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登驾着马车。他只是围绕着大道躲避那些游荡的怪物。马的体力有它的极限，即使恐惧驱策它跑得更快，艾登也不可能让它一直跑下去。
现在迫在眉睫的不是找怎么离开谷鲁格的道路，而是找到一个可以临时休憩的场所。无论如何都要远离怪物游荡的大道。他们的马车也相当宽，并不适合直接钻进树林。
他和凯撒迅速交换意见，马车调转方向，驶上一条林间小路。路上几乎没有碰到几个游荡者，这让艾登勉强安下了心。
游荡者没有听觉，没有视力。它们遵循某种规则在大道上游荡，追逐攻击那些靠近它们的东西，不论那是不是活着的。
休莉跳到车厢顶部，用虎类独有的敏锐神经去探知周围可能存在的危险。她的目光扫过两边的树林，琥珀色的眼睛里透着百兽之王的傲慢。
马车逐渐慢下来，走走停停。两匹马的体力也快到了极限。好在已经远离了那巨大的山岭巨人，也远离了那些已经完全失去灵魂的游荡者。
阿妮特推开车门走下来，她手里拿着谷鲁格盆地的地图。阿妮特脸色并不怎么好。她也看到了那些令人作呕的腐烂生物，以精灵特有的灵觉，她已经发现那些游荡者只不过是没有灵魂的空壳。
如果自己的存在受到威胁，这些伪神会毫不犹豫地让祂所有的信徒陪葬。她以前从不相信父母那一套说辞，直到现实把她的理念打得粉碎。就算是「活死人」这样极度虚弱的神灵也能让谷鲁格盆地一夜之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艾登没有去打扰阿妮特，他紧跟在两匹受惊的马旁边，安抚着它们。他从没有一刻感觉到马匹如此重要。没有它们，想带着整组人逃出这个地方几乎不可能。
“艾登，你们有什么计划？”吉温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他没化妆，戴着遮住下半边脸的面具。他从来不会在不化妆的情况下露出那张嘴角开的脸。
队伍的领队不论如何也轮不到艾登，吉温实际上是在问休莉的计划。艾登就像是一个中继站，和这个临时队伍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有联系。
“把你们和安妮送出去。猎魔人已经在谷鲁格盆地外建立了营地，到了那边，你们就安全了。”艾登回答得很快，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猎魔者的组织性远比艾登以为得要紧凑。他们之间有队伍和阵营的划分，但大概率会有一个统一的，应对特别情况的探索营地。她们即使属于不同阵营有着完全不同的种族传统和文化。
“那别人呢？”吉温虽然没想过会得到什么好答案，但他还是不死心地问艾登。卡利斯把艾登完全视做了亲人。
艾登深吸一口气。“您怎么骂我都无所谓。我优先保护的永远只有安妮。”
他没有信仰，也没有坚持。早在他带着安妮从渊京的密道逃出来之后，他就已经逐渐丢掉了荣耀和尊严。平时它们能让你活得更好，这种时候却只是生存路上的绊脚石。
——你们的苛责、不满、愤怒我都不在乎。如果真的非要在意那些，从一开始我就会拒绝成为流浪者的一员。
“抱歉。”艾登最后只是挤出这样一个词。他不再看吉温，尽管吉温就像他和安妮的长辈，是剧团里对她们最关照的人。
吉温的脸埋在面具下，他的表情明显变得苦涩了许多。如果没有脸上那些油彩，他并不擅长掩盖自己的表情。
他完全明白艾登的想法，正是这样才不是那么好接受。剧团在艾登走投无路的时候保护了艾登，状况反过来的时候艾登甚至连一点安慰的话都不愿意说。
艾登离开剧团还能给那位玛茵女王做猎魔者。吉温离开剧团就只能做一个弄臣或者赌手。
安妮看着吉温那张仿佛一下子苍老下去的脸，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她喜欢戏剧组的每个人，却不打算为卡利斯的其它人背上足够大的风险。
沉默并没有持续很久，这份沉默依然由艾登打破。
“我不是不愿意救他们。如果有幸遇到的话，我一定会伸出援手。”他苦恼地用手指敲着脑袋，在最后又加上了一句。“如果碰到的话。”
吉温的眼睛立刻亮起来，就像两颗蓝色的宝石。他如果没有被毁容，一定和凯撒差不多英俊帅气。
艾登一边走着，一边漫无目的地思索罗列着今天看到的景象。他脑袋里完全是要怎么才能逃出谷鲁格，天知道等到「活死人」的影响扩大，这里还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山岭巨人很明显有西这个明确的方向。那么很明显，那些异形般的怪物也应该不会一直这样完全没有目标地到处乱撞。它们或许已经开始发现猎魔者的大量入侵，所以才随意地聚集，本能地向那个方向前进。
“艾登。艾登！艾登！！”
阿妮特的呼唤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艾登先是恍惚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已经偏离马车方向十几步了。精灵少女脸上挂着慌张的神色，艾登很确信这是他这一生第一次见到阿妮特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们有大麻烦了。”她这样说着，迅速跳上了驾车的位置。“快走！快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声音很大，无论是凯撒还是吉温都迅速爬上了马车。艾登当然也不例外，他轻轻一跃，大气就把他送到阿妮特身边。马儿不安地跑动着，它们受到艾登的情绪影响，却也没有第一时间跑得太快。
“休莉呢？”艾登发现少了一个人。
“就算我们全都死了她也不会有一点事。”阿妮特在句尾冷哼一声。“那些异变者已经进入了这片树林。它们的动作远比之前要有智慧得多。不再是那种混乱的做派。最糟的是，我与森林的联系正在变得衰弱。”
她话外有话，叫艾登做好最坏的打算。现在庇护他们的是树林，阿妮特作为精灵，本身就有和植物以及自然生物对话的能力。正是这份情报上的优势让他们有把握拐进林间的小路。
如果这片森林也受到「活死人」能力的影响而异化，他们可就算是一头栽进了死地。
“马没办法跑得更快了。它们本来就需要休息。”艾登冲阿妮特摇了摇头。“我们的四轮马车也太大了，不可能自由地在树林里行进。现在能走的只有这一条路而已。”
阿妮特的魔力不算少，可眼下并不清楚那些怪物能力的情况下，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逃。
如果休莉在的话，他们或许还有正面阻拦那些怪物的机会。单单艾登和阿妮特完全无法保证马和车里其它人的安全。
——休莉在的话？
艾登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阿妮特，你应该知道休莉是什么样的人对吧？”
如果是休莉的话，那个对无关紧要的剧团都要冒险警示的休莉的话，她一定会拯救已经被看做同胞的阿妮特的。
艾登没有等阿妮特的回应，他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在地上狼狈地打了个滚，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向来时的方向跑过去。他驾驭着风，几乎要让自己和风合二为一。
阿妮特看着他的背影，脸色复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