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神的共犯者（下）
鲜血从额上流进了眼里，导致视野开始变得模糊，虚弱的身体也终究无法承受如此之重的伤害，意识在渐渐远去……
“小妮，等等我，哈……哈……”
“哥哥快点，快来抓住小妮！”
“就算你这么说……”
小女孩一边向前奔跑，一边笑着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哥哥。这是一处宽敞的庭院，周围被整理得非常干净和整洁，两个小孩正在其中追逐打闹。而在庭院的一棵葱绿大树下方，还有两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四五的年轻夫妇紧邻而坐，微笑地望着他们的孩子。
“小妮，阿鲁卡，到爸爸妈妈这边来。”年轻女子忽然开口喊道。
“是，妈妈。”
听到母亲在叫唤自己，两人都开始往父母方向跑去。首先抵达的依旧是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男孩紧随其后。
“妈妈。”
女孩一赶到自己母亲身边，便一下扑进了她的怀里，小脸蛋在其中左右蹭个不停。
“呼……妈妈，你叫我们？”
反观男孩，则与女孩的活泼有着鲜明的对比。此时的他，上下均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小脸白皙，满头是汗。
“嗯，你们也玩很久了，先休息一下。”
“妈妈，小妮还不累，还可以继续玩。”
“小妮是不累，但哥哥累了啊，你忘了哥哥的身体了吗？”这时，旁边的男子开口。
“父亲我……没事的，一会就好了。”
男孩逞强说道，因为他的模样根本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尽管已然没有一开始气喘得厉害，但他看上去依旧非常勉强。
“好了，先坐下来吧。”孩子父亲拉过男孩的手让他坐在自己旁边，他又扭头对小女孩说道：“小妮啊，你哥哥的身体从小就一直不太好，虽然你是妹妹，但你也要顾着哥哥的啊？”
“爸爸说得没错，小妮可不能老欺负哥哥哦？”
“嗯，小妮知道了……”女孩把视线投向自己哥哥，看着他正在对自己微笑，她知错似地说道。
“妈妈，哥哥的身体为什么会不好呢？”
“这个啊，大概是妈妈在生哥哥的时候得了什么病吧。总之，哥哥是小妮唯一的哥哥，小妮可一定要护着哥哥，知道吗？”
听了母亲的话，女孩又把头转过看向哥哥。虽然他脸上还挂着豆大的汗珠，但只有对自己的笑容和关爱，从来都没有变过。无论自己提出怎样任性的要求，他也总是没有怨言。为此，女孩在心中做出决定。
“小妮一定会保护哥哥的！”随即，她又问向男孩：“小妮会一直喜欢哥哥，哥哥也要一直喜欢小妮，一直陪小妮玩哦？”
“嗯！无论发生什么事，哥哥也一定会陪在小妮身边的！”看着自己的妹妹，男孩用坚而有力的语气回答。
“那就说好了，小妮和哥哥的约定……”
……
“喂喂，不会已经死了吧？”
“怎么可能？这才几下，哪有这么容易死掉？”
“但你看他都不动了啊，果然是刚刚那一下太重了……”
远去的意识被近前几人的话语声拉回，但也仅有意识而已。身体四肢已经虚弱到了完全动弹不得的地步，竭尽全力，才勉强把沉重不堪的眼皮往上稍稍拉开。视野由于被流入眼睛的血液所遮挡，导致了进入眼球的一切都被蒙上一层淡淡的红色，但还是能勉强辨清正在交谈的三人的身影。
脑海又开始陷入回忆，家道的兴盛与衰落，父母的慈爱与落寞，妹妹的笑容与离去……但最让自己无法忘怀的，仍旧是那一天，那一晚的遗憾……
一直到今天早上，如往常一般，自己来到了贫民窟。只有这里才是需要自己的地方，只有这里自己才能帮得上忙，用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力气。只要能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再多的辛劳也是应该的，再大的付出也是值得的。
然而，还没踏上回程几步，自己就被埋伏了，被打了，被眼前的三人，贫民窟里的三人。
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打自己，也想不到自己做了什么得罪人的事，是因为自己帮助了其他人而没有帮助他们的缘故？还是因为自己贵族的身份惹来了他们的不快？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们一定是有理由的，这就够了。这样的话，自己也就不能怪他们，恨他们了。
这次睡着的话，大概就很难再醒过来了吧……
“咳……”
“！”
听到少年突然咳嗽，三人都不由地大吃一惊。但随后，他们的眼中又开始有凶光闪烁。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挂掉，这小子就是在装。”
“可恶，小子还敢骗我，看我不打死你！”
三人中的一人边说边做，手中的板砖高高抬起，正要往少年的头颅砸去。
“你们够了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三人都是一滞，他们转头看向声源，只见在巷道一端的出口处，一名黑发少年正背着一个小女孩，带着一只小猫似的宠物向他们缓步走近。
