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结束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暴风一群人身上的束缚就已经被解开。围在倒下的雷克周围，不断地叫着雷克的名字，他们或者痛哭流涕，或者低声抽泣。
一个极具领导才能和手段的男人，一个对他们基本都有过知遇之恩的男人，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雪地上。没有了呼吸，更没有了言语，只剩下那仍旧温暖的鲜血流淌。
“......”
早在雷克自杀之前，赤司便已从烦恼中脱出。但他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实际上他非常清楚，雷克刚刚所说的一切都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而沉默，往往就是不反对的意思。雷克是这么认为的，赤司也同样这么认为。如果可以的话，不出手也无所谓，如果可以的话……
对于雷克的为人，赤司并不讨厌，甚至他还对他的某些地方表示认同。尽管立场相反，但在赤司眼里雷克是个聪明果断的人。如果不是实力限制了他，他大概不会死在这里。只是无论怎样，雷克都已经死去。死亡就代表结束，一切讨论都不再有意义。
“为团长报仇！”
“没错！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愤怒和悲伤总是会让人丧失理智，暴风一群人现在就处于这么一种状态。脸上的涕泪尽管还在流淌，但他们无不以蕴含着极大怒火的表情瞪着几人，似是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莉莎和小蕾雅不用说。面对如此强烈的仇视，她们又怎么承受得住，娇小脆弱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向后退去。而克里娜三人尽管还站在原地，但从她们微微颤抖的身体看，她们也是浑身的不舒服。再看特里和维恩，两人虽然没有害怕的样子，但他们脸上不自然的神色，也已经表明了他们心中的百味杂陈。。
唯有赤司，在考虑着另外一件事。
双手以几乎出现残影的速度连续结印，最终食指并拢，其余手指合实。
“黑噬。”
话音刚毕，他把合十的双手缓缓打开，一朵在黑夜中也能清晰看到的纯黑火焰出现在他两掌中央。异样的压迫感瞬间降临到此地每一个人的身上，不仅身体，连心都像是被压迫了一般，完全丧失思考和行动能力。同样不是因为咒术的效果，而是因为身体对极危做出的本能反应。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连空气都像是静止了一样。只有他手中的黑色火焰，在熊熊燃烧。
看着赤司手中的黑炎，感受着空气的突然变化，特里瞬间明白了赤司的意图。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驱使身体侧移出一步，特里一下挡在了赤司身前，一句完全没有经过思考的话也在他出手之前脱口而出。
“赤司住手！”
正准备要分成多个部分飞向暴风众人的黑炎，因为意想不到的阻扰而停止了脱出掌心的趋势。再次以不解的目光看着阻扰自己的特里，赤司发出了他的疑问。
“为什么还要阻止我？你难道感受不到他们的杀意吗？”
“我知道......但我希望你还是不要杀他们。”
“是因为约定？既然他们要找死，那就怨不得人了吧。”
“不，不全是约定的问题。”
“那是为什么？”
“日后你会明白的。”
对话到此结束，再没有其他声音交流。寂静，沉默，连风也没有敢不合时宜地发出声响。
两掌中央的黑炎开始消散，赤司从特里眼中读出的，是毫不退让的坚持。尽管想要的话，黑炎完全可以绕过特里来攻击暴风一群人，但赤司最终没有选择那么做。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迷惑和烦闷充斥了他的脑海。他只能对特里的那句“日后你会明白的”抱有期待。但他并不知道，他曾经的期待，都已经被无情粉碎......
看了看特里，又看了看他后方险些被自己杀死的暴风各成员，赤司决定不再干预此事。
身影逐渐变得模糊，他很快就完全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只有那股压迫感依旧残存。
无比的紧张过后，身体的疲乏一下便涌了上来，在场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在口中还是心里，都长舒了一口气。事实上，他们刚刚根本没有进行过呼吸。对他们来说，黑噬带来的压力用恐怖都不足以形容。
“你们都走吧。实话跟你们说，我还留很多手段，你们是没有胜算的。”转过身子，特里对着暴风的成员们说道。
在他看来，在承受了刚刚的压迫以后，他们相比都应该冷静了下来。即便是疯子，也不可能不明白刚刚的黑炎到底意味着什么。更何况，他们的身体会告诉他们最正确的做法。
“可以吗，克里娜姐？”
“……嗯，嗯。”
征求了一下克里娜的意见，回答完全在特里预料之中。这也是当然的，克里娜此时仍是一副失神的模样。
“我、我们——”
“我们走。”
暴风的个别成员还想要说些什么，但铁头的一句话打断了他们。
“铁头哥，但是——”
“还有意见的话，你们就退出暴风吧，暴风不欢迎不听指令的人。”缓缓跪下来，铁头看都没看说话的几人，只是轻轻地将雷克开始变得冰冷的身体拖到自己背上。
果然，大汉的这句话起到了非常大的效果。现场再没有一个人吭声，只是默默地望着铁头将雷克背起。
“阿莲，你来背夏丽。”
“哦。”
轻轻地调整了一下背上雷克的位置，铁头向着一个站在人群前排的女孩喊道。而听到了铁头的指令，那个女孩在应了一声后，便轻轻地把地上的夏丽拉到背上。虽然那个女孩的身躯很娇小，但力气却意外的大，动作也是流利无比。想必铁头也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才会让她来背夏丽。
看着夏丽眼角不断流出的泪水，只有铁头清楚，她有多么伤心；也只有他知道，她有多尊敬雷克。然而，一切都结束了。
