，今天的相遇让我学到了很多。不过我一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先在这里说再见了。”
虽然一副学者的模样，却是个自我的家伙，我这样想着。
玲也被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答应着：“啊，阿？哦，再见。”
直到那个奇怪的男人在人群中消失，玲才从荒乱中缓过神来。
“如果有选择的话，还真是不想见到呢，这种情况。”我叹息的说着。
“什么情况阿？”玲的语气中带着防备，恼火的看着我。
“当然是指战争妄想狂妹妹被科学怪人搭讪的场面咯。”
“你去死吧。”玲下意识的抬起左臂做出手枪的造型，然后又迅速放下，以致命的速度向我的腰部一计侧踢。
说句题外话。玲7岁时拿到了空手道黑带。我们一家人的体育都是A+...
玲双手掐腰，愤愤的说道：“好好听着哦，那家伙可不是什么科学怪人。真是的，你难道都没有看过「前线」吗？”
忍着剧痛挣扎起身的我用双手将玲的脸扯成一张大饼，用老先生一样的口吻强调着：“22世纪的花季少年床底下是不会藏那种不良刊物的哦！”
“你还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啊！”玲的语气虽然带着傲慢，但配合着被我扯得变形的大脸却格外的滑稽：“那是军事杂志拉，军事杂志。”
玲推开我，看了一眼手表突然焦急的叫出来：“糟了，要错过博士的演说了！”她手忙脚乱的把笔记本收了起来，嘴里时不时咒骂着“该死。” 可正当玲转过身准备前进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停了下来。
“野猫事件... ”
玲似乎突然变了一个人，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像是陈述自己的往事那般认真。
野猫事件在几家名声很小的报刊上曾经提起过，恐怕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这个充满小道消息意味的报道吧。那是一支名为野猫且只在夜间行动的地下组织。那段时间里，各地由于长时间不断发生的袭击伤人事件搞得当地的居民人心惶惶。在百般压力下按奈不住的同盟政府终于决定派出大量的警力实施全面的搜索及镇压。可无论使用什么手段，似乎都没有听到野猫停止行动的消息。由于这只行踪鬼魅的“猫”一直没有闹出太大的乱子来。在一次次追捕失败后，这件事情的报道也随之几乎消失了音讯。
因此当我听到这久违的名词时，一时的反应却有些合不上气氛。
“野、野猫？”我结巴的问道。
“上星期的「前线」杂志中有写道的。野猫的几名骨干成员已经落入法网。而这支建功的部队靠的正是德普顿所提供的特种装备哦。虽然这些装备的任何相关资料都没有公开。但值得注意的是... ”
玲突然转过身来指着自己的手腕：“在杂志的照片里，我看到了跟他手腕上的纹身类似的翅膀标记。”
在经过了三秒钟的停顿后，玲的眉角微微上扬，又回复到了刚刚用无影脚险些将我杀掉的精神状态，用刁蛮的语气问我：“跟白痴说也是没什么用的，好了，我不能再耽搁时间了，演说你要不要一起去看？”
“pass。”我面无表情的回道。
“你妹！”玲似乎连揍我的心思都没有了。有气无力的再次转过身：“据说二楼是古世纪板块，那里都是一些和你差不多的呆子，在演说结束前一边观赏一边等我吧。”
终于可以暂时摆脱这个死丫头了！我不由得淡淡一笑。
从今天睁开眼睛那一刻起似乎就注定要度过饱受磨难的一天。在目送玲那矮小的身影在回廊岔道消失的一刹那，一种远超出“松了口气”的解脱感从头顶一直贯串到脚底。
