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逝去
没有火光照耀的丛林，不时有丝丝寒风吹出，却仍旧无法平寂众人心头翻起的种种念头。火堆在无情地燃烧，时间也在一点点地流逝。
从赤司身上把目光移开，雷克在心中认命。
如果没有他的话，他们或许还有翻盘的可能性。不过如今，一切都已经失去意义。拥有那种眼神的存在，黑暗都不敢随意靠近......
提了提手上的短剑，赤司的视线重新放到奄奄一息的女孩身上，冷冽的眼神冻彻心骨。众人毫不怀疑，他准备给予她最后一击。
“再见。”
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在女孩莫名的目光下，他把短剑移到了她脖子的正上方。握紧，刺下！
“住手！”
“赤司哥哥不要！”
短剑已经到达女孩的喉咙，大汉、雷克以及暴风的成员都奋力发出了大喊，但这些都无法成为阻止赤司的理由。令他最终选择停下的原因，是一个小女孩熟悉的呼喊。剑尖直触喉咙，一丝丝的鲜血正从脖子的肌肤处渗出，但女孩仍旧活着......
敌人可以完全忽略，但“同伴”的阻止却不能轻易无视。重新站起身来，赤司转头看向小精灵。只见她原本可爱的脸蛋上，此时已经有泪水悬挂，活泼可爱的表情也被哀伤取代。这无疑让赤司感到不解。
“？”
“求求你！赤司哥哥......不要......不要再摆出那个样子了可以吗？”
小精灵向着赤司哭泣。声音很稚嫩，但其中恳求或者说渴求的意味让听见的其他人都感到心中一颤。赤司更加感到不解。
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与此同时，特里来到了赤司身边。
“够了赤司，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特里的脸上一副复杂难明的表情。
“为什么？”
“我们......我们还是先问一下克里娜姐她们意见吧。毕竟相比于我们，她们才最有资格来讨论他们的生死。”
“......”
特里的语气有些动摇，赤司能够明显感觉到他并没有说出他的真实想法。不过他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赤司想了想后便把短剑缓缓插回腰间。尽管特里那一声“呼”的松气声非常微小，但赤司还是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
蕾雅不明所以地哭泣，特里无端阻止自己，再望向维恩和莉莎，脸色也尽显不自然。搞不清楚他们为什么阻止自己，也搞不清楚他们的表情代表什么，赤司感觉自己的脑海被疑问充斥。
就在这一段时间，意料之外的展开正在进行。
“克里娜，虽然我已经完全没有谈判的筹码，但还是想跟你做一笔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你认为你还有资格说这种东西吗？”
从刚刚开始，克里娜的头脑就几乎没有清醒过。暴风的突然出现，特里的突然反击，赤司的突然杀戮......心神还处于一愣一愣状态的她在听到雷克叫唤后，终于有所反应。她冷冷地注视着不远处因为咒术而动弹不得的男人。想到姐妹们都是因他而死，克里娜的愤怒开始不断上涌。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原谅和放过这个男人。
“对于你的同伴，我只能说声抱歉，但我不认为我有错。对于敌人，我不会留手。不过和你一样，对于同伴我看的比谁都重。”
“雷克团长......”
“你到底想说什么？无论如何，我也会帮我的姐妹们报仇。”
听着雷克的话语，克里娜感到非常烦闷。想起这个男人的冷酷无情，根本不能想象他会说出这种话。克里娜本能地对雷克如今的姿态感到厌恶。暴风的雷克，必须要是个无情的人才行。
“我没有打算让你放过我......但我希望，我能用我的命来换我团员的安全。这就是我的条件。如果答应的话，无论你有什么要求，即便跪在你死去的同伴面前忏悔，我也能照办。”
“团长！”
“团长！你在说什么！”
克里娜还没有表示，雷克旁边的大汉和手下就已经惊呼出声。如果不是因为束缚的关系，他们或许已经以跳起的方式来表达他们的不解和愤慨。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雷克会说出这样的话。
“团长，要死就一起死，我们都没有怕死的！”
“没错，大不了一死！”
他们的身体虽然不能动，但嘴巴依旧活跃。可以看出，雷克非常受他们的爱戴和尊敬。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不会轻易反驳雷克。
“都给我闭嘴。”
制止了手下的骚动，雷克重新向克里娜开口。
“怎样，你觉得如何？”
“少在那边自说自话了！你以为你的命，就能和我众多姐妹的命相抵吗？别开玩笑了！我是绝对不会认同的！”用尽力气向着雷克大吼，克里娜的双眼开始有泪水流出。她不能容忍雷克的做法，她也不能容忍自己的懦弱。但她哭泣的行为，已经明显出卖了她……
“他们都是听我的命令而已。而且下杀手的，也基本上都是我，你应该看得很清楚吧。”
雷克说完，就没有再理会克里娜，反而看向了特里。在他看来，克里娜的哭泣和沉默，已经算是答应了他的条件。这就是一般人的软弱，雷克在利用克里娜这一点的同时，也庆幸着这一点软弱的存在。如果是他自己的话，大概是不会有一点犹豫的。然而那名少年，或许连犹豫的概念也不会有吧。
“少年，能解开我身上的束缚吗？不用担心我会做什么。为了我的同伴，我不会做多余的事情，你身边的这一位也不会让我有那种机会，我只是想在最后跟他们交代点东西而已。可以吗？”
虽然还在为赤司的问题伤脑筋，但对于雷克与克里娜刚刚的对话，特里并没有忽略。此时听到雷克向他答话，他也是暂时把赤司的问题放下。
“我们尊重克里娜姐的意见。”
经过反复权衡，他最终做出如此选择。他其实一点不喜欢杀戮。虽然他并不排除雷克说谎的可能性，但与之相比，雷克话语的真实性却要大得多。如果真有什么意外，赤司是绝对不会再手下留情的。特里相信着这一点，他也相信雷克非常清楚这一点。唯独这个，无论是特里，还是雷克，都极力避免着它的发生。
“谢谢。”
取回了身体的行动自由，雷克首先走向了躺在地上的那个名叫夏丽的女孩。弯下身，在女孩的注视下，雷克轻轻抱着她回到暴风众人身边。
“团长，夏丽没事吧？”
