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期而遇（下）
“可恶！不信碰不到！”
“嘿嘿，不快点的话，时间就要没了哦？”
一个硕大的平台上，两名年轻人正在追逐。但认真观察之后就会发现，与其说是追逐，更不如说是其中的一名穿着学院制服的学生正在耍着另一少年玩的感觉。少年呼吸急喘，满头大汗，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仍无法触碰到表情轻松、动作轻灵的男学生。两人一追一躲，一蹦一跳，时间亦在一分一秒过去。
没错，这里便是气力的测试地点。宽阔的露天场地中，一个足有半人多高的平台位于其中。而平台的前方，则伫立着一块古老庄严的巨石。无须多问，巨石正是学院的另一块阿鲁道夫之石。不过此刻，倒没有多少人去对巨石进行关注和感叹。因为他们的目光，都已经被台上的两人所吸引，加油喝彩声不时地从他们嘴里发出。与念力测试那边相比，这边的气氛明显要热闹得多。
“时间到，测试失败。”
不多时，台下的一名女学生看了看手上的计时器，突然宣告道。
“哎呀，真可惜，差一点就能碰到了，来年再继续吧。”
“嗯，谢谢指教。”
听到声音，台上的两人均停下动作，缓缓走下平台。
“果然比念力要麻烦……”
看到这里，身在场外的赤司已经把气力测试的流程弄清。总的来说，气力测试也就两个步骤：气力强度测定，实践测定。单看步骤，可以说和念力测试一模一样，然而其中又有着质的不同。
念力的实践测定基本都是以物品为对象，比如赤司测定时所使用的羽毛，而气力则是以人为对手。以人为对手的话，也就意味着有了非常多的不可预见性。对于现在的赤司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好了，下一个是谁？大家不要害怕，我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难抓啦。”
刚从台上走下，那名学生便对着众人大喊。然而对于他的话，众人只是在心里暗暗腹诽。不怪众人不信他，实在是因为有太多人失败在了他的手里。他们现在只希望赶紧换人来进行测试。
“都是因为你，罗德，现在不都没人敢上了吗？”
“啊？这不关我事吧？我只是按照院长大人的吩咐来办事而已啊。”
“你稍微放点水会死啊？”
“别开玩笑了，要是让院长大人知道了我真的会被他整死的。”
“好了雪莉，你也别怪罗德，毕竟是院长亲自给我们小组三人的任务，马虎不得。”
“好吧，既然雷伊都这么说了，我就原谅你吧。”
“别说得我好像真的错了一样啊！”
巨石旁，3人为了测试的顺利进行而讨论，但内容却越扯越远。从他们的对话中不难知道，3人的名字分别为罗德、雪莉、以及雷伊。
刚刚从台上下来的有着一头高高翘起的蓝色短发的学生名叫罗德，面对女孩的毫不讲理，此时的他完全是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女孩则叫雪莉，除了可爱的脸蛋外，她那雪白的长发亦是相当瞩目。至于最后的那名似乎是3人领队的男子则被称为雷伊，五官端正，眼睛眯起，乍一看上去便给人一种柔和的感觉。3人看上去最多不过20岁，却是整项气力测试的负责人。
不过这些都不是赤司所在意的。看到自上一个人失败以后，周围便始终没人要上，都在与身边的人讨论着该如何是好，他不再考虑过多。
走到那个名叫雷伊的学生前，赤司开口。
“我来进行测试。”
“嗯？你的名字是？”
听到有人在身前搭话，雷伊从同伴那边转过头看向赤司，并问起他的名字。不过令他疑惑的是，赤司突然便不说话了，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过了好一会，他才重新开口。
“阿鲁卡·施尔瓦泽。”
“施尔瓦泽？”
“嗯，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阿鲁卡·施尔瓦泽……我看看在哪里……”
赤司自报姓名后，雷伊明显皱了皱眉，不过他很快又开始在桌上的名单上找起赤司的名字来。
经历了念力测试，赤司早有经验。为了不浪费时间，他决定直接把话挑明。尽管在结束了念力测试后，他就一想又想，但无论如何他都没能想出任何一个有效的办法。
“我是被‘罗兰’临时推荐来参加测试，所以名字并不在名单上。”
“……罗……兰？”
雷伊的眉头再次皱了皱，眯起的眼睛也是微微张开，似有危险的目光从中透出。
“罗兰？那不是——”
