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和我是初中同学,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那个班里.我清楚的记得那个夏天,她穿着一件洁白的T恤.在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中我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如此的非同一般,如此的清新脱俗.但那时的我太过自卑,只敢在班级的一角默默的看着她.
很多人都说我们这一代青少年太过早熟,受到了各种添加剂食品以及网络和电视的影响,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比以前成熟很多.其实不然,就比如我初三的这些同学,在我将岛国最喜闻乐见的文化带给他们之前,他们对性的了解仅限于生物书上的.自那以来我就有了很深的负罪感,那一张张天真纯洁的面孔就这样被我毁坏了,我玷污了他们的心灵,使他们变得污秽不堪.当然,他们乐不乐意变成这番模样就是另一回事了.
事实证明,不知道这些事情是因为他们接触的少,然而食品的安全隐患是确确实实的影响到了我们.初入这个班里除了女神外还有人即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但自从我和他正面相遇他向我打个招呼后我就再也不敢正视他的脸了.他脸上坑坑洼洼的不知起了多少青春痘,如果密集恐惧症再严重一点看了后会立马起一身鸡皮疙瘩.我知道,嘲笑别人的生理缺陷是可憎的行为,所以我憋在心中的话一直没对他说出口.
外貌特征上最显著的并不是这个青春痘男,而是另外一个,我的同桌:三金.开学那天三金站在讲台上看这个教室,包括我在内的不少同学都直接向他鞠了一躬说了一句老师好,他也很范的笑了笑对着打招呼的同学点个头.直到我看到他慢悠悠的走到我身边然后淡定的坐了下来,我盯着他愣了半天.
一节课后我才完全弄明白,三金是和我同龄的同学并不是一个长得有点矮的老师.
我问他:"你叫什么?"
"三金."
"哦,很有前途的名字"
"你呢?"
"小白."
"这名字跟你真般配."
"谢谢."
这就是我和他的第一次对话.
我天生皮肤就很白,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身边的人就开始叫我小白了.这导致只要有女生和我搭话都会问:"你皮肤怎么那么好?怎么保养的?"一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但有一次我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消息说女神喜欢皮肤黑的男生,那个暑假我专门去海边晒了两天,但无功而返.两天的日光浴让我皮肤被晒得通红,活像一大块红薯,因此我没敢出去丢人,在家憋了一个星期后肤色就又变回了原样.但这个事迹我没敢对女生说,我觉得只要我说出来她们绝对会用一种愤恨的要扒了我的皮的眼神盯着我看.
和三金坐同桌的日子让我好生苦恼,我们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恰巧是排列整齐的桌子方阵中多出的两张,活像两个插班生.于是在熟识我们之前每个任课老师经过我们时都会很关切的问我一句:"同学,你怎么把家长带来听课了?"
但这并不是最难让我接受的,和三金熟悉一些后每次和他出校门都会感到一道道异样的目光.有一次我借着系鞋带的机会偷听我们背后两人的谈话内容:
"你说前面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啊?"
"我感觉是父子."
"不太像吧,感觉像叔侄."
"不知道,不过能和长辈关系那么好还真是不一般."
我怒不可赦,抬头看到三金还在前面悠闲的哼着小曲走着,那背影真的有种沧桑的老男人的感觉,这让我立刻回想起了朱自清的那篇背影.三金沧桑的背后会有多少催人泪下不为人知的故事呢,我默默摇了摇头,站起来追上他的脚步.
所以在完全适应了或者对外人的眼光不在意了之前,我都是尽量避免和三金一起行走或出去.
不过和他走在一起我也着实尝到了不少好处.比如吃完饭买单的时候服务员只会客客气气的面对着他微笑,而忽视了一旁的我.再比如以前勒索过我的小混混看到我和他走在一起也不敢吱声全把我当空气.
三金这个人倒是很健谈,但他的话听多了你就会觉得他很2,到后来我就很干脆的喊他二金,他除了一开始很排斥以外,往后就慢慢的接受了.
我并不是什么高贵冷艳的人,所以朋友很容易交的到.友情对我来说固然重要但却太平常了,所以我才会不惜失败不断的去寻求刺激.记得在哪看到过,上帝创造人时每个人都是一对,两个人组成的一个完整的人.分别是男男,男女,女女.无情的上帝却将他们都分开了,但每个人都记得还是一个完整的人时的感觉,他们怀念,他们追寻想再找回那种感觉,所以才会有爱情和同性恋.而我毫无疑问是其中之一,当然是前者.
第一次爬上天台时是一个周末.那个时候这一栋栋楼房刚建起不久,算是我生活的这个圈子内比较高的建筑了.我从小就喜欢停留在高的地方,并不是我多么向往蓝天,只是我想俯视一下我一直生活的世界.
那时的大楼还很整洁,电梯上也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小广告.我一路摸索爬到最顶层后却听到了哭声.
我打开门,是女神.
她趴在栏杆上,用一只手半掩着面,泪水不断的经过她的脸颊滴落下来,披肩发在风中凌乱着.
我却呆呆的看着,她哭的时候都是这么的美丽迷人.
似是听到有人来了,她转过头,匆忙的将脸上的泪水抹干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留下她絮乱的头发和通红的眼睛代表她哭过.
"你...怎么了?"我小心翼翼的走上前,靠在她身边的栏杆上,开口问道.
