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莎修女，阿加莎修女？”
耳边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呼喊，但阿加莎并没有立即睁开眼，就像是经历了一个冗长且繁复的梦境，她更倾向于在这之后保留一段将自己置入黑暗的时间，以此来让大脑更快地恢复运转。
当然，并不排除这其中还有一些别的原因，就比如她在梦中还见到了那个已经被自己厌弃掉的过往，里面还包括了那个令自己畏惧的，自称是自己创造者的男人。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创造你们？”
——男人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尽管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回忆，自己的梦，但阿加莎依旧没有办法以平和的心态与眼前这个将一切都当做无所谓的男人相处。
甚至在这之上，阿加莎还有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盖因时至今日，她早就已经知悉了对方会给出的答案，而重复的回忆对她来说更像是折磨。
“既然有着创造生命的能力，不随心所欲的使用岂不是浪费？再说了，将你们这样的残次品投入人类社会一定很有趣对吧？”
然而，即便如此，阿加莎也无法抗拒对方带着嘲弄的声音再次在她的脑海中想起，她还记得自己满脸愕然望向对方时的场景，一切都更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事情。
“你说，像你们这样的怪物到底能将人类的目光忍到几时呢？快一点吧，快点让我看看你们这样的怪物要如何活下去，快使用我恩赐给你们的能力吧...”
“阿加莎修女！”
伴着男人的话语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又是一声带着些许不满的呼喊传入了修女的脑海，感受着自己身上传来的触感，修女很快意识到有人正在扯动自己的衣摆。
几乎是下意识地睁开了眼，与之相对的，陡然出现的阳光却是让她的视线不自觉地抖动了起来，而等到阿加莎向着自己的身旁望去，那里正在站着一个小小的，嘟着嘴以示不满的身影。
“你又在走神了！”
对方并没有因为她的注目而退缩，相反还第一时间向着她抱怨了起来，这让阿加莎感觉有些无奈。
“抱歉，只是不小心睡着了。”
没有犹豫，阿加莎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对方道了声歉，与此同时，借着这个时机，她也差不多理清了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
而这，也让阿加莎越发得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切，只是相较于那个只因存在于自己记忆中的男人，她有些说不清眼前这一切不对劲的原因。
——或许，这里太过平和惬意了一些，再加上身旁的少女，这让阿加莎感觉自己更像是已经完成了融入人类社会的使命。
“哼，阿加莎明明说过今天要带我去镇子上的。”
思考的间隙，少女又一次发出了不悦的声响，尽管如此，阿加莎却发现对方依旧没有松开她裙摆的意思，而带着一丝茫然，阿加莎也顺势在脑海中搜寻起了这个似乎并不存在她记忆的约定。
她并不记得什么时候答应过对方，至少这一次确实如此，随着视线再次在对方身上梭巡，阿加莎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胆怯，这让她心下越发了然。
只是，当视线扫过对方暴露在空气中的肩肘与双腿时，她又在其上发现了一些往日没有的淤青，这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正常的伤势，没了继续承受对方捉弄的想法，阿加莎很快便在对方的面前蹲了下来。
“这是什么情况？又和别人打架了吗？”
倒并不是想要责怪对方，眼前的少女本就是教会收留的孤女，只是相较于别的孩子，少女更为早熟与调皮，以至于时常表现得像是被别的孩童所孤立。
而这，也让初入教会的阿加莎对待对方时更多了几分耐心，随着她的指尖点上对方身上的淤迹，对方则是颇为配合地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喘息。
“只...只是摔了一跤而已。”
与平日里趾高气昂的骄傲模样不同，这一次少女却是颇为躲闪地避过了阿加莎的视线，以至于当阿加莎稍稍抬头，还能看见对方脸上显露出的羞怯，再加上对方呈现出来的身高，阿加莎倒是先一步意识到对方已经到了快要成年的年纪。
——她还记得自己曾询问过少女对于未来的谋划，对方似乎也想和阿加莎一样将余生奉献给神明。
“既然摔了一跤，不是应该好好躺在床上休息吗？要不等到好了再和我一起去市集？”
阿加莎下意识地向着对方劝慰了一句，她倒是并不介意与眼前的少女多出一个约定，两人相伴上街本就是常事。
带着些许对少女的偏心，阿加莎倒是很喜欢能有一个人帮助自己分享买回来的物品。
“可是...”