“雷伊，怎么回事？”
或许是赤司的发言太具冲击性，本还在斗嘴的雪莉和罗德两人都瞬间停了下来，脸上一副吃惊之极的模样。
没有理会两名同伴的疑问，雷伊只是直直地盯着赤司，希望能得到什么信息。然而，他终究没能从赤司的一脸平静中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能稍微详细地解释一下吗？”
“抱歉，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清楚吗……”
“怎么会不清楚？你在耍我们吗？”
“没错，难道是和罗兰家的人来的？”
面对着两人的质问，赤司神色不变，却也没有开口。可以的话，他倒是想跟他们说明白，但问题是他自己也完全没弄清楚，才与那个少年见过两次面的他哪里知道少年到底是什么鬼。
“你——”
两人看赤司不说话，还想质问，却被雷伊挥手拦下。
“是吗？不过你说你是由罗兰推荐，有什么证明吗？”此时的雷伊表情已经缓和下来，眼睛也重新阖起。
“没有，如果硬要说的话就只有本人已经进来了学院这个事实。”
“单凭这个并不能证明什么吧。”
“……”
话说到这个程度，赤司自然明白了结果。正如老者所言，能够碰见他实属运气。为此，他不再浪费时间和力气，准备离开前往一般测试的地点。
“打扰了。”
然而，正当他转过身，雷伊又一把将其叫住。
“慢着。我并没有说你不行吧？”
“什么意思？”
赤司重新把身子转回面向雷伊。
“就是这个意思。我允许你参加测试。”
“不过规则有些不同，我来对你进行测试。至于规则，也变更为……直接对战。时间不限，若是你能伤到我，就算你通过测试。如何？”
“什么？雷伊，这……”
“雷伊，这恐怕不太好吧？”
罗德、雪莉两人听见雷伊竟然允许赤司参加测试而且还要与其进行直接对战，脸上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没问题，出了什么事我来负责。罗德你先替我坐着。”制止了同伴的劝告，雷伊继续对赤司开口，“怎么样？要接受吗？”
赤司没有马上回话，他在脑海中分析着雷伊这么做的意义。
通过前面的对话，赤司判断，雷伊与罗兰交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否则他应当会像老者一般轻松放其过关才是。那么，不是交好的话，也就只剩下没有关系和交恶两种可能性。结合雷伊的态度变化以及他对雷伊的观察，赤司觉得可能性大概为后者居多。而且，规则的改变对他而言也是非常的不利。直接对战也就意味着他有反攻的权利，而雷伊所说的‘伤到他’的界线又在哪里，这些都不能忽略。
然而，赤司最终的决定还是——接受对战。尽管这显然就是个插满荆棘的坑，但同时也是他唯一的机会。况且，若只是伤到雷伊，可能性并非没有。
“我接受。”
“好，那就上来吧。”
得到了赤司的首肯，雷伊率先走上平台，赤司跟随其后。
“咦？有人上了，而且换人测试了。”
“对哦，不知道这个人严不严格。”
“等下就知道了。”
看到雷伊和赤司两人上台，周围人群的注意力也开始集中到他们身上。每个人均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气氛又再度热了起来。
“唉，偏偏是跟罗兰有关系的人……”
“希望雷伊不要太过了呢。”
很快，两人来到平台中央。
与雷伊保持着5、6米的距离，赤司轻轻踏了踏脚，并且环视了一下平台。和在台下观察时有些出入，此时的平台至少都有三、四十米的长宽，可说是相当宽敞。至于脚下的地板，也不是随便就能破坏。
完全没有地方可以取巧，只得以自身来实现目的，赤司瞬间下了决断。
“准备好了吗？准备好的话就过来吧。”
对于雷伊的建议，赤司是乐于见到的。虽然不太清楚对方到底有多强，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先手非常重要。
稍稍把脚步迈开，赤司深深呼吸了一口。
一瞬间！
赤司以身体所能爆发的最大速度冲向雷伊，双手更是在此过程中积蓄力量。没有环境用以取巧，也没有咒术来攻击，留给他的选择实在少之又少。
然而，这在常人看来已经算是极速的速度，却似乎没能引起雷伊的重视。面对着赤司的冲刺，他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把眼睛眯得更紧，静等着赤司的接近。
