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小姐。”
面对已经不知是敌是友的希尔小姐的到场，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哀于自己陷入了更难挣脱的漩涡之中。
已经被她知道了。
我是龙族的事情，是龙王的事情。
继续伪装也毫无意义，她从克劳迪娅的利刃之下救下我，大概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
我和夏柑糖，依然难逃一劫。
“你是……希尔.海蒂？”
致命的攻击被轻易挡下的克劳迪娅退居数米，侧目紧盯着迟来的希尔小姐。
“知道就好，按理说……她是我先发现的。”希尔小姐伸出手，指向我。
克劳迪娅双手抱胸：“我师父曾经说过，要证明一件事情的对错，就必须要拿出证据来，你再这么说也是海蒂家族的嫡女吧？说话，可不能空口无凭。”
“辩证思维啊，及格了。”夏柑糖在我身旁冷不丁地来上一句。
我没听明白，因此我继续保持沉默。
人事已尽，接下来，听天由命。
“证据的话你问她们自己就好，昨天到现在，她们可是一直跟着我的。”
克劳迪娅狐疑地看向了我。
发现被她盯着，我畏怯地向后倒退了半步。
“嘁，来真的啊!”
“不然呢？我知道，如果龙王经你之手被抓住，你会得到一大批赏赐，可是呢，龙王是我先发现的，我没有义务要将这份功劳，拱手让给你。”
“不让就不让，顶着个家族头衔就开始咄咄逼人，真是够烦的。”
“随你怎么说，这样吧，相见即是缘分，到时候让家族送你们军队一大批医疗物资，至于这俩人呢，我就先带走了。”
不愧是对医学精通的海蒂家族，别的家族都是送钱送礼的，就海蒂家族上来就直接拿医疗物资说事。
这种东西对一般重利的人而言不值一提，但对于一支军队来说，是极有帮助的。
旷日持久的战争，每天必然会产生很多的死伤，这种时候就算有足够的回复术士也无济于事，因为没有足够的医疗物资的话，受伤士兵还是会因为各种原因死去。
“真不甘心啊，找了那么九的龙王，居然被你这人抢先了。”克劳迪娅看着就很生气，但她没有办法，就算她是负责对龙作战的最高指挥官，也不敢轻易地冒犯一个人类贵族。
这其中牵扯的关系太多细枝末节的了，克劳迪娅也只能暂时放弃原本的念想，将全部的好处都让渡给希尔小姐了。
没想到……
希尔小姐隐藏的那么好，听她的话，总感觉在东窗事发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我的一些信息。
原本还以为希尔小姐还算人类里比较看得下去的那一种，没想到心里面还是对龙族有偏见，对我，也再没了之前的亲近。
我仿佛都能从她看都不愿看我一眼的眼神中读出，令人绝望的冷漠。
声音还是原来的声音，人还是原来的人，关系却已经不是原来的关系了。
泰勒一直唯唯诺诺地候在希尔小姐身旁。
希尔小姐都开始和别的人类一样了，那么泰勒也不会有例外。
我和夏柑糖被彻底孤立了，被人类，被这个世界彻底否定了。
前一分钟结束的那一秒，我们没有死在克劳迪娅的剑刃下，而现在，我们将面临下一个无法预知的危险。
夏柑糖背上的火焰依然在焚烧，没有消退的痕迹，明明从她的神色可以看出来她现在很疼。
她却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说过。
不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动，就是在那里说着一切轻描淡写且无关紧要的话语。
“夏柑糖……不要。”
“雪莓，看来我们的征程，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不要死……”
“嗯。”
不想死。
因为我还想活着。
活着，跟夏柑糖努力地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中生存下去。
活着，去找到我因为战争而失散的姐姐。
活着，为了变强，保护身边的一切需要我去保护的存在。
我不想……
我不甘……
这一切缥缈如梦的未来，就这样成为一纸空谈啊！
而我们的前方，持续僵持不下的希尔小姐和克劳迪娅总算有了个结果。