“哇，还真够惨的，再来那么一下他估计就直接挂了吧。”
靠近后，又有说话声响起，但与刚才的声音明显不一样。贫民窟的三人左望右望了好一会，才最终把目光定在地上的‘小猫’身上。
“这、这猫，会、会说话！？”
确认到是加鲁凡因在说话，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极度惊讶表情，他们根本就没见过，也更没听过会说话的猫。其他与人类相似的种族比如兽族等等他们是知道的，但完全是动物或者魔兽会说人话，就不是他们这些一生几乎都在贫民窟渡过的人可以接触的了。
“喂喂，怎么每个人都问同样的问题啊？”加鲁凡因先是向他们摆出一个无语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不满，随后才向赤司问道：“怎么办？要解决掉他们吗？”
“哇！”
还没等赤司说话，三人便已慌慌张张地向巷道的另一端逃去，很快消失在出口处。这又让加鲁凡因无语了一番。
眼看他们已经逃走，加鲁凡因自然没有了要去追赶的意思，他重新将目光放回到地上的少年，对他观察起来。
少年有着一头蓬松的栗色头发，不知是由于低着头的缘故，还是头发比较长的关系，加鲁凡因只能看到少年脸庞的大致轮廓。而单从轮廓上看，少年长得相当平凡。没有帅气的吸引力，却也不会让人讨厌，属于那种只要混入人堆就很难将他认出的类型。以他判断，少年的年龄应当与赤司差不多，身高也相差无几。然而此时，他所在意的都不是这些。即便现在的他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力量，但他也还是能看得出来少年的状况到底有多差。
“赤小子，他……”
“我知道。”回应加鲁凡因的同时，赤司轻轻地把背上的小女孩靠在墙边放下，随后走到少年的身前蹲下，把右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顿时，交接处有微弱的红光闪烁。一会，赤司才把手拿开。
“抱歉，我无法帮你。”
“不……已经……可以了。”
大概是赤司的力量发挥了作用，少年以微弱的力气开口。同时，他开始抬头，视线先后经过加鲁凡因和赤司，最后停在了靠在旁边墙上睡着的小女孩身上。
“不用担心，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是小琳啊，麻烦你们了……”
“小子，你的身体——”
“我…..知道，这副身体，我……最清楚。”
少年的的额头上不断有鲜血流下，流过鼻梁，流过双颊。但不可思议的是，他的表情却非常平静，完全不像是清楚自己现在状况的模样。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帮你报仇。”
“不，不要…...咳……”少年的音调有些高，似是要强调赤司不能为他去杀人。
“为什么？如果不是他们，你也不会搞成这样不是吗？”
“不，就算是那样，他们……他们也是有原因的。”
“原因？什么原因才能让人杀人啊？”旁边的加鲁凡因忍不住插嘴。
赤司也没有马上说话，而是陷入了沉思，好一会，他才重新开口：“你还有什么心愿？”
“心愿……吗？”
少年抬头看向天空，尽管能够看到的，只有那巷道宽的范围，但在少年看来，天空还是那般晴朗，那般蓝。云朵就像是在回应自己脑海中的画面一般，呈现出一个又一个人的模样，亲人、朋友、父母、妹妹、贫民窟的人们……对于自己的人生，自己从来没有后悔过。他们的笑容，就是对自己最大的肯定，也是自己的幸福所在。有所遗憾的，大概就只有自己那羸弱的身体，无法再照顾父母，以及没能守住和妹妹之间的约定了吧。但上天这样对待自己，已经够了……
在加鲁凡因和赤司不解的目光中，少年的脸庞开始有笑容浮现。即便他的脸上，已经满是鲜红欲滴的血液，但也依旧无法掩盖它的光芒。
“如果……如果你们能遇到我妹妹，就请替我跟她说声……抱歉……”少年向两人道出自己唯一且最后的请求。
“小妮，哥哥……哥哥没能实现约定，对不起……”
少年的笑容到最后一刻也依旧没有消失，他闭着眼睛，静静地望着只有两米宽不到的天空，就这么一直望着……
而无论是赤司，还是加鲁凡因，此时都没有任何的动作和言语，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少年，注视着他望着天空……
生命的逝去就是这般的轻而易举，两人都在思考，但与加鲁凡因相比，赤司的体会却要更加深刻。这种结果或许是少年想要的，但赤司则不会认同。
少年的生，明明会对世界有更大的贡献，为什么他现在就要死？而对世界造成恶的人，反而可以活得更长？答案只有一个，如果世界真的有神灵存在，那他必定是有偏见的，他只会偏袒有力量的人！
（因为没有力量，所以你才会遗憾，所以你才会被世界抛弃……）
“你是错的，你不应该让自己这么轻易死去……我会把你救回来，我来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世界’。”
“啊？什么？”
在加鲁凡因的无比错愕中，赤司那平寂了不知多久的情感被毫无保留地激发，只是因为一个死去的少年……
“神的共犯者，发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