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被打晕厥过去的帝国人和满身是黏水的男人交给了本地卫队之后。
“真的十分对不起!没有察觉到您遭遇的危险……这是我们的失职……”
本地治安官上至市长和行政官都出面来道歉了,我摆了摆手说:
“这件事我会等贵国国王回来商量。你们不用担心,这也是我个人太不小心,不会影响两国关系的。”
话是这么说,对方却看起来已经万念俱灰了。
啊是这样啊,因为是自己的失职,所以要是这事报告了国王,自己的官位甚至搞不好人头都不保了。
“我会替你们说些好话的,别担心了。”
这件事的核心在于,整个事件其实是帝国人策划的针对我的袭击案件。巴坦铎原则上是联合王国的组织成员,因此算是盟友。被帝国渗透并差点成功暗杀——虽然的确可能不会死,是他们情报共享和反间谍工作的严重失误。
但是,这里毕竟是中世纪,没有那么方便的科技手段。对方也因为国王并未能及时与我见面,因此交换情报晚了几天。有许多使得被帝国钻了空子的合理解释。硬要说的话还就是巴坦铎情报部门得背锅!
这种事说什么也不可能为了几个地方官瞒着对方的王吧?而且就算我不说,迟早也会传到国王耳朵里的。所以只好让他们当冤大头了。不幸中的万幸是,我的利益得以保全了。
“再次感谢您顺手除掉了乌什玛帮,这对本地治安来说是个极大的福音啊!”
但是放跑了邪教组织的人是我的失误。
由于我被迷晕的一天时间太长,潜伏的同伴被提前发现,敏锐的邪教组织已经不知所踪了。
“所以事情还不算结束呐。搞不好现在更多人盯上我了。”
虽然谈不上害怕——人类的恶意是挺可怕的,可我也在反省。下次绝对不会再想出这种馊主意了,自己主动送上门的事。以后我必定蹲守大后方,给前方的士兵魔法加持,然后大喊着:小的们给我上!
“哦呵呵呵呵……”
“噫,主人你在笑啥?好吓人喵。”
“没事。”
早已司空见惯的米菈和西西莉亚。
回到旅店,我来到苏莎面前。气氛略尴尬。
“对……对不起大小姐!都是我不好,自作主张……”
“我不是来听你道歉的。”
苏莎的脸色很差,不过比起这个,先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说。
“苏莎,你为什么要擅自离开我们,是被威胁了吗?”
苏莎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我是自愿跟他们走的……”
“是什么人带你走的?”
“不认识。两个黑衣人,女性,没有蒙面和我年纪差不多。走路没有声音,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进了屋子。”
“具体时间呢?”
“那天清晨一早。”
“为什么没有立即叫喊有入侵者?”
等等,我提问的逻辑好像不太对,既然苏莎自愿跟他们走当然不会叫喊了,不过要是换做是我一开始也不知对方什么目的啊?肯定会尖叫的。
“因为……因为害怕……”
“她们带着武器嘛?”
苏莎摇了摇头。没有武器怕什么?嗯但是……苏莎是毫无战斗经验的……我点点头说:
“回到开头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跟她们走?”
“因为……她们说她们是我父亲派来的,说是想见我。”
“就这?”
苏莎点点头。
“苏莎,虽然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即便是那样的父亲但毕竟也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但是你多少也要告诉我们……”
“不是那样的!大小姐!”
苏莎突然叫了出来,然后因为察觉到自己声音太大,低下头说:
“对……对不起,我只是没想那么多,不想麻烦大家……我只是想问那个混蛋……关于母亲……的事……”
回忆起最初相遇的记忆。苏莎有说过自己是被父亲卖了还赌债的,但并没有提过她的母亲。
“方便说说吗?”
“嗯,小时候记得母亲体弱多病,但还是一直带着我。那时候的父亲还不是现在这样的,但是……自从家里的地被领主强征了之后……”
苏莎抹了抹眼泪,继续说道:
“父亲开始痛恨贵族,继而和一些不干净的人混在了一起。在我九岁那年母亲生了一场病,父亲却不知为何染上了赌瘾。本来家里积蓄就不多,那时父亲却把留给母亲治病的钱都输光……我恨他!”
“他当着母亲的面把我卖给奴隶商人,得到的钱拿去还了赌债。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母亲她如果还活着……”
但是苏莎的眼中是空洞的,说明她也明白希望渺茫。
“那你后来见到那个男人了吗?”