当我意识到现在可以撇开“既是兄长又是冤家”的恼人身份并能按照自己的方式去行动时，却还是在下一秒中自然的融在展览馆的人流中，跟身边的人做着相同的事情，慢慢的在展示着琳琅满目的各式枪械弹药的水晶柜台中间，或是用红色细线隔离的重型武器间踱步穿梭。一些时候，我会短暂的认为所谓兵器，在金属躯壳的包裹下其实存在着灵魂。尽管在这里每一个尚且呼吸的生命都十分清楚，他们眼前那些被聚光灯凸显出轮廓的展品，凝聚的是血与杀戮的历史与真实。可如今他们静静躺在那里，以无比接近和谐而冷静的姿态落入无知、智慧、污秽、纯洁、满足、哀伤、喜悦、痛苦以及每一张带着不同表情的人的视网膜中。无论再怎样去集中回忆，对那死死定在人类为之打造的十字绞架上的物体，谁也无法再逼迫自己去为之而恐惧。
他们只是说——
那是本不存在的
以背叛之名义救赎
坠于人间的
贪婪
疾病
罪孽
死亡
恍惚间听到一些莫名声音的我用力敲了敲脑袋，猛然发现自己竟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前行了很远。
“古世纪... ”我喃喃的念叨着。
古世纪是在这边吧？有些迷失方向的我，停下来脚步眼神迷离的左右望上两眼。
映在眼里的景象是那样不可思议的充溢着繁荣气息的世界——
大理石铺开的光滑地面上正中间的一道殷红而萱软舒适的地毯。挂在咖啡色墙上，详解展品数据的那极富油画质感的图示，透出格外与众不同的高贵。陈列在道路两旁或是笔直，或是弯曲的钢铁线条、电子荧屏中重复播放的3D宣传动画、彩色激光交错而成的立体影像...
坦诚的说，如果硬要说这其中哪一件会被发动战争的人称之为艺术品的话，我看不出这其中的美感。
“从这一刻起，地球上不再存在信奉武力的种族，而名为「人类」的生命将迎来真正的和平。”
前同盟国总部主席，阿索比亚的这句话宣告了一个被世人称之为“完美世纪”的时代开端。
那一年，在军事实力上拥有压倒性优势的同盟国做出了世人无法相信的决定——提出全球和平条约。以兵不血刃的方式终结了自上世纪中期以来由于战乱而带来的灾难与恐慌。随着时间缓慢的推移，逐渐忘却伤痛的人们开始相信这个戏剧性的收尾是真实的结局，而国家的概念也随之变的模糊甚至消却。整个世界进入了高度统一而完整的社会形态。
在这样的历史前提下，兵器——这个作为一直主宰人类命运，掌控着生杀大权的工具似乎悄然淡出了人们传统的理解中。在这个和平的世界，人们忘记了划破长空的轰炸机，忘记了毁灭都市的蘑菇云。
是的，在这个“完美世纪”没人会在意兵器本身的价值。除了用以排除极少数的不安定因素外。枪支也好，战舰也好。他们都更像是古玩和油画一样为了满足那些好奇者的求知欲而存在的。
随着玲一开始指出的方向，我还是摸索着走到了目的地。
以古世纪为主题的馆内装璜可谓与其内容相得益彰。一种充满时代感的昏黄灯光映射出眼前一切人们所看到的景象。林立四周的古老石柱表面，风化龟裂的质感显得充满了沧桑。几面雕刻着碑文的石墙完美营造出原始而神秘的气氛。远处不知何处传来若隐若现的歌声让人仿佛置身于有别于现实世界的另一个次元。
我不由自主的向着前方伸出了手指，然后放松的合实双目。在短暂的悬空后，我感到指尖碰触到的凹凸石面，一些稀松的黄沙，以及一点燥热的温度。和我用触感得出的答案一样，我右手握着的是一把石头制成的古代巨剑。它应该来自很久很久的过去，应该拥有着我们用任何科学都无法解释的古老传说。我屏神呼吸的看着刻在石剑表面的奇妙文字，只是看着——这一刻我无法思考。
“会死的哦。”
我被这阴冷刺骨的声音惊的一下子松开了右手，呼吸开始变得紊乱急促。当我本能的开始寻找和判断声音传来的方向时，我惊讶的发现在我半米之隔的左手边站着跟玲差不多高的女孩。
在她读不出任何情绪的脸上，透过冷漠的双目能清晰的看到瞳孔细微的收缩，她的嘴唇在轻轻张合着，一如那乌黑过肩的直发一般，她的语气没有一丝色彩和波动。
“猎物们现在应该仍在哀嚎吧，这也是当然的。只是在阴影中欺骗时间，不存在意义。在有关觉醒的立场上我们没有区别。”
