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黑刃
与故乡的气候截然不同，我和玲现在所居住的地方是被人们称为「伯希谷」的多雨城市。“伯希”在当地语言里译为“覆盖”，而“谷”有着“据点”或是“要塞”之义。伯希谷是在战争后众多进行彻底重建的城市之一，因此也有着同这类城市一样的显著特征：繁荣、发达、富足、忙碌…犹如它本身的名字一样，没有人还记得几十年前这里是怎样的城市，只记得一次战争带来大面积的毁灭之后人类在这之上“覆盖”的另一番光景，以及那唯一没有改变的天气……
雨。
雨在这个月下得很凶。尽管是频雨的五月，频雨的伯希谷，这样一连几天的雷雨交加还是难免让人感到不适应。甚至让那些居无定所的流落之人发觉生命受到了威胁。
“到这里就…结束了么。”少女库兰蜷缩在街边这样想到。
“那件事”之后的这二十几天也许是库兰一生里最落魄的一段日子。流亡，落跑或诸如此类的字眼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讲可能过于陌生。然而此刻，这可怕的现实伴随着这场大雨不留情面的将她吞噬。寒冷、饥饿、疼痛、困倦，所有负面的感知原来可以这般没有预料的同时到来，另人无法应对。也许这复杂又模糊的痛楚便是死亡前最真实的状态吧？亦或是说这才是生命尚未湮灭的最有力的证明？
“呲~咔！”
一道在天边炸开的闪电瞬间照亮了眼前的砖墙，还有上面满满布开着人体器官的猎奇涂鸦。在砖墙的尽头，几个脏兮兮的垃圾桶还在微微滚动着。
冻死……
累死……
果然，最不希望的还是在这种鬼天气里饿死啊。她轻轻感叹道。
库兰向那散发着腥臭味的垃圾堆径直走去。尽管发霉的面包可能口感不会很好，可对于毫无选择的她来讲那便是活下去的珍贵的可能性。库兰用她那双纤细的手翻弄着垃圾，就好像渴望从亚马逊河的激流中寻找到一丝光芒的淘金者一样细致而拼命。四周不时的几声猫叫在此刻来看似乎完全不能打扰到她。
然而，一个怪异的男人声音打断了她手中的动作。
“找~到~小~猫~咪~咯~”站在身后的人刻意拖着长音这样说。
未待他话音落下，一把类似匕首的尖锐铁器已从他脸颊飞快的划过，留下一条刀口。
男子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略感吃惊，他手捂着伤口猛然向后退了两步。稍微镇定一些后，他注意到这个女孩手中不寻常的动作——她伸出张开的手，四周的一团黑色薄雾正不断在她手心集中，渐渐形成一把匕首状的利刃。
“唰！唰！”
又是两发象子弹般疾驰的利刃向他飞来。这一次早有预料的男子从容闪过了攻击。
“原来即便是可爱的家猫也已经长出蛮不错的爪子了。还是说……”那男人似乎并不在意女孩明晃晃的“警告”， 一步步向着库兰靠近,依旧用轻佻的语气说着：“在这里觅食的其实跟我们一样是只没有住处的小…小…小野猫呢？”
库兰被迫一步步向后倒退，这一次她没有立刻掷出手中的武器，因为她很快便意识到对方的举动并不是单纯的“威胁”，而是一种进攻的暗示。伴随着那个男人前进的步调，四周的骚动也开始越来越明显。前方的胡同里，背后的砖墙以及两边厚厚的雨幕中，不断不断有人影在黑暗里慢慢浮现，一点点的将库兰团团包围。
为首的男人一副要下“最后通牒”的架势，端正了一下站姿用那依旧很没品的口吻说道：“有些不好哦，在别人地盘里做这么危险的事有些不好哦。不小心弄伤了你也会很不好哦。”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一下子阴沉了下来。霎时，一道闪电将那男人狰狞的面孔映照而出。
“毕竟「那个人」说过一定要带「活的」回去呢！”
这一刻，比起这糟糕的处境所带来的绝望，库兰首先感到的却是饥饿，接着又是一阵强烈的困意。于是这反复交错的本能让她终于认清了事实——啊，原来执着于和平还是没有任何意义。
“真是对不起了。”库兰垂下双臂，摇摇晃晃的自言自语道：“……现在突然好想睡……虽然是想这么说来着……”
虽然就算在大雨磅礴的夜晚过着露宿街头的生活也无所谓来着，可惜终归这里也不是容身之所。
这么去想的话……
实在是……
有点……
让人生气啊……
库兰抬起刚刚底下的头，一直淡漠的眼神此时却渗透出些许寒光。
雨越发下的疯狂，可即便如此，围堵着库兰的那些人透过这厚实的雨幕也感受到了少女周身散发出的不寻常的气息。
与其说是感受，不如说是看到了……
“镰……镰刀！怎么会？”
“开什么玩笑！如果是「宿主」的话，有几条命都不够死啊。”
“不是说只有千分之一的程度吗？”
“可恶！”
正如这些慌张的袭击者所说，库兰手中再次形成的武器不再是匕首，而是一把造型夸张而笨重的黑色巨镰。
“本来不想为了几只肮脏的猫废这个力气的。可我实在是有些想睡啊。所以，可以请你们现在就……去死吗？”库兰用她瘦弱的双臂将巨镰横在胸前，以冷酷的语气做出了最后的警告。而对方也未敢轻举妄动，只是在几米远的地方保持僵持的状态。
大约对峙了几秒后，为首的男人摇摇头像是要放弃的说道：“嘛~~事情好像变得有些棘手了呢。不干了！不干了！”
其余人见状也一副罢工的样子，随之无奈的摇摇头，就像没干劲的流浪猫一样，迈着拖拉的步子四下散开。
成功……了？
早已透支的少女重重的跪在地上，似乎连为自己庆幸的力气也快要没有了一样。“哗哗”的雨声在耳畔再次清晰了起来。
库兰感觉雨落在地上的旋律跟摇篮曲很像，会让人不知不觉间眼前就立刻变为黑暗。这样听上去或许有些恐怖，可又冷又饿的少女还是闭上了双眼。倒在雨中的她双手依然紧握着黑色的镰刀。
宛如被死神附身的公主一般的睡相……
——这便是我再次见到库兰时，她那让人过目不忘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