苏莎摇了摇头:
“直接就又被卖了。我真是傻。啊我怎么那么愚蠢!对不起大小姐!!我……”
“那再审问一次吧。跟我来。”
我牵起苏莎的手就走。说到她父亲那个人渣,我们审问完倒是没有交还给本地治安官。毕竟对方说了任由我们处置,那我再送回去给人家多半也只是拖出去斩首了事。
再说了,我一不是法官二不是本地领主,就算的确是个大恶人这人也还是苏莎的父亲。要怎么处置最好寻求一下苏莎本人的意见。因为是这么思考的……目前是关在了旅店地窖里一个临时的笼子里。
“欸大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见他啊。”
进入地窖看见了躺在铁笼子里的男人,苏莎露出难以遮掩的厌恶神情。
“喂。喂喂,喊你呢。”
苏莎非常粗鲁地敲了敲笼子。男人没动静。
“克鲁斯,我叫你呢。”
不管苏莎喊的名字是谁——那不重要——男人抽搐了一下,转过脸来看着自己的女儿。父女俩互相用嫌弃的眼神对视着,而后是男人吸了一口气啐道:
“你他娘的来干什么?”
呜哇……这关系也太差了吧?甚至超出了我的想像界限。苏莎皱了皱眉:
“我妈在哪儿?说,告诉我我就不烦你了。”
“死了!”
果然如此吗?两人突然因此沉默,许久。可能是我的错觉?人渣男的眼睛竟然流露出怀念和不舍?
不,不是错觉。
“你……越来越像妳娘了。”
“你这个恶魔!!!你这个人渣!!混蛋!!杀人犯!!!”
苏莎突然爆发了,抄起手边的任何物体就往笼子上砸去!害得我不得不连忙从背后锁住她的胳膊不让她乱动……但因为身高差了半截,我其实并够不着她的胳膊,只能用尾巴控制住一边手腕,两手死死抱着她的腰……
“喂喂喂这些东西是人家旅店的啊!要赔的!”
直到我动用魔法苏莎才稍微冷静一点。
“大小姐……对不起……”
“冷静点苏莎,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苏莎重新调整了一下心情,又问道:
“最后一个问题,母亲的墓地在哪儿?”
男人舒了一口气,把脸埋到地面上。
“我带你去。”
“欸?就在这里吗?”
男人重新抬起头,说:
“她去年走的。你来晚了。”
“欸?”
苏莎好像也显得有些震惊,但那之后两人就没有对话了。请求我同意之后,带上十几名士兵,我们押着犯人出了城。
就在巴坦铎王都以南的不远处,一个有两块岩石裸出的沙丘上,有一个无名氏的坟头。上面插着一个绑成了A字型的木头架子,好像作用和地球西方的十字架类似。没有刻字,上面只扎了一条白色的丝巾,已经破破烂烂的了。
男人在坟头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
我当然是看不懂了,但苏莎一见到那条破损的丝巾,就顿时跪在坟前。
傍晚的沙漠,有凉风从远方吹来。
时间是不会静止的,风也不会,但人和心会。押解犯人的士兵也一样,这样的气氛下没有人说话,都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苏莎。
几个行人匆匆走过,远远地望了一眼我们。
打破沉默的还是那个苏莎恨之入骨的男人:
“把你卖掉之后的钱,给妳母亲治了病。但奥布里斯的医生欺骗了我们。两个月后她的病又犯了,而且更严重。我们听说巴坦铎有神医,于是变卖一切跟着朋友辗转来到这里。我们没能找到所谓的神医,但她却在旅途中症状减轻了,直至好像什么病都没有过一样。”
“直到去年,因为没钱再进行跨国旅行了,作为穷人在贫民窟的生活还是让她得了其他的病。别人只要吃点药就好了,但她却一天天恶化,突然间就离开了。”
“穷还不是因为你赌博害的!!”
男人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看着坟头,一副落寞的样子。
“呜呜呜……”
终于苏莎的泪腺伴随着精神一并崩溃了。
“妈妈!!我多想再见你一面!!妈妈!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跟了这种男人!!为什么……”
讲道理,像我这种来自地球这样和平世界的转生者……
不,别人也许我不清楚,但我本人是这样的。最见不得这种亲人离去、痛哭流涕的场面了。遥想当年自己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就连冰冷的尸体都没能见一面……哥哥也好,父母也好……
收到通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张遗照和一抔骨灰。
要说没被苏莎感染是不可能的。哪怕她和我不同,还有个父亲就在身边。
哪怕是这样的人渣……再多的恨这时候也应该……
毕竟呢,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那个弱小无助的人类了。
但这种人要怎样回头是岸啊?难道我要在此刻化身成女神来说教一下这个男人吗?会有效吗?就只满足一下苏莎跨越生死的小小愿望……也可以吧。
“苏莎,你没来晚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