"没什么."她仍显的有些不知所措,继续擦拭着自己的眼睛.
我们相对沉默了很久,但这份沉默让我觉得有些尴尬.我继续仔细端详着她的容颜,白嫩的皮肤,红肿的水汪汪的双眼,被夕阳折射成金黄色的披肩发.
"我是班里的小白,你记得我吗?"我打破了沉默.
"恩,记得."她点了点头.
我有些惊讶,或者说有些惊喜.真没想到她居然会注意到默默无闻的我.
又是一阵沉默,我们一起看着远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发呆.
待她呼吸已经归于平稳,声音已经没有了哭腔时,她说:"我失恋了,我被人甩了."
"所以才到这个上面来哭?"
她点了点头,说:"我非常喜欢这里,心情好的时候和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来这里."
"嗯...虽然我第一次来这里,但我很喜欢这里."
"在这里大哭一场让我感觉什么都好了,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
"这样的话哭的目的就达到了."
"是啊"
她低下头,开始俯视经过楼下的一个个行人.
正值下班的高峰期,小城就要结束一天重新归于死寂.而这一辆辆飞驰而过的汽车以及路上匆匆忙忙行人们则是他在这之前最后的扑腾吧.
我说:"这样向下看的时候有没有想跳下去的冲动?"
她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没有."
"我就经常有,并不是看不开去求死,而是向下俯视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冲动."
她盯了我半天,撇了撇嘴,感叹一句:"真是个怪人."
随后她转个身,靠在栏杆上仰望着已经泛黄的天空.我学着她的动作,也抬起头仰望着雾蒙蒙的天空.
我伸出手,像是要遮住整片天空一般,问她道:"闭上眼睛,想着世界,你会看到什么?"
她照着做了,半响后她睁开眼,很平淡的说:"这座天台."
"呃..."
"开玩笑的."
"呃..."
"我现在可不想想这么文艺又深沉的问题."
"好吧,那就说些轻松的."
"你说,我听着呢."她转过脸来,看着我.
"从前,有个馒头走在路上,它走呀走的突然饿了,于是它就把自己给吃了."
"真冷!"
"一只北极熊它闲着无聊,就拔自己的毛玩.一根,两根,三根...拔到最后,北极熊忽然说:我好冷啊."
"你只会讲冷笑话吗!"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
"你够了!"
我干笑了两声.
"不开玩笑了,说说我自己吧,有兴趣听吗?"
她点了点头,表示让我继续.
我不常与别人说起自己,但在她面前我却觉得无论怎么说都无所谓.
我对她诉说了我的生活,我的思想,我的家庭,我的朋友,我的黑历史.她用心的听着,时不时做出点评价,问两个问题.待我住嘴以后,太阳已经完全落山.而我,则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将自己的一切负担倾诉出去的轻松感.
"我该怎么说呢,你这前半生真是波澜壮阔啊!"女神的面庞在夜色中荡漾着微笑.
"你这前半生的意思是指我只会活到30岁吗!?"
"抱歉抱歉,开个玩笑."
我张开双臂,伸展了一下胳膊.夜风不断拂来,正是那种秋季不冷不热的微风,吹在身上让人感觉很是舒服.
"怎样?感觉轻松很多了吗?"我问道.
"恩,轻松多了."
"嗯哼."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顿了一下.
"怎么?"
"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呢?"
我转脸看着她,她和我对视着.我该怎么回答她呢?
"因为...我是个好人啊."
她楞了一下,笑着摇摇头:"你可真善良."
"是啊,世界为什么要有战争呢."
她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嗯."我点了点头,有些不舍的感觉.
"你呢?还准备呆在这上面?"
"不...我也走吧."
我随着她下了楼梯,走进了电梯.电梯的门慢慢的合上,我忽然意识到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了.
近在咫尺的距离,我能清楚的闻到她秀发的阵阵清香.
她从手腕上摘下皮筋,将披散的头发绑成了一个马尾辫.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盯着电梯的按钮看,看着数字从18不断的向下降.
我意识到似乎我该做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怎样做,直到电梯的门再次打开.
我继续跟在她后面走出了大楼,她骑上了一辆停在门口的小巧的自行车.从她对路的熟识可以看出她来这里很多次了.
她回头对我挥了挥手:"走了,再见."
"再见."我向她告别.
那是我第一次盯着她慢慢远去的背影发呆,我不知道在原地傻傻的站了多久,回过神来有如大梦初醒一般.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抬头看了看这幢大楼.应该是刚建起不久,所以只有零零星星的几户人家亮了灯,这反而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寂静的傍晚,我慢慢的踱步回到家.
这次以后,我和女神算是慢慢熟络起来了.但我却觉得这是早晚的事,因为之后班级进行了一次调位,三金走了,女神来了.我是幸运的,但同时又是不幸的.坐在一起的第二天,女神对我说,她新找到了男朋友.我很勉强的对她做个微笑,哦了一声.
现在想来每次的每次,我都试图去追上她的步伐,但是她都将我甩的远远的.我只能在后面傻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用尽全力伸出双手想去抓紧她,但是距离却比我想象中要长了很多很多.从最开始我就告诉自己要知足,自卑的我甚至觉得每天能看她一眼就已经很不错了,何况还是这样亲密的同桌,但很显然,我不是这么容易知足的人.我对自己感到不满,对生活和现实也感到不满,但每次只要看到她的笑容,我的一切烦恼就都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