克劳迪娅退场，让希尔小姐将我们带离这里。
“你们，跟我走吧。”
希尔小姐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背对着我们，这样说道。
我好希望她没有发现我的身份。
我好希望现在的她说这样的话，只是因为我们干了些蠢事，感到无奈而已。
可这样的幻想，真的存在嘛？
既然都被称之为幻想了，本来就不该奢望它能出现在现实中吧。
“一起……”我小声地对夏柑糖说。
“一起。”夏柑糖就这样牵起我的手。
要一起活下去啊……
这才是我想说的。
可现实呢？
大概是很无情的一句，“一起去死”，仅此而已吧？
“泰勒，你留下，把那件事处理完，然后直接回律塔镇。”希尔小姐在给自己的男仆安排任务，讲得很认真，但现在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暴露了真相的我们，没有任何理由继续呼吸着海兰尔王国的空气。
“诺。”泰勒一如既往地用一个字，表达了最简洁的听命之意。
和夏柑糖手牵着手，跟着目前为止跟我们一言不发的希尔小姐，走上了返程之路。
纯粹靠魔力驱动的车缓缓行驶在石子和泥沙混杂在一起的道路上，轮胎和地面发出刺啦刺啦的刮擦声。
和我们相反的方向，是屠龙神女克劳迪娅一人一骑向着道路另一头疾驰，向着爱尔嘉德的方向。
现在……
该怎么办才好呢？
夏柑糖也不说话，希尔小姐更不可能跟身为人类敌人的我说话。
气氛就这么僵下去，直到时间的尽头是么？
当我正这么想的时候，希尔小姐却开口说话了。
“雪莓，不……现在应该叫你龙王了。”
我不知道她突然叫我是要做什么，兴师问罪么？
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不予任何的回应，闭着嘴，安静地和夏柑糖靠在一起，倒数着生命的最后时光。
“其实我早就看到了，你的龙尾巴，不过那时我并没有想到，你居然会是龙王。”
什么啊……
早就被看出来是龙族了嘛？
真是白费了我一直躲躲藏藏伪装至今所耗费的功夫了。
“如果我刚刚不到现场的话，你们俩大概就被那个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女人杀掉了。”
嗯？
这句话……
怎么听上去有些奇怪？
“一个龙王，一个海渡者，在人类的国家里生存，甚至还想到塞西莉学院上学去，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这种行为，和送死有什么区别？无权无势，就算你不是龙王，你们又如何活得下来？”
“放你们一马，到时候也会被其他人抓去的，普通地用披风和兜帽遮着，别人轻而易举就能看破，任何一个人，到时候都会垂涎你龙王的通缉赏赐，没人会愿意来保你。”
希尔小姐讲道理一样说得头头是道，在无力抵抗的现实面前，夏柑糖却坚定地予以回击。
“我愿意。”
夏柑糖的声音被车轮的声音冲淡，但这并不影响这三个字在我脑海里留下的烙印，不断地回响着，像是身处钟磬中被敲了一下，反反复复的回荡着。
希尔小姐听闻这句话，从刚刚少有的严肃，竟然转变成了笑意。
“是啊，所以我打算用我的身份把你们救下，明明是个贵族子女，却跟着海渡者一起保护被视作敌人的龙王，干这种荒唐的事情，会很有意思不是么？”
“诶……”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意外。
在绝望之后，绝望却告诉了我它其实是披着狼皮的羊，脱下来，就又变回了希望。
“希尔……”
“夏柑糖小姐总算是愿意叫我名字了啊，幸会幸会，顺带一提，刚刚我让泰勒留下，是为了完成你们未尽的任务。”
“硫磺……？”就连夏柑糖也不敢完全确信，试探地问道。
希尔小姐点头：“从你的图纸上记住了硫磺的特征，所以就让泰勒去帮忙收集了。哦对，那好像还是女汤呢。”
一个男人居然可以因为这样子的原因闯进女汤！
等等……
转念一想。
我自己……不也干了这种事情嘛……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资格去说别人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