5、6米的距离稍纵即逝，赤司在雷伊的身前瞬间停下，上半身则利用冲刺的势头，右手出拳攻向雷伊面门。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拖滞感。拳头更是被一层难以用肉眼看清的莹白层覆盖。只有有心人看得出来，那是气力集中的体现。
看到这副情形，很多人都已认为雷伊是没办法躲过这一拳了，毕竟拳头的速度和气势都是十足，他们每个人的脑海中开始想象雷伊被击倒在地的画面。
不过随后发生的事实，倒是让他们目瞪口呆后再目瞪口呆。
“动作不错，可惜还是慢了点。”
面对赤司如此猛烈的攻势，雷伊笑笑，在拳头即将碰到脸庞之际，他身体仅是微微后仰。
凛冽的拳风擦脸而过，雷伊顺着后仰的姿势，双脚促力，一下蹦到了半空。几个跟斗后，他在不远处落下。
拳头落空，赤司没有多少意外，双腿一用力，他立马紧随其上，并不打算让雷伊有喘息的机会。无法使用什么咒术的他，近身战是他唯一的胜机。因为一旦距离拉开使得雷伊有了释放咒术的间隙，他就算是输了大半。他可不认为雷伊不会远距离咒术这种荒唐的情况会发生。
雷伊刚定下身，赤司便又贴近了他，依旧是攻向面门的拳头。
不过这次，雷伊不再躲避，他算是看出了赤司的打算。
“以为近身战就能胜得了我吗？”
雷伊表情微妙，眯起的眼睛仿佛给人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只见他左手抬至胸膛偏高的地方，准备接下赤司的拳头。
啪！
拳头与手掌的接触，其中却有类似火花的光芒飞溅。那是气力与气力相触所生。莹白色的拳头，金黄色的手掌，两者均被两人的气力包裹，在半空中僵持不下。到了这个地步，即使是再普通的普通人，也是能把气力给看清看楚。
“好厉害……”
众人无不惊讶和兴奋。那才是有技术含量的打架吗？这是他们心中浮现的想法。他们早已忘记了这是在气力的测试途中，各人的的目光纹丝不动，生怕自己忽略掉任何一个可能出现的精彩场面。
然而，此时的赤司却是没有任何功夫去关注观众们的心思了。他虽仍是面无表情，但心底其实已经凉了大半截。
（赢不了……）
自己已经使出了全力，而反观对方，则是一脸的轻松。经过这么一接触，双方的差距显之又显，胜利一词也成为了空谈。在体力、气力都远不及对方的前提下，虽有压倒性的念力优势，却无可施展的通道，凭借肉搏取胜实在难如登天。
不过，想归那么想，但自己却没有就此认输的打算？明明再这样下去也是做无用功而已……
赤司收回拳头的同时，不退反进，欺身再度上前，把身体重心压下。全身气力从右手转至左手，直指雷伊腹部。
“没用的，你伤不了我。”
虽然对赤司的急速变招感到有些意外，但雷伊一点不感到慌忙。气力的交锋中，不单单只有赤司了解到了双方差距，雷伊同样如此。只是不同的是，赤司的实力比他原本估计的倒是要强上许多。准确的判断，流畅的动作，尽管气力低得可怜，但赤司无疑非一般的新人可比。
雷伊一个侧身便躲开了赤司对他腹部的攻势，趁着赤司硬直的间隙，他的气力开始在其抬高的右腿上凝聚。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躲不开！）
明明已经在对方侧身的时候就已经感应到了他下一步的动作，但身体却完全跟不上思维的节奏，阿鲁卡的身体虚弱如斯。赤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右腿扫向自己腹部，他甚至连把双手交叉进行防御都无法做到。
“唔……”
雷伊的一击准确而沉重，以至于赤司根本毫无办法。鲜血止不住地从嘴里往外流的同时，身体也因为雷伊的强力一击而向后倒飞。然而，事情还没有就此结束。
只见雷伊双膝下蹲，双手触地，雄浑的气力开始不断在其手上凝聚，金色光芒宛若实质。
“雷伊你——”
“住手！雷伊！”
台下的两名同伴一见雷伊架势，顿时吓得不轻，连忙对其大喊。然而，他们的劝阻为时已晚。
“咒术——土石碎流。”
平台之上，地板开始崩坏，无数的小石块缓缓飘散在空中，场面壮观华丽之极。
说时迟那时快，从赤司被击飞到雷伊咒术施放，整个过程仅仅不过数秒。
雷伊话语刚落，在在场众人的瞠目结舌中，无数的小石块开始飞速射向赤司。石块穿裂空气，鸣声不断。
对于这一连串的后续，赤司自然有所感应，奈何身体早已无力，再加上还处于半空之中，别说躲避，他连有效的防御都无法做到。
（……）