她停顿了一下，头部微微下降了一个角度。
“我们都一样流着死神的血液，没有区别。”
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回复到平视前方的显得过于拘束的站姿。而一旁的我仍紧张的盯着眼前这个虽然安静却存在感极强的少女，直到确定了接下来她不打算继续说话后，我才声音略带颤抖的问道：“会死..是？”
少女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用慢到让人抓狂的速度向前伸出右手——这个动作和我刚才的几乎一致。
她握住石剑。
“这样。”
依旧是不协调的停顿后才说。
“会死。”
接着她装作像是受惊一样快速的把手收了回来向后面跳了半步。只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很不配合的出卖了她本该不错的演技。
“这样。”她好象在示意什么似的缓缓转头望向我。
“不会死。”
原本被惊到的我看到这呆滞到惊世骇俗的模仿后，终于按耐不住吐槽的冲动了。
“果然今天碰到的都是些怪人呢。”我带着少许失望却有好像有些解脱的语气说道。
那少女仰起头直直盯着我，依旧用平缓的语速说：“我不是怪人。”
“能在家里抱着航母模型流口水的妹妹和站在路边嘴里念念有词的小姑娘在这个星球都会被叫做‘怪人’哦。”我很肯定的对她灌输着这种概念。
“三天后”她闭上眼睛，似乎很陶醉的挥了挥左臂。
“在学校演出的话剧上要说刚才的话。”
现在校园话剧就不能搞些小朋友接受得了的东西么？我这样烦躁的暗自想到。而那个少女此时却似乎很渴望着什么东西似的伸长着脖子呆呆看着我。
她喉部颤动了一下，用很刻意的沙哑声说道：“爷爷，有点口渴了。”
一瞬间，一种“眼前的人就是玲”的错觉让我忍不住用拳头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叫叔叔给汽水，叫哥哥给冰淇淋。”
“要是有红酒的话... ”
“驳回！！！”
10分钟后，我在展览馆外最近的一家甜品屋买了两杯朗姆酒奶昔——这是跟那个怪女孩一番纠结后得出的最折中的方案。
“谢...谢谢惠顾！”店员对于已经21的男性“稀客”显然有些难以适应。
“我都在干些什么呀。”
耷拉着头的我走出甜品屋装饰得过分可爱的大门，自言自语的感叹。
这时马路另一边的展览馆大门碰巧看到玲在那里兴奋过度的摆动着双手。
“白痴老哥。”她边跑着边大声的喊。
我发誓，我真的很想抓住一旁的大叔问＂她是你妹妹？＂
玲一把抢过我手里的杯子，一边没心没肺的吸着奶昔。一边喘着粗气数落着“白痴就是白痴呢，到二楼找了好半天也没有找到你，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淑女是不会喝这种没有品位的饮料嘛。不过呢，看在今天你还算不错的表现上就原谅这一次了... ”
“玲！”我捂住玲的嘴，紧张的叫道。
从我的方向清楚的看到，远处展览馆的一角此时冒出了一些深灰色的烟雾。像是恶魔的触角蔓延在空中，扩散着不安的气息。
我的脑中猛然闪现出一道不祥的光芒。
会死的哦...
我紧紧握住玲的手，冲着身边的人奋力的吼道。
“快趴下！”
一些人向我投来鄙夷的目光。
“怎么了？”
“有病吧，这个人。”
“乖孩子，不许往那边看。”
人们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表现出了理所当然的费解，大人抱着孩子防备的看着我，女孩们窃窃私语的聚在了一堆。
我用能做出的最凶恶的眼神看着他们。强硬的命令道“都他 妈给我趴下！”
话音未落...
＂轰！＂一个巨大的爆破声，伴随着强烈的冲击震倒了附近的人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