“虽然伤得很重，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用太担心。”
“团长，你带着夏丽一起走吧。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顺利逃脱的。”瞄了瞄特里方向，大汉把声音压低。其他成员也小声附和。
对于他们的建议，雷克只是摇摇头。以他的实力，的确能够在护风城混得风声水起，否则暴风也不会成为护风城第一佣兵团。但也仅限于护风城而已。处于中阶中流水准的他，曾见过高阶强者的出手。那根本就不是人类。他是这样认为的。
赤司，在他看来就是一个高阶的存在。秒杀不比他弱多少的夏丽，也完全不把他们看成对手。单单看了赤司的眼睛，雷克就知道，没有必死的决心根本就没有与他对抗的资格。逃走这个选项，他一个人或许能行，但带着一个人则绝对不可能。更不用说，他的逃跑也绝对会令他们死去。
今晚，终究是自己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没有感到害怕，也不感到后悔。自己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既然杀了人，这一天迟早会来临，只是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结束。脑海中开始回忆起走过的经历，除了黑暗，还是黑暗……直到自己成立了暴风。
或许真的不应该因为自己的黑暗，而让他们也走上通往黑暗的道路啊。怎么说呢，还是感觉有点不甘心呢……
“这是我的最后一个命令。你们可以不听，但这代表你们不再是暴风的一员，也不再承认我是你们的团长。”环顾了专心听他讲话的众人一圈，雷克点了点头，“记住，你们都必须要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不要走我的路，不要想为我报仇。”
“团长！”
“团长！您不能这样！”
“如果你们还当我是你们的团长，就给我闭上嘴听下去！”无法再压抑心中的情感，雷克向着他们大吼。
“……”
看着他们的样子，雷克非常清楚他们在想什么。但他绝对不允许他们去做傻事，他也没有任何办法保证他们的安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嘱托，嘱托，再嘱托。无论怎样，他都不能让他们跟赤司接触。
“一定不能有替我报仇的想法！他根本不是人类。你们的死不会让他的眼皮跳一下，更不会在他心中留下任何痕迹！而且，我早就在等着这一天的来临。”把头转向大汉，雷克对他说道：“铁头，你应该清楚怎么做，对吧？”
“但是团长——”
“没有但是。我知道你其实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只是因为我的任性，才逼迫自己跟从。”
“团长，我......”
“照顾好他们......不要像我那样，你们没有理由那么做。”
雷克在大汉，在这个即使对他的做法感到迷惑不满，却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的心腹的肩膀上拍了拍。对于把手下的一群人交给大汉，他非常放心。
接下来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轻抚着女孩柔顺的长发，雷克的嘴角轻轻向上扬起。一副众人从没见过的慈祥面容首次展现在他们和女孩面前。
“夏丽，从明天起你就是暴风的团长了。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铁头和大家都会帮助你的。我知道你其实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孩子。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你总是偷偷把敌人放走，也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你晚上总是出去给流浪的小猫小狗喂食物，这些我都知道......”雷克的表情更加慈祥，仿佛在看着自己的女儿，“如果不是我，你应该连鲜血都不想看到吧。不过没关系，你以后就自由了，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
“不……不是的……”
虽然非常微弱，但叫夏丽的女孩确确实实从嘴里说了话，声音清脆好听。她有感觉，如果现在不说，她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然而，她那副受伤过重的身体所能够传达的，也就只有这几个字罢了。它不再允许夏丽将她脑海中的想法继续表达。让两行眼泪在她的脸颊上无声流淌，已经是它最大的退让。
“别哭......我没有资格让你们为我悲伤......是我限制你们的想法和自由，是我让你们总是以极端的角度来看待别人。”
“不！如果不是团长收留我，我早就已经被打死在街头了。”
“我也是！如果不是团长，我一定还在做着随时随地都可能被人打死的小偷......”
“我也是……”
……
每个人都用哭泣和泪水来表达自己对雷克的尊敬和拥护。临别的场面，即使是在特里他们看来，也很是心酸。然而这对于雷克来说，是不允许的，他不能让自己的决心动摇。于是，他闭上眼睛，不让泪水给人看见。
再次睁开眼睛，他的眼眶中真的不再有泪水，因为，都已经留下来了......
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摆出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幸福的神情，他把最后的告别之语留下。
“真的是......谢谢你们......”
腰间的长剑应声而出，在月色的照耀下，银光一闪。从脖颈处飘洒而出的鲜血非常温暖，非常漂亮，就像是凋零的花朵一般。血花飘散，飘散在雪地上，飘散在众人的众人的视野，众人的心间......
“团长！！！！！！！！”
一个并不算高大的身躯，带着满足的笑意，在所有人的眼前，缓缓倒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