赤司单看咒术的阵势就知道，这次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无可奈何的他只能以双手护头，身体紧缩，同时催动体内残存的剩余气力，再在身体可承受的范围内调动所能调动的念力，勉强在身体外形成一层莹白色的保护层。但赤司自己清楚，保护层最多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赤司不是没有想过直接用念力形成一个万物不侵的保护罩，不过在考虑了一下身体的状况后，他立马摇头放弃。吃雷伊的这一招不一定会死，但如果过度使用念力，身体绝对会因为承受不住自己原来那浩瀚无比的念力而爆体。
为此，他只能期盼身体能硬撑下来。否则的话，神的共犯者也会瞬间受到解除。
咻！
漫天的石块仿若白日流星，一块一块飞向赤司，沿途引起的撕裂声仿佛能撕裂人们的心弦。平台上顿时卷起浓浓的尘雾，完全遮掩了台上两人的身影。
咕噜！
安静到极点的周围，只有口水吞咽声传出。不过，随着烟尘的开始散去，众人也开始有所交流。但从他们的神态就可看出，他们仍没从呆滞状态中完全脱出。
“怎……怎样了？”
“不……不知道……”
烟尘消散，人影在其中慢慢浮现。一个身影站着，而另一个，则是成大字型躺着……
嘶！
待视野完全清晰之际，众人无不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为别的，实在是因为躺着的那人看上去实在太惨的样子。衣服破裂，伤痕累累，繁星般的血花布满在了他的周围。如果不是还有着轻轻的咳嗽声发出，众人毫不怀疑他已然成为了石下亡魂。
“咳……”
赤司把含在嘴里的鲜血咳出。他还是挺了过去。不得不说，这招咒术的攻击还真是相当恶心。一块又一块，接连不断，简直像雨滴一样烦人。也不知是防御还是运气亦或其他，他的身体的要害都没有被命中，这无疑是能够挺过去的最主要原因。
（认输吗……否则身体就——）
刚想到这里，赤司陡然发现了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那就是——他现在可是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连开口认输都不行！这简直不给他活路。要是对方再来一发的话……
“这也太过分了吧？竟然把人打成那个样子……”
“嗯，看着就觉得疼……”
赤司那惨烈的模样，实在让众人有些看不下去，一个个小声抒发着自己心中的不忍。
然而他们的话似乎都没能传进雷伊耳中。
确认到赤司存活，他再度蹲下身体，双手触地。
“雷伊快住手！再打的话他就——”
眼看雷伊竟然还要对赤司出手，雪莉决定上去阻止他。然而她刚一动身，旁边的同伴便伸手拦下了她。
“罗德你干嘛还阻止我！？没看到那人就快死了吗？”
“别担心。”
罗德刚说完，雷伊已然再次发动咒术。
“咒术——土石碎流。”
随着雷伊咒术的发动，散落在在赤司周围的小石块又开始缓缓浮起。阳光之下，石块在台上倒映出星星点点的影子。
“喂！还真要打死人才罢休吗？有没有搞错啊？”
“就是啊，就算是阿鲁道夫学院的学生也不能这么做吧！”
见雷伊还要对赤司动手，台下的众人有些已经坐不住了。那根本就不是测试，而是草菅人命！虽然他们大部分人都因为碍于圣·阿鲁道夫学院的威势而选择默不作声，但心地善良的人总归存在，尽管他们大多生活在社会的底层。
然而雷伊并没有理会他们。
看着上方漫天漂浮的石块，赤司直接选择把眼睛闭上，念力也懒得进行开放。毫无疑问，这一次砸下来的话，他绝对是十死无生。
（抱歉，阿鲁卡·施尔瓦泽。）
咻！
石块再度穿过空气射向赤司。因为距离更近，声音听起来也显得更加清晰。赤司等待着石块的降临，也等待着神的共犯者解除的那一刻。
但是——
咻咻的撕裂声依旧在持续，然而自己却完全感受不到石块对身体的攻击。
（？）
为了确认状况，赤司缓缓睁开眼睛。视线集中，投向身前。
一个人正站在他的身前，背对着他，单手撑起了一个包裹住两人的淡金色帐幕。也不知道帐幕由什么咒术形成，石块撞在上面，竟被无声无息地分解开来。
赤司的注意力被那个背影所吸引。
那是一个女孩的背影，是一个‘熟悉’的背影。
女孩的背影，不是很高，却是引人遐想的曼妙，一头柔顺的淡金色长发轻轻地在她身后飘散。
定定地看着女孩的背影，赤司的脑海被疑惑充斥。不过，他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女孩给解了开来。
将飞下的石块全数挡下后，女孩把帐幕撤销，转过了身子，面向赤司。
“好久不见了，兄长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