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盲女
离开住宿处，赤司照着往常的路径向学院图书馆进发。没有用太多时间，他便很快站在了图书馆的门前。
坐落在他面前的是一栋非常古朴而简单的建筑。不高，也不大，却明显地散发着书的味道。
然而，看着建筑，赤司却没有马上踏进里面，他的脸上少有地露出了犹豫的神色。如果要打个比喻，那就像是小孩在犯了错后不敢回家见父母的神色。
“……”
犹豫了一会，他终究放弃了心中的想要退却的想法，抬脚向着大门踏入。
“咦？是阿鲁卡先生吗？”
刚一进门，清婉的招呼声便从坐台处传出。那也正是赤司刚刚犹豫的原由所在。
听到声音，赤司无可避免地把目光投向坐台，投向坐台处的那名某人。眉头微微皱起，他再一次对这名正微笑地‘看’着他的人观察起来。
是一名看上去给人一种安静、内敛感觉的女孩。披肩的雪白长发，精美的脸蛋，女孩穿着一身以白色为基调的衣裙，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可爱。然而，仿佛是遭到了上天的嫉妒一般，女孩那本应倒映出事物的双眼，却完全失去了该有的色彩，灰朦的眼瞳看得令人心疼。
从第一次相遇，赤司就注意到了女孩的双眼，注意到了她无法通过她的双眼来认识世界。但让他无法理解的是，她说她喜欢书。明明就看不见书上的内容，却总是会翻着书来看，真是个奇怪的人。
“为什么知道是我？”
明明隐藏了身上的所有气息，脚步声也已经有意地放轻，却每次都会被女孩认出。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气力、念力波动从她身上发出，也没有从自己身上找到任何咒术的痕迹，赤司又一次向她询问，尽管他已经被多次告知。
“因为这里很少人过来嘛，而且……”
“……”
“总之，你能来就太好了。”
望着女孩的笑容，赤司越发觉得不自在，仿佛真的被看穿看透了一般。尽管完全不可能，但那个笑容、那个‘眼神’，的确让赤司很不想面对她。理智上，他想要远离她，然而本能上，他却不讨厌她……
从第一次见面，女孩就给赤司一种奇怪的感觉。自以为是，任意妄为，是第一次见面后赤司对她的看法。明明当时就决定不再与之有过多的交流，但现实的状况却丝毫不如人意。而且，自第一次见面后，她的身影竟时不时地在脑海中出现，并牵引出了另一个仿佛原本就存在于脑海深处的模糊身影。这绝对是不正常的现象，然而却始终找不到原因，也记不起那个模糊身影的身份。
矛盾、疑惑、不太清晰的记忆不时地在赤司的脑海中翻滚不断，简直到了令他难受的地步。唯一庆幸的是，每当这些感觉出现，他依旧可以通过其强悍的精神将它们狠狠压下。
注视着女孩脸庞的同时，两人初次相遇的回忆开始在赤司的脑海中浮现。
……
“就是这里了吗？”
站在图书馆前，赤司发出感慨。入学后的第三天早上，他几经波折，终于找到了他一直想要前往的目的地——图书馆。之所以会来图书馆，他有他的考量。
与当初所设想的计划出现了很大出入，他本以为自己能够承受与其他人一起学习的氛围，但试过一次之后，他便放弃了他原本的想法。拘束的环境，莫名的目光，束缚的自由，都不是他想体会的。因此，他决定独自去了解这里的情况。而此时图书馆就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不知道有没有有用的信息……”
抱着这样的想法，赤司走进了已经敞开的大门。
一片寂静，是他进到图书馆后的第一感觉。没有人，也没有声响，只有一层层排列的书架以及书架上数之不尽的书籍。整个图书馆简直安静到了极点。可以想象，如果没有什么必要或者特殊的原因，大概都不会有人踏足。
不过这正是赤司想要的环境。如此一来，他在这里寻找信息的时候便不会受到任何不必要的打扰。然而现在又有一个严重的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他该如何在这茫茫的书海中寻找想要的相关资料。
书籍可是死物，没有任何气息、完完全全的死物。即便拥有着强悍无比的力量，也总不能凭此找到没有任何标记，也没看过内容的书籍。
“……有人。”
就在他望着层层书架，思考着该如何行动之时，图书馆中某人的气息出现在了他的感知范围内。
与其毫无头绪地随便乱翻，不如试着去询问一下那个可能熟悉图书馆的某人。抱着这种打算，赤司绕过几层书架，向着那人的方位走去。
“嗯……还差一点，一点就好了……”
“……”
转过拐角，出现在他视野范围里的，是一名正踮着脚尖，试图拿到书架上的某一本书的女孩。与学院其他学生身穿的制服不一样，女孩穿着的是一身洁白的衣裙。娇柔的身子看上去有些脆弱，女孩就在赤司的目光下勉强地想要拿到那本其实离她的手指还有着一小段距离的书籍。
“还差一点……”
没有作声，赤司打算一直看着女孩，看着她做着那无谓的行径。不过，他的耐性很快被磨光。
默默地走到女孩的身旁，赤司拿下了她想要拿到的那本书籍，转而放到了她的指尖处。
“啊，终于拿到了。”