该说是预料之外，还是情理之中呢，铁头也不能对此下定论。但是，有一件事他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他无论如何都要尽力活下去完成雷克的嘱托。只有活着，才能阻止夏丽去找他们报仇，去找那个非人般的存在报仇……
迈开脚步，他在心里开始为接受失去团长雷克的事实做准备。然而，一把叫声突然喊住了他。
“等等！”
声音的主人来自于那个名叫特里的少年。铁头回头，表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充满了警惕和戒备。他不知道他还想干什么。
“不用担心，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如果真有替你们团长报仇的想法，尽管冲着我来，不要去找赤司。”
本还以为特里是临时改变主意或者向他提什么条件的铁头，在听了特里的话后，他感觉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特里要说的竟然是这件事。重新摆正看向特里的目光，铁头对他表示了一丝感激。不用特里说他自己也非常清楚，赤司简直就是死神的化身。
“我知道，我不会让他们来找你们报仇。这是团长的最后命令，只要还是暴风的一员，无论是谁，都不能违抗。我也有责任保证团长命令的执行。只要暴风里面有人来找你们麻烦，我铁头对着神明起誓，一定自绝当场。”
声音洪亮有力，然而特里明白，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是用来回应他的，更多的则是诉说给暴风的成员听的，尤其是那个叫夏丽的女孩。
果不其然，在铁头说完，夏丽那被仇恨与愤怒遮掩的双目有了一丝清明和动摇。铁头，也是她非常重要的人。
再没有停下脚步，铁头在多看了特里几眼后便背起雷克消失在了火光照耀不到的夜色当中。其他人亦紧随其后，只有不断消弱的脚步声回荡。
虽然事情宣告结束，但气氛却一点没有缓和过来的迹象。今晚所发生的事，无论是对谁而言，都有着不小的冲击。直到特里开口，火焰的温度才重新发挥温和身体的作用。
“那么，就到这里吧。我们早点休息，明早准备回去咯。”
“特里……”
看着特里脸上再次挂起的包含着牵强无奈的笑容，克里娜只能轻轻做出回应。她知道，她再度欠了他们人情，而且还是一辈子都无法还清的那种。
是他们帮她报了姐妹们的仇，是他们替她背负了暴风的怨恨。如果没有遇上他们，即便三人能活着回去，克里娜也非常清楚她们基本没有找暴风报仇的机会。以她们的实力，连雷克一人都打不过。
即使粉身碎骨，克里娜也觉得她根本无法偿还得了他们的恩情。那么，就这样接受他们的恩惠算了？怎么可能！至少要为他们做点事，做自己所能做到的所有事！
“好了，这件事就到此结束。据我猜测，短时间内他们都不会来找麻烦的。克里娜姐你们——”
“特里，让我加入你们。”
不用担心四个字还没说完，克里娜就以斩钉截铁的语气道出了她心中的决定，打断了特里。
“克里娜姐你这是？”
“不用怀疑，这是我的决定。我知道你们的强大和能干，但至少让我帮你们做点事，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不用介意的克里娜姐，我们并不是为了什么才帮助的你们，你不用这样。”
“但是我很介意。何况，蓝色玫瑰已经名存实亡。除了小伊和小云，其他人都不在了，我已经没有了回去的地方……”
“这、这个......”
特里还想对克里娜说点鼓励的话，但他发现，他找不到那方面的话语。顷刻之间，身边一起生活、一起冒险、一起嬉笑的伙伴就这么离自己而去，再也摸不到见不着。特里虽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但他还记得，他小时候就曾因为一个小伙伴的突然离世而整整失落了好几个月。由此，就更不用说是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姐妹了。看着克里娜因为激动而开始有泪水留下的脸庞，特里只能沉默以对。
过了好一会，他才再次说话。
“克里娜姐，你老实回答完我这个问题，我就同意你加入我们。记住，一定不要违背你的本心。”
“嗯......什么问题？”
“你......害怕赤司吗？”
“什么啊，我怎么会——”怎么会害怕，克里娜是准备要这么说的，因为这根本不需要考虑。然而话到嘴边，害怕两个字突然就好像被赋予了千斤重力一般，任克里娜在心里说了不知几遍，嘴巴却依旧不听使唤。
“我——”克里娜还想尝试，但均以失败告终。脑海开始浮现赤司被黑暗笼罩的身影，她不知道，她的身体为什么会突然颤抖起来。
把克里娜的神情举止都看在眼里，特里已经得出答案。克里娜在畏惧着赤司，畏惧着赤司·克里斯汀这么一个人。
理由什么的完全没有解释的必要。凡是见过赤司出手，基本没有人不会有这种感觉。那股无情与冷漠，目前为止，除了一开始就与他接触的自己，维恩，以及小蕾雅外，其他人都很难消除那种出自本能的恐惧。自己是因为有着与他些许类似经历的缘故，维恩和小蕾雅则是纯粹的善良，但他们可以说是特殊中的特殊，其他人很难保证。莉莎就是这样，而克里娜同样如此。要想加入他们，克服这一点是首要的也是必须的，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以赤司为中心建立而起的团队。
“够了克里娜姐，你不用回答也可以了。害怕赤司......是正常的。但是有一点我无论如何都需要你做出保证。”
“不，我......你说吧......”
原本还想勉力否定特里的克里娜，最终还是无法违背身体和心底深处的声音而说出‘我不害怕’四个字。承认了自己的懦弱和无能后，身体意外地从颤栗中恢复过来，克里娜最终认同了特里的说法。
“请努力不要害怕赤司。他真的不是坏人，他其实只是一个可怜的小孩而已……”
特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除了悲伤和同情，脸上就再没有其他。这让克里娜感到讶异。赤司是不是坏人她不清楚，但他的那种强大和冷漠，却实在难以跟可怜这个词挂上钩。然而，为了要报答他们的恩情，她已经决定就算是为他们而死，她也在所不惜。
“我一定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