“阿加莎修女，诺艾尔怎么了？”
没等少女有机会答复自己，带着些许严厉的男声却是在此时插入到了两人的话题。
顺着声音望去，阿加莎看到的是这座教堂的神父，当然，她更习惯将对方称之为这里的管理，或许是因为常年都在负责维持教堂的戒律，对方的模样总是有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再配合其壮硕的身形，神父本身在这座教堂收养的孤儿心中很有地位，而最为直观的表现，便是孩童们见到他时表现出来的畏惧。
——在阿加莎看来，这是管理者应该必备的东西，更何况平日里对方在严峻外表下表现出来的更多的是对孩童们的关心，这也让她对眼前的男人并没有多少恶感。
倒是站在阿加莎身旁的少女已经畏缩着身体躲在了她的后方。
“只是摔了一跤，休息几天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拍了拍少女的手背作为安慰，阿加莎如实地向着神父汇报了起来，作为神职人员，她本身就要对教堂收养的孩童们的健康与安全负责。
而少女的摔跤，更像是她工作的失职，好在神父看起来并不打算追究，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这让阿加莎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人类平日里从事的工作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既然这样的话，你就先将诺艾尔送回房间休息吧，至于其他人那边就由我去说。”
神父的言行并没有他的外表显现出来的那么严厉，似乎在这之上还顺带安排好了少女的休息，这一点让阿加莎更为放心。
而赶在转身离开前，神父顺带着提醒了阿加莎一句，“对了，记得早一点去镇子上，这次要购置的东西不少，估计要好几天你才能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神父的话语换来的是少女紧攥在阿加莎胳膊上的双手的越发用力，但直到神父转身离开，少女却是都没有再同阿加莎多说什么。
包括一开始想和阿加莎一起去镇子上的约定。
这样的表现让阿加莎觉得有些不安，而少女本身也没有再给阿加莎询问的机会，甚至都没有等阿加莎开口，少女这一次便主动地走到了二人的前面。
以至于，阿加莎不得不加快了脚步才能跟上少女的背影，她感觉自己更像是成了对方回房过程中的护卫。
“阿加莎修女，我记得你说过，人所遭受的苦难都是神明交予我们的试炼，正因为如此，我们才需要努力活下去？”
简陋的房间内摆放着一张木制的双人床，而处在神游中的阿加莎此时却是突然想到了眼前的少女似乎还没有分配到新的室友，这让她有些担忧未来几天对方能不能受到良好的照顾。
只是对方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等到对方先一步坐回床头，却是主动打断了她的思考，望着对方脸上显现出来的茫然，阿加莎最终只能下意识地朝着少女点了点头。
——她并不是神明的造物，而她向少女讲述的有关神明的事迹也不过是引经据典的产物，就连阿加莎如今成为修女也只是为了更好地融入进人类的社会，对于她来说，要融入这个物种，首先要了解的便是对方的起源。
“骗人，你在骗人。”
随后，望着阿加莎的回应，少女口中却是发出了越发响亮的叫喊，就像是歇斯底里的怒吼。
在阿加莎的认知中，这便是人类陷入愤怒中的表现，她并不能理解这一点。正因为如此，她在周围人的眼中看起来永远都是那么和善。
倒是少女的表现让她第一次有了苦恼，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劝诫对方，同样的，更加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看穿了自己的谎言，在此之前，阿加莎还对自己的伪装技术有着颇多的自信。
“记得早点回来。”
少女依旧没有给阿加莎张口辩解的机会，或者说，这一次少女根本就没有再期望阿加莎的回应。
以比往常乖巧得多的姿态躺上床，少女最终留给阿加莎的只有一个覆着被单的背影，还有一句不知道应该称之为叮嘱还是别的什么的话语。
而最终，这样的态度也只能让阿加莎闭上嘴乖乖地退出了房间，她并不打算继续打扰一个难得乖巧的病人的休息。
她观察过人类的相处方式，按照阿加莎的理解，她这会儿应该快点到集市上去买来一些新奇的东西赠予对方以作道歉。
——也正是这一点，让阿加莎暂时放弃了心底传来的，让她留在原地的莫名声音。