手指触碰到书籍的瞬间，女孩立马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仿佛一个收到了礼物的小孩子一般。
因为之前有意地隐藏了气息，女孩并没有发觉到赤司的存在。但此时的赤司就站在她的跟前，她却依旧像是没有看到他一般独自地一人笑着。经过观察，赤司终于发现了她的异常，也理解了她之前那看似无谓的行径。
“你看不到东西吗？”
“啊！”
大概是没料到有人会出现在自己的身旁，赤司开口的瞬间，女孩明显吓了一大跳，甚至让抱在怀里的书都掉到了地上。
“抱歉，我没有恶意。”弯腰把书捡起，赤司再次把它交还到女孩手中，同时向她道歉。
“不，没关系……谢谢。”
重新把递到手边的书接好，女孩的神情已经恢复镇定，脸上也挂起了微笑。望着那双无神的眼睛，赤司再次向她发问。
“那双眼睛……”
“……嗯，看不到哦。”面对赤司的疑问，女孩确切地将自己看不见的事实告知了他，然而她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脸上微笑依旧。
“没办法治愈吗？”
“……嗯，虽然姐姐给我试过了各种各样的办法，不过好像都不行……不过没关系，菲儿已经习惯了。”
“是吗……”
（那是……）
稍微地对女孩进行了一番探查后，赤司从她的身体深处感觉到一股不详而又强大的气息。但具体是什么东西，就连他都没办法一下子弄清。不过依他判断，女孩双眼失明的原因应该就与那个东西有关，否则如果是普通的受伤而导致失明，无论是使用医术，还是使用咒术，都应该没有治不好的道理。
虽然对她体内的那个东西有所好奇，但赤司并不打算做什么。不说他现在弱小得可怜，就是取回了力量，女孩也与他非亲非故，他没有理由去干涉她。
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赤司对女孩说道：“我想寻找一些资料，你能帮忙吗？”
“当然可以，别看菲儿这样，菲儿也算是这里的主人。”听说赤司需要帮忙，女孩的神情似乎有些得意，“你要找什么资料吗？”
虽然对女孩“主人”的发言有所怀疑，但这里还是姑且相信她好了，赤司一边在脑海中想道，一边向她询问：“首先是药学方面的，我希望能找到与恢复灵魂和魔核有关的资料。”
“药学吗……嗯，是这边，请跟我来。”
女孩在原地想了想后，很快转身向后走去，并示意赤司跟随。
见此，赤司当然紧跟在了她的后头。而此时，他也是确信了她确实非常熟悉这里。绕了好几个弯后，两人在一个书架前停下。
“就是这里，嗯…...这个，还有这个。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它们了。”
看着女孩从书架上轻车熟路地拿下两本书籍递到自己眼前，赤司接过，同时在心里对她的记忆力感叹。依他粗略估计，这个图书馆里的书少说也有上万本之多，但女孩却没有借助任何工具，也没有使用任何力量就将每一本书的位置都记熟记清，实在不简单。对此赤司不免有些怀疑，她难道比自己和阿尔都要厉害？
“谢谢。”
“不会，应该是菲儿该谢谢你才对。”
对于赤司的谢语，女孩竟意外地摇了摇头，并反过来感谢他。这让赤司完全弄不懂她的意思。明明是自己在麻烦她，居然反过来被感谢？
“……谢我？为什么？”
“因为你能来到这里啊。大家平时都很少来图书馆，就算来了也不是因为书而来的，所以你能来看书，我真的很高兴。我最喜欢书了。”
女孩顿了顿，像是犹豫了一会后，又继续开口。然而其接下来的话语却令赤司差点失去冷静。
“而且……你身上的光芒，很温暖，也很耀眼……”
“……！？”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赤司的神情起了非常明显的变化。难以置信，无法想象等复杂多样的意味在他脸上浮现。
（……光芒？温暖……？双手沾满鲜血，冷酷无情的我……在发着温暖耀眼的光芒？）
一开始还以为女孩要说些什么，没想到竟然是如此荒谬的话语，赤司无法再保持沉默，其语气甚至带上了嘲讽的意味。
“你是在开玩笑吗？明明连我的样子都看不到，居然说我在发着光芒？”
“……嗯，菲儿确实看得到……像太阳一样的光芒……”然而，女孩只是摇摇头，否定了赤司的说法，也否定了他的想法。
“……看来对话是无法正常进行下去了，感谢你的帮忙，再见。”
不打算，或者说不愿再与女孩讨论这无聊至极的话题，赤司丢下这么一句，转身离开。明明什么力量都没有，也什么都不知道，却擅自摆出那种自以为了解自己的态度来评价自己，而且还错得完全没有边际。唯独这个，他难以忍受。
“……”
“……比姐姐，比所有人都要耀眼的光芒……”
赤司离开，女孩先是‘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沉默了下来。然而很快，低声的诉说又从她小巧的嘴里发出。声音很小很小，却充满着坚定的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